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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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班的事办得非常顺利,教务处和学校向来很重视学生早恋的问题,加上秦旭宏从中点,第二个星期秦淮就转到了八班——最好的文科班,他和余俪相当满意。

    八班的班主任徐涵似乎对学校的这个安排颇有微词,但也毫无办法,只得把秦淮安排到角落的最后一排。她顾不上对秦淮嘘寒问暖,其他人也一样。月底就是期末考试,下周的高考一结束,他们就要开始高考倒计时了。

    但秦淮对这崭新的一切似乎也都漠不关心,每天只是在课桌上蜷成一团睡大觉。

    他真恨死陈可南了。

    高考这三天学校放假,秦淮哪里也没去,把自己关在家里。他没看比赛,没看漫画,甚至也没有趁着家里没人偷偷游戏,一直在卧室里的沙发上躺着。沙发盛不下他,手脚都吊在外面,长时间血液不畅而发麻发冷,他才慢吞吞地换个姿势。

    晚上他睡不着,找电影来看,动作片的枪战闹得他脑子里叮叮当当地作痛。他看起了陈可南以前过的《华沙的最后一枝鸢尾》。秦淮从没看过这么沉闷无聊的片子,最后歪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后脖子酸痛。

    他把电影倒回到之前睡着的地方,继续看起来,像是在跟什么人较劲。最后劳埃德·珀西饰演的孤儿在一个清抛下了年长他许多的女钢琴教师,独自上路,消失在十月的浓雾之中。秦淮情不自禁叹了口气。他发觉陈可南得对,当年的劳埃德·珀西比他后来演的特工和超级英雄都要好得多。

    “妈的,陈可南。”秦淮把怀里的靠枕揉得凹进去一个深坑,重重叹了口气。

    秦淮的期末考试成绩不好不坏,秦旭宏难得夸了他两句,秦淮却毫无反应,斜躺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从余俪新买回来的一束红玫瑰抽了一枝,拿在手里晃来晃去。

    秦淮暑假期间准备参加语言考试,秦旭宏电话给他的新班主任徐涵,秦淮不参加暑期补课,徐涵答应得相当痛快。在学校的最后一天,所有课都在讲评期末试卷,秦淮无所事事,撒谎自己不舒服,跑到教学楼角落的音乐教室外面抽烟。

    音乐教室在过道的尽头,秦淮趴在栏杆上,望着对面被爬山虎覆盖的老楼,开始数究竟有多少片叶子是被阳光照亮了的。

    四十七片,要不就是四十八片。他看得眼眶都酸得发疼了。

    秦淮按灭了烟,又点上一支。烟盒已经空了,他觉得不太舒服,喉咙里沙沙地疼。幽暗的走廊像动物的喉管,通到那一头忽然亮起来,阳光照到墙上和地上,那是陈可南的办公室。

    秦淮的喉头忽然哽了一下,烟呛进气管,他猛地咳嗽起来,好半天才渐渐止住。

    远处传来一声门响,秦淮抬头一看,陈可南走了出来。他没走很远,就站在办公室门前的风口上,低头点了一根烟。

    秦淮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烟,他居然跟陈可南在做同一件事,真是糟糕透顶。他这么想着,脸上却微笑起来。

    陈可南似乎百无聊赖,左右望了一望,突然一转头,看见了过道尽头的秦淮。秦淮还站在原地,嘴里叼着烟,是角落里凝固的一尊像。

    距离转班已经过了一个月,可秦淮觉得好像还是昨天发生的事情。这一个月他只见过陈可南三次,第一次他从后门的玻璃看见陈可南匆匆经过,之后两次更加是草草一瞥,每次秦淮刚反应过来那是陈可南,他的背影就消失在穿着校服的学生汇成的洪流里。

    这实在是很奇怪,他现在明明跟陈可南在同一层楼。

    他们隔着不长不短的过道默然对视了半晌,陈可南吐出一口烟,缓缓朝秦淮走去。秦淮动了动嘴唇,烟灰簌簌飘落,他清晰地感到揣在裤袋里的手变得潮湿了。

    “把烟灭了。”陈可南。

    秦淮直视着他,一声不吭,口袋里的两只手暗中握紧成拳。

    “我叫你把烟灭了。”陈可南微微皱起眉头。

    秦淮仍旧一动不动,甚至还深吸了一口,吐出袅袅的烟雾,几乎淹没了陈可南的脸。然后他感觉到一股力量从嘴唇间的那支烟上传来,陈可南直接伸手从他唇边夺走了。

    秦淮舔了舔嘴唇,满不在乎地别过头,看向对面的爬山虎。

    陈可南把两人的烟都灭了,又看了他一阵,叹了口气,问:“怎么不去上课?”

    秦淮不回答。

    “在八班适应了吗?”陈可南又问。

    秦淮终于瞥了他一眼,冷冷地:“少假惺惺。”

    陈可南轻轻笑了一声,脸上却没什么笑意。

    两人又沉默了。陈可南偏过头看着秦淮,秦淮明明感到他的视线,却固执地不肯转过来。陈可南看出他有些不大自在,眼睛不停地眨动,同时暗中咬着自己的唇角。

    “出国的事已经定了?”陈可南问,“我听徐老师你不参加暑期补课。”

    “反正我现在不是你学生了,”秦淮还是不看他,像在自言自语,“你也用不着勉强关心我。”过了一会儿,他又补上一句,“这是我的私事,跟你没关系。”

    陈可南这次是真笑了,一边摇了摇头,“你啊。”他叹息地,“你就不能把心思放在正事上吗?”

    “什么才算正事?”秦淮冷冷地睨着他,“有一天大家排队跳楼,我也要跟着去?”

    “那没办法。”陈可南像是被他的这个法逗笑了,“你总得听大多数人的。”

    “狗屁道理。”秦淮连看都不看他了。

    “别这么倔,不招人喜欢。”

    “谁稀罕。”秦淮嗤了一声,忽然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反正本来就没人喜欢我。”

    陈可南没回答,:“我记得你有一次周末作文写了《王子》的读后感。”

    秦淮一怔,疑惑地看向他。

    陈可南重新点了根烟,“你那是抄刘峰的作文吧,我有印象。”

    “这些你倒是记得清楚。”秦淮不满地咕哝道。

    “你肯定没看那篇作文怎么写的。”陈可南,“是王子有一朵玫瑰,他觉得这花很漂亮,后来有一天他去了地球上一个花园,发现整个院子全是玫瑰,他以为独一无二的花只是其中平平无奇的一朵。文章最后的感想是要想长大必须阅尽千帆。”

    秦淮盯着他不话。

    “你是不是没听懂?”陈可南问。

    秦淮向后退了半步,靠在栏杆上,忽然深吸了口气,低头把脸埋进手掌里。“陈可南,你这人真的很烦。”

    陈可南愉快地笑起来。

    夏风吹动,满墙的爬山虎绿浪拍迭,秦淮顶心微卷的头发同样被吹起来。陈可南目不转睛地凝望着,直到秦淮抬起头,他才状若无意地收回视线。

    “我明天就不来了。”秦淮低声,“下学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陈可南点点头,“好好准备,争取申请个好学校。你以前念国际初中,英语本来就不错,杨老师都经常夸你。”

    秦淮没有回答。两人相对沉默,半晌过后,秦淮:“我走了。”

    “去吧。”

    走出没两步,秦淮又站住了,回过头看向陈可南。陈可南疑惑地挑了挑眉毛,秦淮抿了一会儿嘴唇,仿佛迟疑不决,最后终于:“刘峰写的什么破故事。那什么王子肯定还是觉得他的那朵玫瑰最好。”

    陈可南:“玫瑰可不一定这么觉得。”

    秦淮突然别开视线,耳朵尖泛起了淡红色。“你用不着这么妄自菲薄。”

    陈可南疑惑似的挑起眉毛,“我们不是在你和罗雨洁的事吗?”

    “陈可南——”秦淮拖长声音,眉头皱了起来。

    “行了。”陈可南上前轻轻一拍他的肩膀,朝办公室走去,“今天天气好,快回去上课。”

    秦淮第二天就果真没来了。

    陈可南经过八班后门,特意停住了脚步,从他站的地方可以轻易地看见教室另一头那个空荡荡的座位。

    他明明知道秦淮不是在开玩笑,可他之前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秦淮是故意这么,然后在座位上等着他从门外经过,隔着玻璃冲他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就像个经验老道的猎狐人。

    他想起秦淮刚转班的第二天,他像往常一样往楼下走,经过一间教室门口,无意地往里面一瞥,却望见秦淮坐在里面,正好也看见他。太阳斜照进来,在他头顶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他脚步没停,下一秒秦淮就从他眼前消失了。他心里忽然猛跳了一下,以为自己走错了楼,瞥见旁边七班的牌子,竟然糊涂了一阵,然后才意识到秦淮已经到八班去了。

    那一上午陈可南都没来由地心烦意乱。

    有学生探头朝这边望来,陈可南这才醒神,意识到自己已经在门口站得好一阵了。

    他下楼去三班转了一圈,学生们都安安份份的,只有两个女生在照镜子,还有两个在瞌睡。秦淮刚走那几天,陈可南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有天在食堂碰见宗鑫,他忽然觉得自己跟这老头像是有几年没见了。

    宗鑫调侃他,问现在是不是身心轻松、工作愉快,他笑着点头。回到办公室,午休却漫长得仿佛可以杀人。

    他坐在椅子上发呆,阎榆问:“你的工作都忙完了?”

    陈可南点头是,阎榆惊叹地,“你动作也太快了吧。”

    “他能不快点吗,”石燕趣,“毕竟工作时间只有我们的一半,剩下一半时间都在逮秦淮。现在不闲才怪。”

    陈可南听着她们笑,整理起自己的办公桌,把废纸和学生用过的作业本都摞在地上,等校工来收。忽然,他从试卷堆里翻出一本写完的字帖,里面夹了个练字本。

    陈可南停下动作,开浏览了一遍。字帖和本子都没有写名字,陈可南却忍不住微微一笑,拿起钢笔在封面上写上“秦淮”,然后收进了抽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