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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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城东走到城西, 就仿佛从繁华走向破败。

    一栋栋楼变成了低矮的屋棚,街面从干净的青石板路面变成了尘土飞杨的黄泥路,一个没注意, 鞋跟还会陷进深深的泥坑里, 再拔1出来时, 鞋子也和这周围的脏乱差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五十卢比一个月,要不是有镇长开的证明, 我可不会租给你们。”房东给了他们一串钥匙, 就骂骂咧咧地走开了。离开之前, 还忍不住看了眼男人旁边的妻子,可真是镇子里难得一见的漂亮。

    可惜喽, 在城西……

    没点本事可守不住。

    房东摇着头感慨着离开了。

    柳余则抬头看向面前的房子, 石头砌的屋子, 就一层,硬抠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窗。

    从窗户往里看, 一张床, 一把椅子,与床相对的另一边,还有个用石头垒起来的灶台, 靠墙放了些发霉的稻草,像是许久没住过人的模样。

    可真是……

    “贝丽,你还可以后悔。”

    “后悔?不,从不。”

    柳余率先迈开一步, 大大方方地用钥匙开了门。

    木门一关,隔绝开周围窥伺的眼神, 才微微叹了口气:家徒四壁啊。

    “一块卢比都没有了……莱斯利先生,米缸是空的, 没有麦,没有牛乳,更没有羊排。”

    “不过,”她拿起桌上一块灰扑扑的布,“万幸的是,我们还有抹布和水桶。”

    她朝他笑:

    “亲爱的莱斯利先生,我们来扫吧。”

    少女的笑在昏暗的屋子里有种金子般的夺目。

    他从她手中夺过抹布,推她到一边坐下:

    “坐,亲爱的莱斯利太太。一位绅士是决计不会让她的淑女动用一根指头的。”

    “你的意思是……我坐着,你干活?”

    “是的,贝丽…”他半蹲下身,握住她的肩膀,和她平视,“女孩只需要负责玩耍和快乐。”

    柳余看了他一会,突然道:

    “你会把我宠坏的,盖亚。”

    “如果可以的话,贝丽,你可以更坏一点。”

    他拍了拍她,就起身离开了。

    柳余微微失了神。

    她的膝盖上放着十几颗五颜六色的快乐糖,那是刚才他推她坐下时给她的,他确实是把她当孩子一样哄啊……

    她看向远处。

    灰蒙蒙的街道,特瑞斯镇的西边没有青山绿水,没有华堂金殿,只有一个宽宽胖胖、不太起眼的男人,他穿着普普通通的衣服,拎着一个同样宽宽胖胖的水桶去河边取水。

    夕阳在他的身上镀了层柔光,让他的背影看上去坚定而温暖。

    石头屋虽然不大,但等里里外外擦洗干净,也已经到了深夜。

    万籁俱寂,只有街头的犬吠此起彼伏。

    屋内只有一张狭窄的木床,椅子也是木做的,只是瘸了一条腿,发霉的稻草被丢到了门外。

    柳余站在窗边,看向窗外的月亮:

    “原来是满月啊……”

    一道阴影笼罩住了她。

    盖亚站到她身边,也抬头看月亮:

    “在想什么?”

    柳余往旁边看去,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宽大的黑底金丝袍被风吹得扬起,墨发披垂、几近于地,而那深刻而苍白的脸上,一双绿眸如迷雾中的森林。他站在她身边,如同暗夜里掌控一切的君王——

    又好像变得遥远了。

    她不太喜欢这样的感觉,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怎么了?”

    “你一变回来……我就觉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还不习惯?”

    他抓下她的手。

    “是的,没法习惯。”柳余直勾勾地看着他,“你美得无与伦比。”

    他像是被她的直接取悦了。

    低头,在她的手心亲了亲:“所以,美得无与伦比的莱斯利先生,可以要求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吗?”

    柳余:……

    她笑嘻嘻地抽出手:“还得看您的表现。”

    青年并不恼,只是转头看向窗外:

    “所以贝丽你看……皮相的迷惑只是暂时的,动摇不了你。”

    柳余不否认。

    她对着他那张脸,就能生出欲1望,可再进一步……

    她也看向窗外。

    “…我第一次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是满月。”她像是陷入回忆,“那个时候我很害怕,我怕我活不了多久。”

    “现在还害怕吗?”

    “也怕,也不怕……”

    “怎么?”

    “人只要有期待,有想抓在手里的东西……就没法不害怕。”

    青年转过了头。

    月色中,少女的眼睛澄澈无比,里面似乎蕴着一湖的心事。

    气氛突然陷入安静。

    “那你期待的东西里……”青年顿了顿,“有我吗?”

    柳余没有话。

    过了会,突然笑了起来:“我时候一定想不到,未来的某一天,我居然会选择自讨苦吃……要知道,我可是讨厌虫子,老鼠……噢,还有黑暗,和饥饿。”

    盖亚的面前晃过那个被关在黑屋里的女孩。

    他抬手,轻轻按了按她的脑袋:

    “因为她长大了。”

    话锋突然一转:

    “怎么样,要不要做点别的?”

    柳余:……

    她板起脸,冷冰冰地拒绝:

    “抱歉,炮1友先生,我暂时不想和您上床——”

    “——不,贝丽,你恐怕误会了,我并不是在向你求欢。”

    青年笑了,绿眸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像一顷粼粼的湖水:“我只是想画一幅画……当然,如果在画画之前你想邀请我,我可以配合。”

    柳余的脸一下红了。

    她撇过头:

    “不,我什么都不想。”

    少女鼓起的腮帮,像只可爱的海豚。

    他亲亲她,又推着她,让她坐到床边,调整了下姿势:

    “恩,很好,坐这……就这样。”

    “所以,盖亚…你想画我?”少女一把拉住他的手,不让他起身,人顺势坐进他怀里,双手环住他脖子,“但八爪鱼大叔……你从不画人。”

    青年微微失了神,过了会才道:

    “莱斯利太太当然和别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少女的手指从他的胸膛一路往下,“这儿?这儿……”

    黑金宽袍在她的指甲划拉出轻微的声响,他所有的动作都停住了,没有油灯,没有蜡烛,只有月光。在极致的静里,她突然一把抓住,他闷哼了一声,那声性感无比。

    柳余听在耳里,身体都开始燥1热起来:

    “还是这儿?”

    他按住她的手,声音虚弱无比:

    “不贝丽……”

    她却似满足了。

    笑嘻嘻地丢开手,头发往后一撩:“好了,尊敬的画手先生,您画吧。”

    空气都凝固了,像被拉紧的弦。

    下一刻,却被一声低微的喘破了:

    “盖亚!”

    脚踝被拉住,他欺了过来:

    “不,画手先生想先在莱斯利太太身上试验一下……画。”

    声音传入耳朵,又低又哑。

    “喂!”

    她踹了他一脚,被扯开。

    “……唔。”

    似是猝不及防,他低头吻她,修长的手指如同魔术师的指挥棒,带起奇异的颤栗。

    “非常好,我的女孩……”

    “就这样,像现在这样…”

    她像是陷入一场春日的迷幻,迷迷糊糊里,只能见神祇脱下清冷的衣袍,被贪欲的藤蔓缠绕,黑发成了粘腻的蛇,在她周身游走,雾气将他的绿眸也染成了混沌的海洋,他与她一起在这癫狂与迷乱的情1欲1之海沉沦。

    “看着我。”他托起她的下颔,“永远记住这一刻……占1有你的,是我。”

    她伸手,想触碰他的眼睛,却最终无力地垂下去。

    夜深沉。

    月深沉。

    身边人的呼吸平稳下来,青年睁开了眼睛。

    他安静地看向窗外,过了会,才披袍下床。

    石头屋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他像是游魂一样,在屋内转了会,等到清的第一缕光照进屋子——在少女的眼皮动了动后,伸手,一缕黑色的光坠落:

    “昏睡术。”

    少女重新睡了过去。

    青年推门出去。

    在一步步迈出屋檐时,高挑修长的身体开始变得矮胖,华丽的黑金宽袍变成了灰扑扑的平民装,华美精致的脸也掩在了平凡、粗庸之下。

    平民们开始醒来,为生计奔波。

    街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直直的烟囱里冒起尘烟,空气里弥漫起食物的香气——

    大多是不怎么诱人的。

    盖亚沿着街道慢慢往外走,他的面色始终平静,并未被这勃然的生机感动,仿佛像评估某种东西一样看着街边庸碌的生物。

    冰冷,不带任何情绪。

    最后,似乎观察够了,站到了一个宽阔的大门前。

    街道整洁而干净,大门前站着两位侍从,他们穿着黑马甲白衬衫,棉裤松松地塞入黑色的马靴,看见他来就伸手驱赶:“这可是欧文子爵家!哪来的平民,竟敢挡在子爵大人的门前!走!快走!”

    “我找欧文子爵。”

    “你以为子爵大人谁都见吗?”侍从们还要再赶,却在对上那双绿眸时,所有的轻慢不知不觉都消失了,他们恭敬地垂下头颅,“是!大人,这就给您通报。”

    欧文子爵这时正在美美地梳他的胡子,一听门房来报,就要叫人赶走,可出口的话兜个弯,却变成了:

    “好,好,请大人他进来,进来。”

    着,竟是亲自将人迎到了贵宾厅。

    “大人,您有什么指示?”

    欧文子爵恭敬地站着,看着那平民就这样坐到了首位。

    “我缺卢比。”

    “大人您要卢比,吩咐一声,我立刻派侍给您送去。”

    欧文子爵的腰弯得更低了。

    “不,她要像普通人一样,”首位上的人了欧文子爵不明白的话,顿了顿,突然问,“你……是特瑞斯镇最富有的人。”

    “缺画吗?”

    “画?什么画?”

    “买下我的画。”他理所当然道,“付出劳动,获得酬劳……对,这不算破坏规矩。”

    “大人您要为我画像?我有很多了。”

    欧文子爵不太好意思地道,他发现,首位上的人用绿眸看了自己一眼,心中一凛,正要接受,却见他不知从哪儿取出来一张白纸、笔刷,和颜料盘。

    大笔一挥,不一会,面前突然出现一幅……

    子爵大人眨了眨眼睛:

    “绿螳螂?”

    画中央,站着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绿得油光发亮的大螳螂。

    欧文子爵和绿螳螂的大眼睛瞪来瞪去。

    “买下它,一万,不,五千卢比。”

    平民皱着眉,那表情好像是贱卖了一样。

    “管家,拿五千卢比来。”

    等那平民拿着卢比悠闲地走出大门时,欧文子爵突然失心疯般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他刚才…怎么了?

    怎么就对着一个平民卑躬屈膝,还花五千卢比买下一副……绿螳螂?

    疯了,真疯了。

    可看看,那画绿螳螂的笔触……可真是大师级的。

    不知怎的,欧文子爵还是毕恭毕敬地将绿螳螂挂到了自己的卧室里,每天起晚睡都和它大眼瞪眼。

    ******

    第二天,柳余是在一阵食物的香气中醒来的。

    热可可,草莓饼,还有……罗勒叶拌松子?

    半直起身子,发现屋内大变样了,多了许多东西,昨晚还“吱呀吱呀”的木板床,变成了一张结实的白色雕花床,床幔是金色的流苏,石窗上,一朵白色的蔷薇插在透明的花瓶里。

    毛巾架,水盆,椅子两把,桌子也变漂亮了。

    灶台缭绕的烟气,盖亚正笨拙地拿着一双银筷,似乎要将那草莓饼从锅里取出来。

    “你昨晚去做偷了?”

    她掀被起床。

    “莱斯利太太,要我提醒你,昨晚莱斯利先生做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