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乔海轩在医院门口焦急地等待着。
“大哥!”
他听到一声声音熟悉的呼喊,举目望去, 看到了乔海楼和沈垣, 还推着婴儿车。
乔海轩快步走过去:“你终于来了。跟我过去吧。”
他叹气似的叮嘱:“爸都已经那样了, 你稍微让着他点,别和他吵架了。”
乔海楼疲惫地点了点头,他和老头子斗了半辈子,上次见面的时候老头子还生龙活虎地辱骂他,他还以为祸害留千年, 觉得看这精神头,这老家伙起码能活到一百吧, 这才过了多久, 突然听他不行了……高兴, 他还没那么没人性,难过, 他又不想承认自己有在担心。
该怎么呢?他青春期的时候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后, 将心比心,他觉得自己要是站在老头子的立场, 也不会对这个私生子好到哪去,更何况他有那么一个唯利是图的生母。
当时乔海楼甚至偶尔会想,为什么当年不干脆正如老头子所想的那样把他送人,让他一无所知地长大, 或许他们彼此都会活得更痛快。
时候他总是不明白为什么爸爸对他那么双标, 每次哥哥们带着他闯祸,爸爸都要骂他, 觉得是他的错。爸爸对他极度严格,把他挑剔到头发丝,他那时安慰自己,因为他是几个兄弟里最聪明、学习最好的,所以爸爸才对他要求特别高。
后来他才知道不是,是因为爸爸觉得他种不好,他天生顽劣,以后极有可能会长歪,长成他妈那样的人,所以苛责他。
乔海楼一直记得他高中的时候,有一回实在忍不下去了,一时冲动和老头子摊牌,大吵一架:“我求你把你生下来了吗?既然你看我不顺眼,你为什么不趁早把我扔了?或者干脆把我掐死在襁褓里?”
老头子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像是累了,沈声:“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私生子,我把你留下来已经不对了。我不会给你留家产的,我把你养大,念书和生活上都没有亏待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乔海楼心寒,气得发抖,倔强地:“我什么时候要你的钱了?你就觉得我和那个女人一样,会肖想你的家产?你那芝麻绿豆大点的财产,我才不稀罕!你等着吧。”
年轻时,他一心只想着赚钱,赚更多的钱,把公司做得更大,让老头子知道他的厉害。他了无牵挂,像是孤狼一样,悍不惧死,也是运气够好,没有死在途中,所以现在他是同辈人里混得最好的,创下一份比乔家本家更大的资本产业。
等到回过神的时候,转头一看,十几二十年居然一晃眼就过去了,他老了,爸爸也老了。
他倒是实现了昔日的夙愿,衣锦还乡了,但也没怎么高兴得起来,爸爸已经不是正值壮年的男人了,羞辱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有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
当听大哥老头子生病时,乔海楼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大哥告诉他,没开玩笑。
乔海楼这才愿意相信,老头子真病了,大肠癌,快死了,是想在生前分配好遗产。乔海楼不太明白,老头子以前不是明明白白的了不会分家产给他吗?现在这样又是为什么?良心发现吗?
乔海楼情绪低落,一路上没怎么话。
电梯里静默的可怕。
只有唦唦的声响,是花生在玩一个摇动会发出声音的玩具,沈垣憋得难受,他看看宝宝,宝宝回望着他,像是给了沈垣什么勇气。
沈垣一直握着乔海楼的手,他了解乔海楼,轻声地对乔海楼:“你可别对你爸那种‘我来看你什么时候死’的话。”
乔家父子俩吗臭脾气指不定又怎么吵起来。
乔海楼回过神,真是哭笑不得:“你们干嘛都要特地嘱咐我?我就一定会和老头子吵起来吗?我哪有那么恶毒,他都快……他都快死了。”
乔海楼到一半还梗住了,难以开口,声音渐渐变弱,有点难受。
转眼到了病房所在的楼层,乔海楼竟然觉得迈出的每一步都变得艰难,走到病房门口时,乔海楼的脚步还停顿了一下,久违地觉得怯弱。
他自嘲地想:你在怕什么呢?乔海楼。
沈垣看了看他,比他快了半步进门,像是挡在他身边。
乔老爷子穿着蓝色条纹的病号服,调整了病床,坐着。连沈垣都被吓了一跳,他看上去老了许多,完全没有了一年多前的精神气,像是一棵快要枯死的老树,奄奄一息,瘦得皮包骨,脸色极差。
乔安安也在床上,靠在在病床上的桌版画填色图本:“爷爷,我画得好不好?”
乔老爷子慈祥和蔼地笑着:“好啊,画得真好,我们安安是个画家。”
“爸,三弟来了。”乔海轩。
乔老爷子这才听到,转过头,他半垂着松弛的眼皮,像是连眼睛都-->>
抬不起来了,看了乔海楼一眼,第一次没有见到乔海楼就破口大骂,而是态度比较温和地了个招呼:“你来啦?”
亲近不算亲近,可也没以前那么不客气了。
乔海楼是个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性格,老头子以前见他就横挑鼻子竖挑眼,所以他也暴躁,现在老头子对他客气,他就没风凉话,起码面子还是给了。
接着乔老爷子就看到了他们身边的婴儿车,微微惊讶了下:“那是什么?”
乔海楼看了一眼大哥,大哥看了看他,兄弟俩面面相觑。乔海楼以为大哥已经把他有孩子的事情告诉老头子了,但其实乔海轩没有,他忘了,他还以为乔海楼会自己去呢。
乔海楼:“我儿子。”
乔老爷子目瞪口呆:“你什么时候有的儿子,我怎么不知道?”
“好久了,我儿子都半岁了。”乔海楼戏谑道,“我没瞒着外面,大家都知道我有儿子了,只是没特地去告诉你一声。我的事你不是一句都不想听吗?”
乔老爷子碰了颗软钉子,倒是找回了点之前和乔海楼吵架的感觉,显得有精神一些了,他冷笑:“呵,对,反正我也不想知道。但你对象不是个男的吗?……你哪里搞出来的孩子?”
乔海楼懒得和他解释:“这是我和沈垣的亲生孩子,婚生子,你别以为我和你一样,真是以己度人。我和沈垣好得很,除他以外的人,我看都不看一眼,我是个很忠诚于婚姻的丈夫。”
沈垣拉了他一下,乔海楼真是和他爸吵架吵习惯了。
完,乔海楼才发现自己老毛病又犯了,老头子指不定怎么怼他呢。
结果乔老爷子只怔了下,低下头,自言自语一样地:“……我老婆还在的时候,我也没做过一点对不起她的事啊。”
看他又老又可怜的样子,乔海楼的战意一下子熄灭了。
花生咿咿呀呀地话,安安爬下病床,跑去看宝宝。
宝宝长得又软又可爱,皮肤像白瓷一样,翘翘的鼻子,红红的嘴巴,眼珠子又大又黑,眼睫毛也长长的,比她的洋娃娃还要漂亮,乔安安真喜欢,想了想,对宝宝:“弟弟好。”
花生吃着玩具,好奇地看着她,眨巴眨巴大眼睛。
安安对爷爷对爷爷:“弟弟好可爱哦,爷爷。”
乔老爷子挑了挑眉:“让我也看看他好吗?”
乔海楼没好或不好,沈垣看了乔海楼一眼,把花生从婴儿车里抱出来,再看乔海楼一眼,见乔海楼没阻止的意思,才犹豫着把宝宝抱到床边,给他的爷爷看一看。
挺奇妙的,花生对爷爷露出个没有牙齿的笑容,天真无邪,任谁见了都无法无动于衷,乔老爷子被感染地也笑了笑:“长得跟乔海楼时候还挺像的……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沈垣踌躇了下,才:“‘沈乔笙’,‘笙箫’的‘笙’。名叫‘花生’。”
他和乔海楼商量了很久才取出来。
乔老爷子一听,又愣了:“不姓乔啊?跟沈垣姓?”
乔海楼不咸不淡地:“我是孩子的爸爸,我爱让孩跟谁姓跟谁姓吧?反正我也不算是乔家的人,你都以我姓乔为耻吧?我让我的孩子跟沈垣姓,不是正合你意?你就不用觉得我污了乔家门楣了。”
乔老爷子被他得一愣一愣,无奈地:“我又没不行,你何必想吃了□□一样。罢了罢了,我今天不想和你吵架,把你叫来,是想好好和你谈谈。”
这架实在吵不起来,乔海楼泄了气:“谈什么?”
乔老爷子并不忌讳,平静地:“谈遗嘱。我快不行了,早点把钱分配好,省得等我死了以后手忙脚乱。”
乔海楼听到他“快不行了”的时候,心底有些刺痛,勉强把“你以前不是不会分钱给我这种私生子”的话咽了回去。
不是他狂妄,他现在真的完全不稀罕乔家那点钱,他自己有钱,犯不着去要乔家的钱,他只是……只是还有些意难平。
老头子是临死前良心发现了吗?终于记起还有他这个儿子了?
乔老爷子从容淡然地:“我把家产差不多三等分了,其中乔家的公司还是归你大哥,剩下的,三分之一归安安,三分之一归你。”
乔海楼没料到竟然真的这么公平地平分,三个兄弟每人一份?他居然能得到三分之一??
这时,乔老爷子补充:“但是有个前提条件,你得抚养安安长大。”
乔海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老头子不是对他有父子之情,是想用这钱让他抚养乔安安。
他一颗才重新热起来的心,瞬间又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