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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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过暧昧轻佻,一旁的商响看傻了眼。

    忍不住上前为齐袖解围:“这位客官,这儿是茶馆,齐袖清清白白唱戏,您要寻欢作乐上别处去。我给您指条路,这里出去隔两条街,台基新来的江苏姑娘,曲儿唱得比齐袖好听。”

    在场不少客人都认识商响,话一落下,都暗道这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货郎胆大包天。

    那军爷可是有抢啊!

    众人捏着一把冷汗,可又怀着看热闹的心。

    秦遇常不恼怒,只是微微转头看商响,饶有兴味的:“几位此前不请自来,寒舍真是蓬荜生辉。”

    他声音不大,离得远的茶客听不真切。离得近的,听到了也不明所以。只有商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那晚的事。

    这人怀有法力。

    这人看到了他们。

    商响张了张眼,不可置信的望向秦遇常。

    可戎装少帅的兴趣全在怀里的戏子身上,丢下那句惊呆了老鼠精的话,便不睬他了。

    “你叫齐袖。”有些下流的,秦遇常大手托住了狐狸的臀,笑道,“戏唱得真不怎么样。”

    “你放开。”真像是个受了调戏的柔弱伶人,狐狸挣了一挣。拿着枪的军爷,他看都不敢看。

    “嗬。”秦遇常笑,柔声细语的提点,“装样,我知道你胆子大得很。”

    Y…………Z……L……

    狐狸不话,咬着红艳的唇,将头埋得低低。

    认了命的样子。

    少帅看上茶馆里唱戏的戏子,戏之弄之,本就是件香艳轶事。况且,戏子还是个男戏子,更又在香艳里添了些肮脏。

    哟,这是要卖屁股了。

    人们无耻的想。

    可商响却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怀着法力的人捉妖怪,哪会只单只为了男欢女爱。

    “秦少帅,你先把人放开,咱们有话好。前些日子有对不住的地方,我代大家向你赔不是。”

    语气软了下来,秦遇常的手紧扣着狐狸命门,叫商响悬着心。

    实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面前这人是在东北过日本人的军人,满身人气。不是会抓妖的和尚道士,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收了狐狸精。

    “响哥,没事的。”抬起脸,齐袖突然。

    未等商响开口,齐袖又道:“少帅,先放我下来吧。我歇一歇,等我唱完这场。”

    这是对秦遇常的,声音柔软至极。

    转了转眼眸,商响从那漏出来的些许眼风中窥见了狐类天性里的销魂蚀骨。他这时才终于相信,只要齐袖愿意,他可以让世上任何一个男人为他肝脑涂地。

    只是狐狸憨愣又羞怯,不愿意耍这些手段。

    艳而有骨。

    商响不禁对狐狸生出敬佩。

    秦遇常依言放开了,齐袖微微一笑,双目流情却又不动意。

    最勾引的眼神。

    瓷白手腕上留下一圈指印,刺眼的红,被一节垂下来的镶了软布边的白袖子遮住。

    齐袖端起茶杯,秦遇常喝过的。伶人仰起洁白的脖颈,碧色的茶汤顺着喉头流入他的身体。

    “唱得渴了,润润嗓,少帅不要见怪。”齐袖告罪。

    被茶汤滋润过的嗓子更加柔软清亮,娇弱的伶人站起来,一步一步上了竹架子搭成的简陋戏台。

    “吴师哥,唱思凡。”

    同狐狸惊艳亮嗓的秋江一样,思凡也是《玉簪记》里的一出。

    分明是妖怪,在戏台上却扮着道姑。

    齐袖的陈妙常演得最妙,他把她当自己演,开口便活了。

    这是在记恨秦遇常他唱得不好。

    “他把眼儿瞧着咱,

    咱把眼儿觑着他。

    他与咱,咱共他,

    两下里多牵挂。

    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

    死在阎王殿前由他。

    把那碾来舂,锯来解,把磨来挨,

    放在油锅里去炸,啊呀,由他!

    则见那活人受罪,

    哪曾见死鬼带枷?

    ……”

    润亮的嗓子,满宫满调,眼神身段皆俱味道。

    他唱得好,齐袖自己知道。不能再好了,他都成戏里的人了。

    唱罢,满座儿的叫好声。就连蹲在角落喝大碗老鹰茶的下力汉子都脖粗筋赤没完没了拼命使拙劲喝彩。

    他们哪里懂戏,只晓得齐袖这回足铆。

    齐袖望向秦遇常,盈盈的目光。不是正经戏台,狐狸没穿戏服,寻常的扮,却还是带些旦角的气质,很妩媚。因为性别,这妩媚又显得隐晦。

    秦遇常的目光一刻不曾离开他,二楼的罗玉斋也是。

    很正式的谢幕,草台班子哪有什么幕帘,可齐袖装作有,认真的同台下的座儿们交代。

    然后,他才走下来,走到秦遇常面前,步伐宽迈坚定,不可言的豪气。

    “少帅,这出如何,可能入您的耳?”

    抬手,秦遇常佻薄的抚摸着戏子的脸。指尖划过寡淡的眼角眉梢:“唱得很好。”

    不知什么时候,罗玉斋悄然离席。木质楼梯迈出一双鸦青布鞋,黑色的暗纹缎袍上,泛着如同幼儿肌肤一样滑腻柔软的光。

    手里的帕子还是往常那条,鹅黄色的,紫蓝色的绣线交织成两簇浑圆满开的绣球花。很寻常的绣工,不见得多好,可罗玉斋贴身带着,时时把玩。

    商响见了他,又望向齐袖。

    然而齐袖垂着眼皮,谁也不看。

    “罗兄。”秦遇常坐在条凳上,没规矩的翘着二郎腿,点燃一支香烟,很轻慢的客套着。

    罗玉斋笑了笑,同拿着腰间别着柯尔特的军人虚以委蛇。

    “山可还好。”

    “很好,来渝州的路上受了累,如今歇好了,隔几日要去凰鸣茶园贴演,届时还请罗兄捧场。”

    香烟灰蓝色的烟雾模糊了秦遇常的脸,同时也模糊了齐袖的视线。

    然而,罗玉斋是否注意到他已经不重要了。在呛人又慵懒的烟味中,秦遇常狎昵的揽着齐袖的腰,带他出了茶馆。

    接下来的几日,齐袖没有再来过。哑了嗓子的吴师哥没法登台,只能单薄的拉着胡琴。客人少了,田梳抱怨,可也担心着憨傻的齐袖。

    后来,茶客们就开始传,戏子得了秦少帅宠爱,饭同食,寝同榻,迎送都是净街戒严。

    有人问:“那原来得宠的陈山呢?”

    “陈山啊。”那人将尾音拖长,“失宠了,又开始抛头露脸的唱戏了。”

    凡人的心总在变,不过是一个戏子得宠了又失宠的故事。

    可商响却揪着一颗心。

    狐狸走之前望向罗玉斋那一眼,实在太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