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渐露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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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风徐撩,过耳不闻。

    只是一霎间,周遭的一切都便得萧然无声。

    穹天赫日下,那字迹上的笔道如荆似棘,生生戳入眼中,扎疼的却是那颗对悲伤已有些麻木僵迟的心。

    萧曼眼前雾影朦胧,越来越模糊,身子却被一股无形之力牵着,步履虚浮地走过去。

    父亲是在衙署中获罪下狱的,莫遗体,就连一句话都没留下,纵然再怎么痛悼,她也不敢奢望父亲能有个往生栖身之地,更不要能和早已亡故的母亲合葬了。

    可如今,这坟茔就在面前。奢望成真,反而不如夙夜难眠时那般忧急成狂,所有的力气像一下子都被抽空了,膝间发软,便跪倒在摆好了香供纸钱的碑前,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如溃堤之水涌眶而出。

    垄茔的土是新细的,仿佛还能探到一丝余温,泪水滑落,渗进其间,就像融入了那无法隔断的血脉中

    一条长索忽然垂过眼前,落在拖曳在地的大袖旁。

    “二十七日的丧期是早过了,可毕竟没依规矩披麻戴孝,还是系着这个再拜,不然不像个样子。”

    秦恪的目光在坟上略顿了顿,侧身负环视:“嗯,有迎有靠,名堂开阔,四处也算清静,地方选得倒不错。依照令尊的品级,想让陛下降旨谕祭怕是难些,不过好歹也该有个官坟的样子。可惜了,眼下张扬不得,拜亭、石羊、石马、望柱什么的只能都省了,先等着瞧瞧,有会再添个墓志上去。”

    萧曼颤抖着双托起那根麻绞的腰,再垂望身上这套淡装素服,不由感念他这番周全的安排,心头激涌难当,当即转身对他盈盈下拜:“萧曼叩谢厂督大人,此恩此德,永生不忘。”

    这肺腑至诚的话出来,听着就是比那些矢口昧良,阿谀奉承的鬼话顺耳多了。

    不过,到底还是个心思单纯的丫头,别人才刚舍下这么一丁点儿的好处,便感恩戴德地把心都掏出来了。

    秦恪坦然受下那一拜,目光垂睨着那素淡如雪的人儿:“用不着这么一本正经,本督可不是急人苦难的菩萨,先前你差事办得妥当,总要赏来着,现在不过是把话兑现了,别当本督是言而无信的人,以后办差也安心些。”

    他几乎是直言不讳,丝毫不加伪饰。

    萧曼听着却反而把所有的疑虑都放下了,哪怕这算是“论功行赏”也好,总还是有根有据,不用瞎猜疑,远比那些冠冕堂皇的许诺叫人安心。

    她没起身,红着眼眶伏在地上,咽声道:“厂督大人替我安葬父母入土为安,全我人伦孝道,不管是为了什么,于萧曼而言都是一样,所以还是那句话,此恩此德,永世不忘。”

    还真是个死心眼儿,不过言之凿凿,听着也确是那么回事。

    秦恪轻呵了一声:“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不用现在就感恩戴德。本来该等到中元再让你来的,想想到时候宫里少不得有大事,只怕脱不开身,捡日不如撞日,索性趁着今天出来便了了你这桩心事。稍时还得回宫复旨,耽搁不了多久,该怎么着就赶快,下次便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着便自顾自地走去一边,不再扰她。

    萧曼情知他的是实,内侍出宫本就不便,又要心翼翼地掩人耳目,能来一次都须倍加珍惜。

    当下焚香叩拜,烧化了纸钱,细语倾诉,免不得又是悲戚难抑,泪雨成行。

    她没敢耽搁太久,最后又拜了几拜,便擦净了脸,起身随秦恪依原路出了山谷,穿过密林,寻到之前那辆车,换回原来的衣裳。

    秦恪倒像心情甚好,自己驾辕扬鞭,载着她从径绕出山坳,沿正路往南,径回京城,经北安门时换乘了轿子。

    这时候已近傍晚,天色昏黄不明,宫墙重重的红被覆压在下面,像托不住那片光,望着尽是些沉晦的颜色。

    养心殿周围壁立重重,最先暗下来,几个内侍已经开始挑灯往廊檐下挂。

    秦恪让萧曼自去寻庐陵王,又叫人去通禀,不多时就听里面传见。

    暖阁内香烟缭绕,浓浓的全是檀香味儿,中间设了坛,臻平帝道袍加身,头戴花环,口中念念有词,正焚表祭苍,祈天占醮。

    焦芳端着法器侍立在一旁,冲他微微丢了个眼色。

    秦恪立时会意,叩过头之后,便摘下描金乌纱放在一旁,去边上的铜盆里净了脸,再从香案上取了个一样的花环戴在头上,然后趋步走到焦芳身侧静立不语。

    臻平帝念毕,便取出三枚制钱卜卦,焦芳和秦恪知道他的习惯,都识趣地又向后退了两步,明着是不敢扰乱了天意,暗地里却是不能得悉卦象的真实。

    半晌,就听“啪”的一声,臻平帝忽然掌心下按,将三枚制钱捂住,沉声问:“现下是几时?”

    “回主子,酉时末了。”焦芳立时在后面应声。

    臻平帝没再话,缓缓将五指叉开,盯着指缝间露出的卦面,目光中却是一片云淡风轻,波澜闲静,略看了片刻,便拂袖一收,摘去了头上的花环,随丢在案上。

    “那边到底什么事?”

    秦恪也赶忙取下花环,却恭敬地拿在中,走近一步道:“主子圣德,淳安县君并无大碍,只是气郁失调,脸上生了些暗疮,照方服药,不日便可痊愈。为防万一,奴婢已叫秦祯留了避蛊的药丸,应该不会再有差池。”

    臻平帝颔首微笑:“无事便好,朕实在不愿再见人被无辜牵连,早一天了结,也好早一刻安心。”

    这话得有些隐晦不明,焦芳和秦恪互望了一眼,都微蹙了下眉,没有接话,只等着他下面的话。

    主仆间默然片刻,臻平帝才轻叹了口气。缓声道:“再过几日便是中元,事情都预备得怎么样了?”

    焦芳听他忽然转了话头,先看了秦恪一眼,见他点头,才应道:“大略都齐备了,主子看,这次是不是仍由”

    “不,朕这次要亲往太庙祭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