第61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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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城营地, 呼啸的寒风席卷, 吹来漫天黄沙,草垛子被风吹得歪倒在一边, 阵前升起袅袅炊烟,传来饭菜的香味。

    最近这段时间里,番邦联军为粮草被烧一事所苦,不敢有什么大动作,而大昌军这边也为伤寒所累, 双方各退一步,勉强算作相安无事。

    只是谁都明白,这两者的之间的关系像是绷了一根易断的弓弦,只要有谁稍作动作,这跟弦便会全然断裂,因此,谁都不敢轻易先动这一步。

    接连几场大战,即便是铁的人也该累了, 卫旌笙与霍禛商议下,还是决定先让大军安营扎寨休养生息,叫那些伤病的将士们先调养好了才是正事。

    有个胡子拉碴的老将军挂在卫旌笙身上,捶胸顿挫地道:“这伤病来的不是时候啊,要不然老夫早就一杆银枪杀进去,把那帮子蛮人杀得个片甲不留了!”

    “魏老头,你可就吹吧你。”另一位将军切了一声,笑话他道:“上回你冲动用事, 差点给人围了,要不是裕王及时发现亲自带兵去救,还有你在这儿大话的本事?”

    魏老将军老脸一红,他大声道:“关你子屁事啊,赶紧滚滚滚,别在这儿搁老子和兄弟话,碍不碍眼呐。”

    “哟,还兄弟呢,人家裕王今年多大,你又是多大岁数,心里没点儿数吗,差辈儿了啊,还要不要点脸了?”

    “嘿我看你是皮痒痒了是吧,过来,跟老子我练几招!”

    “练就练,我还怕你不成!”

    这两个着着就吹胡子瞪眼地找空地过招去了,有个兵从后边探出头来,“殿下,这……您真的不用去管管吗?”

    “不用,二位将军一日不掐就浑身不舒服,他们俩关系好得很,不用在意。”卫旌笙着,活动了一下脖颈。

    帐下的兵甲大多都是年轻人,这会儿难得有个喘息的机会,卫旌笙也不想太拘着他们,就随他们笑笑闹闹地勾肩搭背在沙地里滚作一团,他自坐在树下,乐得清闲。

    战事持续得太久,总是劳民伤财,他心中虽有个主意,只是这办法太过阴损,非到万一的地步,卫旌笙并不想用。

    他闭着眼,手无意识地拔下一根草在指尖磋磨。

    “殿下,殿下?”

    刚刚那个兵拿个陶碗盛了清水过来,他看着也才十多岁,年轻的脸上充满对这位青年将领的尊崇与敬佩:“殿下喝口水吧。”

    裕王殿下可真厉害啊,兵心想,开始那会儿,大家伙儿都当这位亲王是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公子哥,什么上战场,怕是一见着死人就要哭着回去找陛下诉苦了,谁曾料到,殿下不仅功夫厉害,军中有本事的壮汉三个加起来都不过他,更兼智计无双,带领他们了好几场胜仗。

    兵愤愤地想,谁要是再敢殿下是个绣花枕头,他就把那人的牙都给抽下来!

    裕王殿下,分明是最有血性的真汉子,好男儿!

    “旌笙,旌笙啊。”主帐里跌跌撞撞地跑出个人来,那人目力极佳,一眼就发现了树下的卫旌笙,当即跑得更快了些。

    他凄厉的叫喊声是鬼哭狼嚎也不过分了,听得卫旌笙一哆嗦,他旁边的兵手里端着的水都撒了一大半出来。

    那人没多久就跑到了卫旌笙面前,卫旌笙无奈地扶住他:“大哥,这是出了什么事,好叫你慌成这样?”

    是蛮人又出了什么幺蛾子还是怎的?

    “还不是阿妩。”霍禛没好气地道,这个名字刚一出口,他就见卫旌笙脸色一变,一把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连珠炮似的开口问他:“阿妩?她怎么了,是生病了还是有谁欺负了她?”

    “谁能欺负得了她啊。”霍禛费了老大的力气把自己的胳膊从卫旌笙手里解救出来,“我妹子,你倒比我还心急,难怪都你和她关系最要好,跟我这个亲大哥比,也差不离了。”

    卫旌笙这时候哪有心思听他这些,“你快告诉我,阿妩究竟出什么事了。”

    “这丫头,真是没人能管得住她,她想我这个哥哥了,又军中没有好药材,她向父亲请命,要带着上好的良药军需,往咱们这儿走一趟。”

    “胡闹!”卫旌笙的眉头狠狠揪成了一团,“军事重地,战乱未平,这种情况她也敢来,是嫌自己命长吗?”

    “可不是这个理。”霍禛叹道,“丫头鬼精鬼精的,父亲母亲不同意,她还能搬出古来有名的女将服二老,又她不上战场,就是来给咱们送些东西,连太子妃为将时沙场杀敌的事儿都给她扯出来了,非得磨得父亲点头不可。”

    卫旌笙简直要被她给气笑了:“皇嫂从跟在宋将军身边长大,这怎么能比?”

    “是啊,偏她本事大了去了,不知怎么的,竟磨得太子妃也肯出面来给她当客,还她此行绝不胡来,该带的府兵护卫,一定统统带齐了,寸步不离。”

    一种不祥地预感涌上心头,卫旌笙不敢置信地道:“是以,霍将军不会真答应她了吧?”

    霍禛艰难地点了点头。

    卫旌笙深深地吸了口气,旋即拂袖而去,霍禛连忙拉住他:“你去干什么?”

    看他这个表情,黑得怕是要杀人呐!

    “去给她写信,让她别来!”

    “那啥。”霍禛抹了把冷汗,“这信,你是不用寄了。”

    “阿妩精的很,我手头这封信,就是她出发后过了不知多久才寄出的,这会儿量着时日,她应该……差不多要到边关了。”

    这时,军营外传来一阵喧闹声,霍禛皱着眉往前走:“这是闹什么呢,还有没有点儿军纪?”

    他踏向一处高地 ,逆光向远处望去。

    那里正停着数辆马车,最前头的那辆马车看着就精巧得很,有个绿衣女子从马车里跳下来,又搬出一个脚凳,她掀开车帘,另一名少女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扶着女子的手轻巧地从马车里缓步走下。

    少女身着浅蓝长裙,裙摆上绣着聘婷的花枝,她戴着一顶帷帽,看不见她的面容,只知她身形袅娜,轻盈得像只山野间灵动的雀鸟。

    少女从腰间取下一面令牌递给围观的兵甲们:“有劳各位,帮忙把车里的东西搬到军中大夫那儿吧,都是上好的药材,想必用得着。”

    在关外多年,见惯了悍妇,突然冒出了这么个娇滴滴的娘子,老兵不自觉就挺直了腰背,他把令牌接过来一看:“这是……霍家军的腰牌?敢问姑娘是?”

    少女声音清脆,宛如风中银铃:“我姓霍。”

    这个姓氏,等同于告诉了他们所有。

    都是老兵了,谁还不知道霍老将军有个如珠似玉的宝贝女儿,每回喝多了,满军营里扯着个人见炫耀自家闺女有多可爱多听话。

    老兵振臂一挥,道:“来几个人,帮忙把药材都给搬进去!”

    霍妩忙道:“烦请诸位大哥轻些拿放,免得震坏了药材。”

    有个穿着盔甲的将红着脸道:“姑娘放心吧,我们会心的。”

    她这厢正指挥着护卫们一起搬运药材,忽然就听见身后的高坡上有人高喊她的名字“阿妩,看这儿!”

    见她回过头来,霍禛扬起手臂朝着她的方向快速地挥动,他有些遗憾又有些感动,想不到妹妹真这般思念他,为了他不惜路途遥远,边塞苦寒,也要着送药的名头,来见他一面。又想着早知道阿妩今天到,他怎么着也该好好拾掇拾掇自个儿,也好让阿妩品品长兄的英姿。

    霍妩迎着耀眼的阳光,好容易看清了向她挥手的手是谁,她突然兴奋地跳了起来,一把摘下了帷帽扔进春莺手里,露出那张昳丽明媚的容颜。

    她像是突然被按动了身上的某个机关,整个人活了起来,飞也似地像坡上跑去。

    风吹得年轻女孩儿的衣裙向后拂去,露出少女姣好的身姿,她脸上微微泛红,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眼底盛满了纯粹的笑意。

    这样的明快与活泼,是最动人的。

    霍禛受了她的影响,情不自禁地走了两步,他向她张开双臂,准备给疼爱的妹一个大大的拥抱。

    然而下一刻,女孩子的身影就从他身边擦肩而过,霍禛看着自己空空的怀抱,良久才反应过来地向后看去。

    霍妩在卫旌笙面前站定,她抓着卫旌笙的手腕,卫旌笙护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少女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藏了夏日的阳光,她口口喘着粗气,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让卫旌笙觉得,如果此时四下无人,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扑进他怀里。

    “七哥!”少女朝他笑得无比乖巧,露出那个甜甜的酒窝,“我来看你啦!”

    卫旌笙竭力不让嘴角翘起来,他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训话:“谁许你这么冒冒失失地跑过来的,我每一封信上,都叫你好好照顾自己,你就是这样照顾的?”

    “这地带乱得很,就算有护卫在侧,你就真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吗?万一……”想到这里,卫旌笙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苦涩,他的手抚过霍妩的长发,“万一真出个什么事,阿妩,你叫我怎么办呢?”

    霍妩的眼里泛起一阵波澜,她像只乖巧的猫儿,抓过卫旌笙的手,放在脸上蹭了蹭:“我会好好保护自己。”

    为了你,我也会保护好自己。

    卫旌笙在外头吹了许久的风,手冰得很,被霍妩握住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不想冻着她,反倒被霍妩握得更紧。

    “我很想念你。”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得无比真挚,“七哥,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她这副样子,与前世的的模样重叠在一起,叫卫旌笙有些恍惚,霍妩最是卖乖耍滑的性子,她如此直白的话语在前,卫旌笙这脸,是怎么也板不下去了。

    罢了,卫旌笙长叹一声,他护着少女的头,反正他今日未穿铠甲,也不怕膈着她,年少的女郎顺势窝进他怀里,在他下巴颏那儿蹭了蹭,一双手紧紧扣着他精瘦的腰肢。

    她闭着眼,在他怀里嗅了嗅,嗯,果然还是那种熟悉的草木香味。

    卫旌笙的下颌顶在她头顶,她听见他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带着无尽的爱惜与包容:“你就量着,我拿你没办法吧。”

    作者有话要:  剧场:霍禛:我不应该在这里,我踏马就应该在车底!

    卫旌笙:大舅哥好!

    霍禛:好的来看我呢,我的怀抱都为你展开了!

    霍妩:七哥还是那么好看嘻嘻嘻

    霍禛: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