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踪影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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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心拂过漆落斑驳的扶栏,微有些刺,木阶在踏实的脚下“吱嘎”作响,颤晃轻摇,仿佛下一刻便会轰然倒塌似的。

    萧曼走下楼时,丝毫没有了结了这趟差事的松快感,反而郁郁的心中不畅。

    楼下空荡荡的没有人,原本就不算大的地方一下子像连日光也照不通透,莫名陷在一片参差凌乱的沉暗中。

    她在门前出神怔了片刻,才抬轻推。

    门开的一刹,就看到秦恪竟然站在院中,身上是一袭罩氅青袍的闲便打扮,负悠然而立。张怀恭恭敬敬地跟在边上,平远侯也半呵着腰,愁眉不展地勉强陪着笑脸。

    不是要伴着庐陵王么,怎么人又在这里,莫非觉得事关重大,到底还是放不下心来?

    他可不是这种筹谋难断,心里没个定数的人。

    萧曼隐觉秦恪这趟来得蹊跷,似乎是另为了别的什么事,可瞧那神情,又不像是十分要紧的,一时猜不出端倪,只得先走了过去。

    平远侯一见她出来,心念爱女,急不可待地就想上前探问情形,可碍着东厂提督就在旁边,只能强抑着心里的迫切,没敢冒然造次开口。

    萧曼假作没瞧见,近前叫了声“督主”,便抬眸觑他的眼色。

    “还瞧什么,侯爷等了好半天了,就望着听信儿呢,你只管照实。”秦恪面色和淡,像在一件极其平常的事,全不似先前听闻时的样子。

    萧曼瞧不出内中有什么别意,便依言把淳安县君的情状大概了一遍,至于那番心结自然便略去不提了。

    秦恪听完呵声一瞥眼:“侯爷听到了,不过就是个热毒上涌,肌生暗疮,暂时不好看相,没什么大事,等过几日自然便不碍啦。”

    他后面那两句话拖长了声音,有意无意地透出些讥讽不耐的意思。

    平远侯听闻女儿并无大碍,本来满心欢喜,可瞧着他这副神气,面上不禁尴尬起来,僵着脸点头干笑:“厂督大人得是,老夫一时失察,也是吓得糊涂了,不但劳烦秦奉御辛苦来这一趟,厂督大人更是玉趾亲至,实在是惶恐,恕罪,恕罪。”

    “侯爷言重了,令嫒是陛下降旨册封的晋王妃,虽然还没行大婚之礼,可也算是主子,哪怕偶染恙,在本督这里都是大事儿,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

    秦恪轻撇了下唇,敛着眼中的厌色,稍稍俯近:“不过么,本督怎么听着令嫒方才那一曲琴伤肝断肠的,好像藏着事儿,心不甘情不愿的。啧,这不大好,侯爷别光顾着忙,得空还得想法多开解,不能让令嫒由着性子来,若真出了什么差池,本督这里可也不好周全了。”

    平远侯脸上狠抽了两下,方才那琴声他也全听在耳中,况且知女莫若父,怎能不明白其中的深意,只是不便明罢了,当下唯唯连声,强笑着都应了。

    秦恪也是点到即止,没有多言,道了声“告辞留步”,转身便走。

    到门口处,才低声对身后道:“本督和秦奉御自回,你们不用跟着了。”

    张怀躬身应了声“是”,便领着人退后,等他们两人出去之后便重新落闩上锁。

    萧曼走到外面,肩头沉压压的感觉才稍稍松解了些,暗自轻叹,寻思他稍时八成还要问起内情,正盘算着怎么回话,秦恪却回头道:“愣着做什么,这闷气地方还没待够?随我来。”

    他话得冷硬,眼中却没有那种怕人的沉戾,倒像当真待得不耐,催促着快走。

    她不禁有些诧异,愈发觉得他是有什么事情才特地过来的,虽然心中生疑,但还是跟了过去。

    沿路下山,起初还是循着之前上来的径,可走了没一会儿,却忽然折向另一条路。

    那前面正是山野深处,树高林密,根本不是下山之处。

    萧曼越走越是心惊,见他脚下不停,也不知要去哪里,忽然到这里来又是什么用意。那便装闲雅的背影竟和蟒袍加身时一样阴森沉郁,叫人心生寒意。

    她不自禁地堕后两步,与他隔得远了些,心下才稍稍安定。

    “躲什么?”

    秦恪像脑后生眼似的,立时便察觉了,停步回睨着她:“本督虽然没有舍己为国的胸怀,当不成顶天立地的英雄,可也不是吃人的妖怪,只顾怕个什么?”

    萧曼怯着眼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人仿佛天生长着一副顺风耳,任凭她再怎么心谨慎,到头来还是什么也藏掖不住。

    “督主明鉴,奴婢只是想借这话劝淳安县君,并没有别的意思。”

    秦恪作势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嗯,‘这世上的事儿十九都不如意,不如看开些,一切自有定数’。这话得真好,一边劝着别人,一边也宽着自己的心,要不然,这怨气不准哪天真就落在本督身上了。”

    他又开始这些阴阳怪气的话,萧曼也已经习以为常,正要回话,秦恪却已转过身去,口中呵道:“别怨了,走快些。”

    要起初的时候,萧曼心里的确怨愤难平,可日子居然就这么过下来了,现在想起来,那些怨气也有些麻木恍惚,挑动不了心弦。

    随着他继续走,片刻间穿过树林,转进一片山坳间的空地,搭眼就看前面不远处停着一辆乌篷马车。

    原来真的是要回去,可为什么偏要走那么远的路到这里来?

    萧曼知道他行事一贯出人意表,多半应该是为了隐秘,但又有些太过刻意,似乎也不大对,不由愈发觉得奇怪。

    秦恪始终没言声,领着她径直走过去,朝车上挑颌示意。

    萧曼见他眼中暗有异色,虽然不明所以,可也不愿再开口去触霉头,于是抓着圈框登上梆盘,刚撩开帘子,就看里面放着一套崭新的女子衫裙。

    她张口一惊,讶然回望过去。

    秦恪唇角缀着笑,淡挑的眉微微蹙起:“怎么,不合意?那也没法子了,将就些穿,前面还有段路,换好了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