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整整两个星期,秦淮没跟陈可南一句话。
他不迟到,不早退,按时交作业,杜绝一切让陈可南批评他的可能。有好几次陈可南似乎想叫住他,他都飞快地走了过去,没给他机会出一个字。
起初几天秦淮暴跳如雷,谁招了他都要挨骂,班里的人像躲瘟神似的躲得远远的。陈可南这人简直毫无原则,秦淮想,就是个婊丨子。想到这个词的时候他感到一阵痛快,过了一会儿,又骂了自己一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现在他却觉得自己酷得要命,毕竟连陈可南也不放在眼里。
这天中午很热,他吃完午饭回到教室,教室里还没什么人,数学科代表王艺在黑板上写例题答案,几个女孩子坐在一起声聊天。他一进去,她们立刻哄笑起来,朱萱:“秦淮,我要吃你的巧克力!”
“我哪儿来的巧克力?”秦淮莫名其妙。
彭天瑜伸长手臂从秦淮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盒子晃了晃,“这里呀。”
这回连讲台上的王艺也转过了头,大家一齐放声大笑。
秦淮走到自己座位上,发现课本上还放着一瓶可乐。他从彭天瑜手里夺过巧克力,问:“谁给的?“
“是二班的一个女生。”朱萱比划着,“短头发,齐刘海,长得挺白挺乖的那个。”
“是不是蓝帽?”
“对!就是她,我一直不知道她叫什么。”
“叫罗雨洁。”徐珊边扎头发边,“我分科前跟她一个班。”着向秦淮抛了个媚眼,“可以啊,秦淮。”
“秦淮,请我们喝喜酒呀,见者有份。”
秦淮摸了摸耳朵尖,佯怒凶了她们几句,结果谁也没被吓到,他只好一个人逃出教室,在教学楼里漫无目的地乱晃。直到听见午休的铃声响起,远处近处的喧闹声渐渐平息,他才走出阴暗的楼梯间。外面明晃晃的一切让他头晕眼花。
他走到五楼的办公室前,两间办公室的门都紧闭着。秦淮望了一阵,退后几步,透过大门上方透气的老式格窗,看见右边那间办公室里面的灯都暗着。
里面的人也许是在休息,也许根本没有在,也许是因为阳光太亮,靠窗的那两张桌子这时候不必开灯。
不知怎么地,秦淮忽然想起上学期陈可南有一次教训他的时候过,如果他乖乖的,就没有老师来找他的麻烦。那时候他坚信陈可南是专门跟他作对。但事实上他这两个星期的确过得相当清静。
他终于意识到他跟陈可南之间并没有什么话可。除了他闯祸,他教育他,循环往复,像一段不停回放的乏味短片。
马上就要到夏天了。秦淮吸进一口温热的空气,觉得累极了,连走回教室的力气都没有,于是干脆靠在办公室外的墙上,清凉的瓷砖像吸盘一样吸住他的手臂和后背。他又想不起自己为什么要来上学了。
午休结束的铃声突然响起,像一口铡刀落下。他怨恨地盯了头顶上方那个灰扑扑的铁疙瘩一眼,慢慢站起身。背后的瓷砖已经被他捂得滚烫了。
“秦淮,你在这儿干什么?”
石燕突然从拐角后出现,掏出自己的钥匙。
秦淮赶紧摇了摇头,随手抹了把颈子底下的薄汗,拔腿就跑。隐约还听见风里传来石燕的声音,“陈老师,刚刚你们班秦淮他……”
经过二班,正碰见罗雨洁从后门出来。两人个照面,同时一愣,停下了脚步。罗雨洁紧紧握着自己的水杯,双颊转眼通红。
“罗雨洁!你接水怎么不——”一个女生跑出来,一看见秦淮,立马退了回去,“你们聊!我不扰。”
秦淮忍不住挠了挠后颈,仿佛那里有虫子在咬。“我收到了。”他没头没脑地了这么一句。
罗雨洁怔了怔,随即恍然大悟,终于抬眼看他,点了点头,几乎连鼻尖都红了。
“那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她讷讷地。
“谢谢你。”秦淮。
“没有没有。”罗雨洁连连摆手。两人对视一阵,突然同时笑了出来。
“你之前帮我,我都没谢你。”罗雨洁不好意思地,“真的挺谢谢你的。”
“都上学期的事了,还什么。”秦淮不在乎地,“邓梦月她们没再欺负你吧?”
罗雨洁摇头,“胡老师跟宗主任专门跟我谈了,她没再找过我。”
“那挺好。”秦淮点点头,忽然发现她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觉微微尴尬起来,转头清了清喉咙。
罗雨洁像是也发现了,慌乱地把头侧向一边。“我、我去接水。”
她完要走,秦淮还没来得及什么,忽然看见陈可南夹着书从拐角后走出来,一下子也看见了他。
秦淮的视线像一对扎进血肉的带倒刺的铁箭,再也拔不出来了。只能嘴上着急地:“等等。”
罗雨洁没看他,低着头站住了。
“要不,要不我们试试?”
罗雨洁睁大了眼睛。秦淮抿紧嘴唇,好让它们不再哆嗦。
背后一阵微风掀动,是陈可南走了过去。
晚上一回到家,秦淮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罗雨洁成天喜欢抄写东西送给他,秦淮对那些外国情诗或者古诗之类的全都毫无兴趣,但不好意思推拒她的好意,每次都很郑重地夹在书里,担心压坏了。尽管他从来不看。
“秦淮。”
余俪的声音忽然响起,秦淮吓了一跳,等她走近,才假装无意地掀过一页书,回头问:“干什么?”
“你现在能不能下来一趟?我和你爸有话跟你。”
秦淮走下楼,秦旭宏关了电视,冲他招招手,“过来坐。”
三人又起出国的事。
秦淮一会儿听得专注,一会儿思绪又被秦旭宏的某个词或者某句话带去了很远的地方,他的精神像个没有重量的孤魂,久久不能落地。秦旭宏起英语补习班,余俪走到客厅边,推开门透气,沁爽的夜风扑进来,无数个陈可南的鬼魂走进来,围绕在他身边,迟迟不肯离去,只是这次没有若隐若现的香气。
不等秦旭宏完,秦淮就胡乱点头答应,然后一口气跑回楼上,关紧卧室的门。后背贴到门上,他这才觉出自己出了很多汗。那阵风像是会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