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金风为聘玉为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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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蜂起那道封锁命门的玄气,若落在普通玄士身上, 让对方昏睡个五天六夜是完全没问题的, 可惜, 沈少昊不是普通玄士。

    远在京城的长公主一听此事, 立刻派人快马加鞭送来了最珍稀的灵丹妙药。

    所以,沈少昊在昏睡了三天之后便醒了过来。

    醒来后,他也不其他, 只是一动不动的沉默着, 老僧入定似的,对朱太守等人的关心完全没有反应,像是刚受了击还没回过魂来一样。

    “沈公子,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是何人伤的你?”桂臣雪第一时间便赶过来询问。

    “何人伤我?哈哈哈……没有人伤我, 都是我咎由自取……”沈少昊低头惨笑起来。

    桂臣雪两道斜飞入鬓的剑眉竖起,用一种古怪的目光注视沈少昊。

    看来这沈公子真是受了很大击,都神志不清了。

    朱太守也是承受着来自沈家的压力, 急的他满头满脸的热汗。他颤巍巍地对沈少昊道:“沈公子,这究竟是哪个贼人伤的你,你倒是啊!你放心,下官一定不会让你在银雁城受委屈, 一定手刃这贼人, 给你一个交代!”

    沈少昊冷淡地看向朱太守:“不必,这事我自己能解决。”

    这可把朱太守急的。

    “沈公子,这, 这可怎么呢……”朱太守揩着汗心翼翼地赔笑道。

    “难道沈公子想包庇凶手?”桂臣雪冷不防道。

    “桂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沈少昊一下转过头,目光如两道冰锥射向桂臣雪。

    没错,他就是想包庇“凶手”。

    他私心里并不想要李轻舟的性命。

    可若把李轻舟交给家族处置,依他父亲的性子,根本就是直接要了李轻舟的命。叫他如何舍得!李戚风死一百遍都是一个死不足惜,但是李轻舟……轻舟弟弟下不了手杀他,他又何尝下得了手杀他!

    特别是他离开前对他的那些话。

    他不愿杀他,是因为他的姓氏,也不完全是因为他的姓氏。

    为什么要这样的话?为什么李轻舟不对他更坚决一点,更残忍一点?这样他也能彻底冷酷下心肠去恨他了!

    为什么要叫他这样犹豫,李轻舟!

    当然,最可恨的还是自己,为什么给不出李轻舟任何承诺!既放不下他,又留不住他。甚至到了这一刻,还想着怎么保护他!

    ——保护李轻舟这种事他可以做,桂臣雪却不能,这是规则!

    桂臣雪没有什么表情,但语气却透出一股坚决。

    “沈公子可以先服长公主,让陛下收回彻查成命。”

    沈少昊有一半皇室血统,皇家尊严不容冒犯。加之有长公主在旁哭哭啼啼煽风点火,这道圣旨来得可谓又凶又急。

    “桂大人,这是我的私事。”沈少昊冷冷道。

    他如今正心乱如麻,无法坚定对待江笠该是个什么态度,桂臣雪这样咄咄逼人,“狗仗人势”,倒反是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

    如何处置这份感情,他自有主意,无需旁人指手画脚!

    “在下职责所在。”桂臣雪不为所动。

    他只执行那位的意思,对沈少昊的私人感情不感兴趣。他也不怕得罪这位沈公子。

    “好个职责所在,那桂大人就好好尽忠职守去吧。”沈少昊彻底沉下脸,不再开口。他的意思很明白,由着桂臣雪去折腾,反正他不会配合。

    桂臣雪忽然道:“沈公子若不愿,我等亦可询问秦玄王。”

    沈少昊猛地抬起眼睛:“秦先生还活着?”

    听秦少云还活着,沈少昊也不上自己是高兴多些,还是担心多些。

    秦少云是他父亲的人,只忠于家族,而不是忠于他沈少昊。他一定会出李家兄弟的事情。

    如此一来,秦少云真不如直接死在那晚算了!

    沈少昊以手抚额,深深喟叹一气。

    秦少云堂堂玄王,是他父亲的左膀右臂,也是家族发展中的一大佐力,他居然盼着他死,身为嫡子,他真是私心太重了!可是他不死,就是李轻舟死!

    “秦先生现在怎么样了?”沈少昊问道。

    桂臣雪道:“秦玄王虽然现在还昏迷不醒,但是假以时日,必能恢复意识。此事不过早晚的问题。”

    沈少昊点点头:“那就等秦先生醒来再吧。”

    “沈公子——”

    “桂大人,在下乏了,请移步吧。”

    桂臣雪眼底一道寒芒闪过:“沈公子,你可想好了。”

    冒犯贵族,触犯律法,已经不是沈少昊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整个阶级形象利益的问题了。来日若揪出犯人,哪怕沈少昊是当事人,主动不愿追究,但是作为知情不报甚至包庇犯人者,他也是要受到皇庭律法处罚的!

    “桂大人不必多言。”沈少昊眯起眼睛,语气冰冷。

    朱太守着急地看看沈少昊,又看看桂臣雪。完全想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现在他们不是应该齐心协力一起缉拿贼人吗?好好的这两个人怎么就顶上了?

    三个人中就他官职最,两个大能互怼,他完全插不上话。此事若处理不当,第一个倒霉的却是他。

    一会担心桂臣雪死在银雁城,一会担心沈少昊死在银雁城,这都叫个什么事?有当太守当得像他这么憋屈的吗?

    走出沈少昊房间,桂臣雪回到自己屋里,取出收在盒子中的紫檀佛珠。

    他目光深沉地量手中这串贵重的佛珠,他沉吟不语。

    这串佛珠,就是他那日在沈府床下捡到的东西。

    “大人,长公主派人送来了一样东西,也许对此案有所帮助。”

    下属匆匆赶来,将手中刚从门卫处接到的木盒呈递给桂臣雪。

    “知道了,下去吧。”桂臣雪接过木盒,示意下属离开。

    他慢慢开木盒,就见盒子里栖息着一只色彩斑斓梦幻的蝴蝶。但是这蝴蝶羽翼破碎且近乎透明,与寻常蝴蝶截然不同。而且木盒盖子开,也不知飞走。

    桂臣雪哪怕也算的见多识广,看到这只蝴蝶,脸上也难掩惊讶之色。

    若江笠在此,必能认出这蝴蝶的来历。

    此蝴蝶名唤循香蝶,乃是一种幻术所化。顾名思义,便是能够根据给出之物,依照气味寻找到该物件的主人。循香蝶能够上天涉水入地,无视玄气等级,目标哪怕逃至天涯海角,即便尸沉深海,也能它被寻回。

    要“养”出这么一只循香蝶,可是个大手笔。

    没想到长公主手中居然有循香蝶。

    桂臣雪此时脑子浮现的,却是前番在朱府柳树堤岸边捡到的那只草蚂蚱,可惜这循香蝶来得太晚了,他那个螺旋纹锦盒,连带着放在里边的所有纪念品,都已经被偷走了。

    大概是老天爷也不想他找回挚爱吧。越是遗憾,越是难忘。

    算了,多想无益。

    抛开杂念回到现实,桂臣雪将那串紫檀佛珠放入木盒中,盖上木盒。

    只需要三个时辰,他就能借由这只循香蝶,顺藤摸瓜揪出他想找的人。

    另一边,江笠收拾好祭拜需要的物件,在夜色降临之际,与别蜂起一起登上后山祖祠。

    夜幕擦黑,繁星点点。

    璀璨的星光如碎钻点缀在上山之路上,从树杈叶缝中透出琉璃般的光华。

    月凉如水,草木静肃,阔大的叶子如铁片般凝固在阴影中。

    平整的青石层层垒出一条通往山腰江家祖祠的台阶。以别蜂起的修为,不过半个时辰便能抵达目的地。

    就见前面视野开阔的一片场地上,屹然静立着一间黑瓦白墙红廊柱的方形房屋,屋前一对火光幽幽的红灯笼,两只或坐或蜷的石狮子,红漆大门上端挂着一块横匾,上书:江家祖祠。

    “这祖祠乌漆抹黑的,怪吓人的。”别蜂起感叹道。

    “不要乱话。放我下来了。”江笠低声道。

    别蜂起一手扶着江笠的腰,一手托着江笠的腿弯,一脸无辜地眨眨眼睛。

    不过,在江笠沉默的注视下,他终于还是恋恋不舍地松开手。

    “这里好黑啊,书生你是不是很害怕,你老实,我不取笑你,来,我抱紧你。”

    “不必。”江笠很平静地整理着衣襟。自家的祖先有什么好怕的?而且这里也不黑,不仅不黑,还堪称烛火通明。

    “你不怕,我怕啊!要不你抱紧我?”别蜂起笑嘻嘻道。

    江笠虚眼瞥了别蜂起一下。

    别蜂起:“哈哈哈,活跃一下气氛嘛。”

    江笠整理好衣襟,举步推门走进祠堂,别蜂起赶紧随后跟上。

    祠堂中左右亮着成片油灯烛台,照的一室明亮耀眼。跨过高高的门槛再往内走,入眼便可是一张方形长桌,桌上是被香火供奉着的众多灵位。前端悬挂黑紫色庄严布幔,左右下垂四面篆镀佛经幡幢,气氛肃穆森严。

    江笠熟练地从方桌抽屉中取出香烛摆放好,又烧去一些纸钱后。二人一起跪在蒲团上,给先人恭敬地上香并磕了三次头。

    “好了,到这边来。”

    江笠起身走到左边角落,再次跪下。这一次,他的神情不仅肃然,同时更隐约透出一丝悲伤。

    显然,左边最下排摆放的就是他父母亲的灵位。想到亡人是由偏门入的宗祠,江笠心中总是不好受。

    别蜂起不知江笠心中所伤。他跪在江氏夫妇面前,却很是紧张。虽然岳父母已经去世,但是拐了人家宝贝儿子,总是难免心虚,没想到这种丑媳妇见公婆的心理居然也会出现在他身上,他就担心天上两位老人家看不上他。从前他揽镜自照时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好青年,现在却有点没底气了。

    “父亲,母亲,我是笠,我来看您们二位了。”

    江笠的声音在安静的月夜中显得磁性,温柔,就如他过去话一般。他是孝子,从未忤逆父母之意,他父母亲怜爱他,在生时把他当眼珠子爱惜。彼此这份情谊,非一言能尽。

    “虽然孩儿如今容貌更改,但是血脉之情,又岂会受此左右。母亲,孩儿听你的话,没有去寻那人的麻烦。昨日之日不可留,昨日种种昨日死。前尘往事皆已摒弃,孩儿不会再与之纠缠不休,尤其是那个人。本是一段孽缘,又何必分辨出因果?如今孩儿侥幸得以重获新生,必要好好把握这得来不易的机会,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天地浩大,我当如飞鸿游鱼,逐风逐水,自由自在。还有,阿钰也在我身边,他已经没事了,他没有变,一直都追随在我身边,我不是一个人,你们放心吧。”

    江笠着,将目光投向身旁与他并肩跪着的别蜂起。

    别蜂起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轮到我了吧?快给岳父岳母介绍一下他们英俊正直的好女婿啊!

    看着别蜂起这心急的模样,江笠忍不住哑然失笑。

    他的目光柔和如同月华,波光粼粼中倒映着一个别蜂起。

    这个人,在他最无依无靠,风声鹤唳的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由着他欺负,由着他捉弄,却时时刻刻如同一个太阳般,源源不断地把自己的温暖与光明传递给他。

    当他知道,他是故意将他引入后山,想借鹿虎兽杀了他的时候;当他在茶陵城与沈少昊博弈却向他隐瞒自己的算的时候;当他坦然将得来不易的蛟龙麟交给自己的时候;当他要求他不能看他写给桂臣雪的信笺的时候;当他出他的真实身份的时候;当他什么都没就跟着沈少昊离开的时候……那么多次,他都选择无条件地信任他,包容他。

    他不是铁石心肠,不知好歹的人,岂能践踏对方这份心意?

    他看了又看,试探了又试探,今日终于可以确定。

    这一次,不会再看错了。

    这个野子是别蜂起,不是桂臣雪。

    江笠找到别蜂起的手,轻轻攥住。

    “我遇到了一个挺好的人,父亲,母亲,孩儿已经跟他成亲了。”

    “见过岳父岳母!”别蜂起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喊出来。

    江笠噗嗤一笑。

    别蜂起有些不好意思:“别笑啊,我正严肃着呢!”

    江笠点点头:“二公子,别紧张,我母亲就喜欢你这样活泼好动的。”

    别蜂起脸上一喜:“真的?”

    江笠:“活跃一下气氛。”

    别蜂起:“……”这话怎么有点耳熟?

    别蜂起干咳几声,心知自己表现的就像个毛头子。不行,一定要稳重,要拿出男子汉的气概,要在气势上跟书生决出今后的家庭地位!

    “岳父岳母在上,子别蜂起,乃是北方竞陵城芜地堡堡主第二子,已经跟书生成亲一年多了。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爱护他,绝不让他受一点委屈!”

    着,又凑近江笠耳边咬耳朵:“江笠,我别蜂起护你一辈子!”

    趁着江笠愣神之际,他飞快在江笠脸上啄了一下,然后飞快跪坐回原位。

    江笠愣了愣,随即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拽过来,仰头就堵住他的嘴。

    两人交换了一个情意绵绵的亲吻。

    一吻过后,别蜂起面红耳赤,眼神都迷离了。

    江笠勾唇笑出一点邪气。他摸摸别蜂起的脑袋:“夫人,你这样识大体,为夫很满意。”

    别蜂起龇牙:“我才是……”

    江笠挑眉:“嗯?”

    别蜂起嘁了一声:“夫人就夫人,不就是一个称呼嘛,老子照样一手遮天!”

    “怎么样,我表现的还行吧?岳父岳母应该满意我吧?”走出宗祠,别蜂起一路拉着江笠叽叽喳喳地问长问短。

    江笠满脸敷衍地点点头:“不错,不错。”

    别蜂起一边走一边摸摸自己的脸,又整整自己的衣服:“我今天特地焚香沐浴还换了套正式的衣服,我琢磨着形象应该很不错……”

    江笠只是轻笑,不搭理他,由着他一个人在那嘀嘀咕咕的。

    二人笑笑的声音渐渐被夜风吹散,直到影子没入山林,江家祖祠再次恢复宁静,一个银光奕奕的挺拔身影才从梧桐树丛后走出来。

    月光反射出来人的一身铠甲,在他那对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眸中,正充斥着极度的震惊跟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