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我爱你,如同你爱我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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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点不到,晏棽便带着做好的午饭到了盛氏。过去的事毕竟不能当真了无痕迹,与盛林复合后,晏棽也不曾来过盛氏。

    踏进大厅时晏棽隐隐醒悟,或许他这种在某些事上仍不肯退步的表现,也是造成盛林安全感缺失的原因之一。

    他无法接受除盛林以外的其他盛家人,甚至连盛林的工作地点也尽力回避。对盛林而言,这些信号都是隐藏在他们之间的不安定因素。

    晏棽对前台接待报了盛林的名字。笑容甜美的前台姐问过他的名字后没有电话请示,直接告诉他,可以搭乘专用电梯直达总裁办公室。

    晏棽道过谢走向电梯。指示键刚好变换至一楼。电梯门开,盛林正要抬脚迈出来。

    “晏棽?!”盛林明显极为惊喜,似乎不相信晏棽会出现在盛氏。他走出轿厢,毫不避讳地拉住晏棽空着的左手,“怎么还要特意跑一趟?我正想回家。”

    晏棽捏了下盛林的手掌,牵着他走回电梯里,“你工作忙,回家吃午饭太麻烦了。我今天休班,一整天都没别的事。刚好也想到你工作的地方看看。”

    盛林眨动眼睛,目光仔细在晏棽面孔上逡巡。收到晏棽温和笃定的回视,终于嗯了一声,转过头去,唇角轻轻微笑。

    晏棽之前在手机里的话不过是个借口。他的厨艺原本也只是普通,这些年独身惯了爱凑合,水平还略有下降。也就盛林不嫌弃,每餐都吃的津津有味。

    这次晏棽赶时间,带过来的也还是自己做惯的家常菜。盛林就跟与晏棽同步失忆了一样,提也没提那道必须让他在中午就吃到口的新菜式,若无其事跟晏棽一道吃午饭。

    盛林平时如果不是太忙,中午会在休息室憩半个钟头左右。晏棽一早注意到盛林眼底有隐约的青色,午饭吃好后陪他聊了会儿天消食,便催他去休息。晏棽难得来一趟,盛林不情愿放他一个人待着。晏棽捋一把盛林的刘海,“跟我还客气?乖,快去睡。”

    那声“乖”听得盛林耳根发烫。他已经是二十九的大男人了,连外公都不会再对他这种近乎于宠溺的话。但在晏棽心里,他却依旧是那个二十出头,有些青涩鲁莽的大学男生,需要哄也需要宠。

    盛林耳尖悄悄红了下,听话地进了套间的休息室。马上又探出头来,叮嘱晏棽千万不能走。晏棽一再保证,他才放心关上门。

    约摸过了十几分钟,估计盛林应该睡着了,晏棽轻轻推门出去。外间值班的秘书立刻站起来向他问好。

    晏棽疑惑道:“你知道我的名字?”

    秘书姐恭谨地笑道:“当然,晏先生的名字,总部这边的员工都很熟悉。今天终于能得见真容,万分荣幸。”

    晏棽不觉失笑,“…有什么好荣幸的。”心中也及既明了,盛林在人前并未刻意隐瞒过与自己的关系。

    话头挑起来,两人便聊了一阵。盛氏的秘书专业性极强,即便面对晏棽,一些有关盛林的较私人的话题,也只会一言带过。

    谈话将要结束时,晏棽顺口:“以后也麻烦凯琳姐多提醒盛总多注意休息。像今天这种在凌匆忙赶回来的行程,最好能再少一些。”

    秘书略显紧张,忙道:“这次确实事出突然。原计划要在D市工作三天。盛总临时有私事要处理,这才加紧忙完公务当夜返回。”

    晏棽完全确定了心中猜测便不再为难秘书,向凯琳道谢后转身想回盛林的办公室。刚踏出脚步,办公室的门板忽然被从里面拉开。盛林喊着晏棽的名字冲出来,神色仓皇,不等晏棽迎上去已飞奔过来,用双臂紧紧钳住晏棽,口中厉声斥问,“好不走的!你又想往哪里跑?”

    晏棽忙柔声安慰他,“我没有想走,只是出来透透气…”

    盛林不容许他辩驳,“你哪一次都不会走。哪一次话算话过?”

    晏棽哑口无言。盛林按住晏棽后脑,不管不顾地吻上去。牙齿毫不留情地啃咬晏棽唇舌,仿佛要将他立刻拆吃入腹。

    秘书早早避开了。晏棽反拥住盛林,任由他发泄。

    构造完美的表象,终于在眼前露出一丝破绽。晏棽不能让盛林再轻易缩回虚假的伪装里。

    “我不走。这次真的不走了。”晏棽揉`捏着盛林的后颈,在他撕咬自己的间歇一遍遍地承诺。

    盛林慢慢停住,脱力般靠在晏棽身上,肩膀轻微颤抖。

    “下午别上班了。”晏棽拥着盛林,替他下了决定,“跟我回家。我给你看样东西。”

    盛林跟着晏棽回到别墅,精神恍惚不振。他已经推测出,自己昨晚定然漏了马脚。晏棽怕是也已看穿,他竭力压制在心底的那些欲念和恐惧。

    七年,他变成了一个只想不择手段把爱人禁锢在铁笼里的biantai。早就不是晏棽爱的那个盛林了。

    盛林满面灰败坐在沙发上,心底的光亮一点点被黑暗吞噬。

    晏棽走进书房,从自己的手提保险箱里,拿出一只十几英寸大的绒缎面方型首饰盒。回到客厅,将首饰盒推到盛林面前,“开看看。”

    盛林仿若失魂,目光落在首饰盒上,手脚却不会动了。

    晏棽替他开。黑丝绸内衬的首饰盒里面,整齐码放着七颗蓝宝石。蓝宝石大不一。每一颗旁边,都有标牌标注着购买时间及地点。

    盛林猛然屏住呼吸,难以置信地瞪着七颗幽蓝如海水的蓝宝石。

    晏棽拿起开的首饰盒,放在盛林膝头,“第一次送你生日礼物时我过,今后要送你更好的蓝宝石。”晏棽抬手碰了碰盛林戴在左耳的蓝宝石耳钉,“分开的这几年,每到你生日我都会买一颗。虽然那时候,并没想到以后还能回来见你…今年你的生日还有两周时间,本来想等到那天再拿出来一起送给你的…”

    盛林抖着手拿起一颗宝石,标注的时间是他与晏棽分开的第二年。宝石不大,成色也一般,却已是当时的晏棽,能买到的最好的一颗。

    眼泪忽然涌出。盛林急忙侧身捂住眼睛。

    “林林…”晏棽抱住盛林,像哄孩子一样,将他搂在怀里轻轻摇晃,“你相信我,我也一直爱着你…就像你爱我一样,爱着你…我们的感情,从来都不是单向的。你大可放心,我既然已经想通了与你复合,便真的不会再走。”

    “我很怕,晏棽,我真的很怕…”盛林在晏棽怀里轻微颤抖,哽咽着倾诉心底的恐惧,“我怕我变得这么不正常,哪天又会把你吓跑;更怕你还念着过去那些事…迟早也会恨上我,我这个…仇人的儿子…我对不起你…晏棽,整个盛家都对不起你,还有,还有晏阿姨…”

    “你没有对不起我…”晏棽抚摸盛林的脸庞,擦拭他横流的泪水,“盛家对不起我的母亲。但你没有对不起我…”

    晏棽花了整整六年的时间,才学着放下这个心结。

    七年前与盛林分手。母亲这一生遭受的苦难,以及那可怕的、噩梦一样的身世,锁链一样紧缠着晏棽,使他每走一步路,每一次喘息,都感到困难无比。

    刚出国的那一年,他甚至畏惧明亮的阳光。仿佛在阳光下,每一个人都能看透,他是一个与亲生弟弟苟且luanlun,并害死自己母亲的禽兽。

    那时他心底的憎恨不止针对林静池与盛佳敏,甚至于对盛林,他也满腹怨怼。但当盛林真的躺在病床上生命垂危,他才发觉,自己对盛林的爱从没停止过。他希望盛林过得幸福、快乐,哪怕用自己的命去换。

    为盛林捐出一只肾脏后,对母亲的愧疚以及对盛林的爱,像两股相反的作用力,日日夜夜撕扯着他。

    晏棽的精神濒临崩溃。对盛林的每一次思念,都让他对母亲生出更加深重的负疚感。他解脱不开自己,只能越逃越远,直至去了非洲。

    非洲的许多国家,不止医疗水平落后,政府对社会的掌控力也十分有限。恶疾横行,毒品泛滥,随处可见不同帮派的武装冲突。

    晏棽在那里做援外医生,几乎天天都能见到有人死于火拼、毒品,以及各种各样的疾病。

    每天竭尽精力救治病患,还要为了自身的安全四处躲藏。当死亡时时刻刻迫在眼前,再多恩怨纠葛也只能看淡。过去纠缠在晏棽心底的爱恨渐渐远离。在那些朝不保夕的日子里,晏棽竟然体会到了久违的宁静。

    一年后,晏棽所在的医疗队被恐怖分子围堵劫持。流弹穿透玻璃擦过晏棽的手臂。被晏棽护住的女同事惊惧得哭泣。鲜血淌满手臂,那一瞬间,对盛林的思恋疯狂生长。

    破败的屋外枪声不断。晏棽蜷缩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下面,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如果能活着走出去,他要回到盛林身边。

    “我没有办法原谅盛家的其他人,但也同样无法克制对你的爱,”晏棽将自己的手腕放在盛林掌心,拢着他的手指握紧,“我也情愿被你锁住。就呆在你身边,哪里也不去。”

    盛林肩膀抖动一下。他紧攥着晏棽的手腕,转身用被泪水浸透的眼睛望住晏棽。

    晏棽眼中依稀有水光闪烁,“人生这样短暂,意外那样多。我不想再错过你…而且,林林,即便是作为林晏然,我也不会再讨厌你。”

    盛林双目张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

    “真的…”晏棽向盛林微笑,眼中滑下一颗泪珠落在盛林脸颊,“哥哥…也是喜欢林林的…”

    盛林胸口急剧起伏,失语一般,磕磕绊绊地吐出一个不成调的称呼,“哥…哥哥…”

    晏棽轻声答应,心底的某个地方猛然松动。似乎直到今日,一些禁锢着他的枷锁,才彻底松开。

    从今以后爱归于爱,恨归于恨。即便仍旧无法完全释怀,却也不能再让另一个爱他的人受委屈。

    “晏棽…哥哥…”盛林又轻轻地,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晏棽没再话,他托起盛林的脸,轻吻他的唇。

    晏棽爱着盛林。

    然然喜欢着林林。

    他们在一起,永远不会分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