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珍珠发钗
齐叶申从别院离开, 骑马回的府上,才望见门口两只大石狮子, 就有人慌里慌张奔了下来。
“少爷!”
观言压低了嗓子, 上前拉住了齐叶申手里的缰绳,看着他迈腿下马。
“菩萨保佑, 您总算回来了!”
齐叶申撩开衣袍大步往里走,观言把马给了一边立着的厮, 连忙跟上去。
“老爷回来了吗?”
“还没。”
“那就好。”
齐叶申长腿走的快, 几步就转进了旁边的路。
一直进了书房,齐叶申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坐在圈椅里,一条腿搁在前面的书案上, 另外一条卧在椅子边, 手臂随意垂下来,仰起头, 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居然真的强抢民女了。不对, 是一位貌美妇人。
手指虚虚画了一个圈, 心里还没有把冉乔鸢的样子完整描摹一次,眼睛就已经露出笑。
真是好看。
观言倒了茶端过来, 看他这副样子, 还是忍不住开口。
“您真的去……”
他不下去了。
观言心里是很不赞同的, 他那天在墙底下, 肩膀被齐叶申踩着,也不知道少爷看见什么,回来之后就一门心思要听那个院子里住的到底什么人。
后来他就不知道了, 再有消息,就是今天突然有人来府上,然后少爷立刻神采奕奕跟着出去。
他拦着问了一句,齐叶申也不生气,摇着扇子回他。
“抢人。”
椅子里坐着的人没有动静,心思根本还没回来。
观言有点泄气,然后就听见齐叶申对他下令。
“明儿爷还要出去一回,老爷要是问,就闻公子找爷去了,知道吗?”
“知道。”
不怎么情愿的样子。
齐叶申分了一点注意到旁边站着的人身上,观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但很快他就懒得再分心,想着明日要做什么,起身去了里屋。
琴秀很惊讶少爷居然第二日就来了别院。
她一面去叫屋子里躲着的冉乔鸢出来,一面吩咐婆子烧水煮茶。
然后才想起,从昨天到现在,那位美人好像都没有沐浴。
完了。
午觉睡的糊里糊涂的冉乔鸢,被喊醒之后就一直呆坐在梳妆镜前。
她最近实在是太容易犯困了,天又热,加上现在摸不清的处境,还有眼前这个奇奇怪怪不停绕圈的婢女。
脑子简直迟钝一百万倍。
“你——要不要停一下?”
琴秀猛然住了步子。
冉乔鸢皱着眉毛,不懂。
然后就看见琴秀跑着去关了门,又关了窗,掳了袖子接着要来捉她。
“脱衣服!”
“什么?”
冉乔鸢简直惊呆。
但是琴秀毫不客气,袖子卷的高高的:“我叫人准备了水了,匀一点出来,你先脱衣服,等水来了立刻沐浴知道吗?”
她一边着去拿东西,一边就要往外走。
留下一脸茫然的冉乔鸢。
齐叶申进屋的时候,冉乔鸢坐在梳妆镜前,琴秀正一脸不耐地替她擦头发。
美人默默皱着眉毛,眼皮垂的低低的,两只手摆在膝盖上,轻轻握一握。
扯疼了。
他转了一下眼睛,笑着靠过去。
“下去吧。”
琴秀吃了一惊,抬头看见齐叶申已经走了进来,只好收起了手里巾帕,行了个礼退下去了。
冉乔鸢才发觉屋里多了一个男人,她的手握得更紧,眼睛快速抬起又落下。
是把她掳走的那个人。
她现在还吃不准对方到底要做什么。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吗?知道她是从宫里出来的人吗?周长诵去了西南,是趁他不在所以下手?可是知道周长诵身边有她存在的人并不多,谁透露的消息?
冉乔鸢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潜意识里做了最坏的算,然后她就感觉到有人摸了一下她还湿漉漉的头发。
中午一直都很热,她披着头发,有东西压在上面,立刻就感觉到黏乎乎紧贴的触感。
冉乔鸢下意识避开。
“别躲。”
这下男人的手直接落在了她后颈上。
冉乔鸢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她眼睁睁看着男人笑眯眯凑近,用鼻尖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发顶。
——没能躲开。
“好香。”
齐叶申放开手里的美人,看她一脸震怒又羞愤,几乎在他放手的瞬间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背靠着桌角,手撑在桌面。
旁边是琴秀早上修过耳环的剪子。
他的眼神随意飘过,知道面前的美人不敢做什么过分的事。
齐叶申慢条斯理撩起衣袍,在冉乔鸢坐过的凳子上坐下,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
“你是从宫里来的,是不是?”
慢吞吞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看不出他这话什么意思。
但是冉乔鸢的心突然用力跳了一下。
齐叶申当然不会放过美人任何一个动作变化,他的眼神专注,然后嘴角慢慢弯起来。
“让我猜猜,宫里退下来的宫女,最少也有三十岁,但你绝对不是。”
对峙的时刻,冉乔鸢居然还能在心里默默翻一个白眼。
齐叶申不管美人面色古怪,接着下去。
“你是顶替了谁?宫里有这样瞒天过海能力的人可不多。”
美人的嘴巴果然抿的更紧一点。
伸手抚平衣摆,齐叶申低下头去看着上面绣的暗竹纹线路。
他又抬起头:“我听,那些失了东西的男人,在床笫之间,颇多怪癖。”
“是不是?”
冉乔鸢整个人都要炸了。
因为站着的姿势,她微微低头看着对方,男人的眼睛映了一点窗外树枝飘摇的光影。
确实是一副好皮囊,不过冉乔鸢完全没有任何兴趣。她轻轻松了一口气。
看来他还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高高抬起下巴:“关你什么事。”
得到这样的回答,齐叶申一点都不生气。他笑的前俯后仰,捂着肚子简直要爱死她。
清了清嗓子,齐叶申突然站起来,整个人朝惊慌失措的美人压过去。
“当然关爷的事——”
他一点点靠近,手臂却迅速拦住美人的退路。
“以后你可要靠爷才能知道,什么叫做欲罢不能,多多益善。”
齐叶申离开的时候给她留了一个珍珠发钗,金色的簪子上一颗硕大浑圆的南海珠,迎光透着蓝色。
冉乔鸢只看了一眼就不看了。
诵哥送她的东西可比它好了一百万倍。
而琴秀站在她身后,神情复杂。
不是少爷不喜此女,所以才发来别院眼不见心不烦?可是这又是怎么回事?离去前还叮嘱她好好照顾,事事都顺着冉乔鸢的意,不要惹她生气。
因为这里没有冉乔鸢可以穿的衣服,所以她今天穿的是琴秀的裙子,齐叶申一眼就看出来。询问丫鬟的时候挑了一下眉毛,从腰封摸出几颗金子,让人出去带几套新的回来。
琴秀的两腮气鼓鼓,手心一翻,把多出来的头发藏进梳好的发髻里,然后去摸那柄发钗。
狐媚子就是狐媚子!
冉乔鸢无动于衷,随便琴秀给自己梳了什么头发,等身后没了动静,手一撑就要起来。
但是被人压住了肩膀。
“你要干什么?”
琴秀这次用了十分的力气,眉头紧皱,压着人不让动,对着镜子里气愤不解的冉乔鸢很快开口。
“少爷送了姑娘东西,姑娘也该回礼才是。就做件衣服吧,奴婢替姑娘去拿花样。”
一本正经的模样。
冉乔鸢懵里懵懂,脑子没转过来。
——什么?
这次回府,齐叶申明显感觉到观言的慌乱与紧张。
“怎么了,是老爷叫我了?”
他迈长了腿转进里屋,换了衣服才出来。
美人身上总有淡淡的玫瑰香气,他沾了不少在衣服袖口还有领子。
观言急的要死:“等着呢!的您被闻公子叫出去,老爷也不话,意思一定要见着您。”
齐叶申眉毛一挑:“看来最近情况真是不好。”
居然有时间来关心他了。
宋阶已经等了一阵子了,他坐在书房两旁的圈椅里,不在主位。和周长诵讲话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坐的,有点改不过来。
周长诵去了西南,军队庞大,现在应该才出了京城不远。
但他注定走的比那里更高更远。
齐叶申进屋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父亲难得颓然的样子。
宋阶很早就发觉了周长诵的转变,他不再胆踌躇,眼睛里是天然的对权势的渴望。那些在废折上的批复显现出他生来帝王的气度谋略。
他为此感到欣慰,但是又逐渐意识到危机。
年少的帝王视他为敌人,蠢蠢欲动要从他的尸体上碾压过去,以此证明自己的地位不可怀疑。而缓慢腐朽的王朝制造出的官僚,则深深依赖于执行决断的内阁,对它唯命是从,认为它绝对不可动摇。
周长诵是对的,他要用最简单的方法来证明自己的实力,收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那就是战争。
如果他还年轻,他还有筹码可以和帝王推扯,告诉他改变不是一朝一夕,血腥又残忍的方式后患无穷。但是他老了,而帝王没有耐心等滴水石穿,也听不进他的话。他期望一朝天翻地覆,用不可抵抗的力量把这个王朝中所有往下坠落的东西全都消除。
“老爷。”
宋阶抬起头,齐叶申是他唯一的儿子,他的母亲拼尽力气生下他,最后撒手人寰。宋阶于是让他随了母姓。
时候他就知道齐叶申天赋秉异,也一心想把他培养成才。但是后来他不得不放弃,比起什么步步高升,平平安安地活着才最重要。
“最近还在念书么?”
齐叶申低着头:“念了。”
但是宋阶也没有问他念什么书,好像他只是突然想看看这个儿子。
两个人都没有再话,屋子里一直静悄悄。
最后是宋阶喉咙有些痒,他不想在齐叶申面前咳出来,挥了挥手,意思让他下去。
但是齐叶申这次没有听话。
他站在屋子中间,脸侧过去看着坐在旁边微微弯下身子的宋阶。
“父亲,我想带一个女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