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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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一阵阵卷着阴风, 远处的云头黑压压的汇集成一片, 罗海背着包从公园里穿过, 听见广播上梅城今晚可能会下暴雨。

    他帽檐压得极低, 行走过程中偏头往上飞快的看了一眼——是要下雨了。

    贾记面馆。

    “老板,来碗面。”

    罗海喊完挑了张外间的桌子坐下, 屁股刚挨上,老板出来招呼他:“里面还有座儿, 您坐里边去吧, 这天眼瞅着就要下大雨了, 别待会儿灌您一碗凉水。”

    “谢了,我就坐这儿。”罗海头也没抬。

    老板一番好心被驳回, 面上有点讪讪。再看他一身扮, 忍不住又多嘴问了一句:“兄弟听声音是外地人?来工的还是寻亲?”

    不外乎他这么问,梅城是座码头城市,全城人口有一半都不是本地的, 大多都是从乡下进城来务工的。他在这儿卖面卖了好多年了,南来北往也见识了不少人, 平时遇着生面孔招呼问两句那都是做惯了的客套, 倒也不是故意要听什么。

    罗海仍旧没抬头, 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懒得。

    老板自讨了没趣,不悦的长吁短叹一声,转身又回了店里。

    面倒是很快就端了上来,一碗肥肠面翻完了也就只有两块肥肠,罗海尝了一块, 味道忒腥臊,吐了,另一块也用筷子夹出来扔到了桌上。

    他其实不挑食,时候饿肚子是常态,树皮他都啃过。之所以咽不下去,是因为他突然想起了乔稚。

    眼前这碗肥肠面跟乔稚做的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乔稚虽然不爱露手艺,但倒是经常给他煮面吃,因为她看不过眼他煮面清汤寡水连片菜叶都不放。

    乔稚有些挑食,经常他:“你煮的那是人吃的东西吗?”

    罗海没跟她讲过,人不吃的好多东西他都吃过,有的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是管饱。

    一碗面吃完,天色更阴沉了,风着旋擦着他的裤脚边卷过去,罗海把钱数好压在碗底,起身走到了马路对面的电话亭里。

    差不多等了有两分钟,电话成功转接,罗海还没开口,电话另一端,茶壶已经喊了起来——

    “狗日的你他妈到底跑哪儿去了???”

    “老子找你快找疯了你他妈现在才电话给我???”

    “骂完了吗?”罗海背对着电话亭,藏在帽檐下的一双眼警惕的巡视着周围的一切。

    “你到底在哪儿?张鹏那孙子又是怎么回事?我他妈现在有一千个问题想要问你!”

    “我没那么多时间等你挨个问。”罗海,“张鹏拿了八百万跑了,G市那边已经开始通缉我和他,既然你都知道消息了,明经侦组的人马上就要查到‘老家’来了。”

    电话另一头沉默了一瞬。

    茶壶问:“你现在安全吗?”

    “现在是安全的……”罗海刚完,就见斜对面贾记面馆老板走出来收碗筷,中途貌似不经意的抬头往他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待会就不一定了。”

    “什么叫待会?!”茶壶急了,“你到底在干吗?你先至少把一件事情给我交代清楚行不行?”

    “我要把张鹏揪出来,问清楚他为什么要卷款跑路?”罗海。

    茶壶听得着急:“人海茫茫你一个人怎么揪?罗海我跟你,这事你别犯轴,要我你就该赶快自首,跟公安交代清楚事都是张鹏一个人犯的,跟你没关系!至于他为什么要卷款跑路,等公安抓到他不就清楚了吗?”

    罗海:“有点奇怪。”

    茶壶:“什么奇怪?”

    罗海:“公司所有的钱加在一起有一千万左右,张鹏只卷了八百万,竟然还给我留了两百万,这不奇怪吗?”

    “只?”茶壶活生生气笑了,“怎么,你还嫌他卷少了?”

    “嗯。”罗海火上浇油的应了一声,“他要是全卷了,这事反而好办了,关键他还给我留了两百万,那这事背后就肯定有蹊跷。张鹏是个地底下的泥鳅,公安是找不到他的,只有我才找得到。”

    茶壶简直不知道该什么好了。

    罗海:“不这些了,我今天给你电话是有另外一件要紧事需要你赶紧处理。”

    “什么事?”

    “G市那边我找李同兵帮忙绊住了经侦办的人,但最多只能拖一个礼拜,这一个礼拜之内,我需要你把我名下的所有财产全部转移到乔稚名下,这事别人做我都不放心,只能交给你。”罗海加重了语气。

    茶壶愣道:“事情都严重到这个地步了?G市那边什么风向?”

    “树立典型。”罗海只了这四个字就挂断了电话。

    天上开始飘起了雨点,未及片刻,哗啦啦的大雨便兜头浇了下来。罗海压低帽檐背着包冲进了雨幕里,眨眼间就彻底消失了。

    ***

    “罗海就只了这些?”乔稚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茶壶点点头。

    “他疯了吗?他一个人上哪儿去找人?他身上有钱吗?”乔稚面部神经质的抽抽了两下,猛地站起来走了两步,脑子里像被人灌满了胶水,所有的混乱,慌张和担忧都凝结在一起,理不出任何思绪。

    “我不要他的财产,那是他的东西,给我干嘛?我不要……”

    茶壶严肃道:“阿稚,G市的人马上就要查过来了,转移财产这事我们必须办的又快又干净,不能留下尾巴,时间很紧张,这种时候你可不能掉链子。”

    乔稚梦游一般的看着他,眼眶瞬间就红了:“就不能等罗海回来吗?只要查清楚他是无辜的,政府的人再把财产还给他不就行了吗?”

    白骄摇头道:“罗海四面八方朋友多,但结下的仇家也不少。他此番跌落神坛,成了头号通缉犯,外面等着捡漏的人不在少数。还有,罗海的生意并不干净,换句话,他经不起查,你明白吗阿稚?”

    她明白吗?

    她一直以为自己明白的。

    罗海可能不算什么好人,但他也不是彻头彻尾的坏人。乔稚一直以为自己只要扮演好一只鸵鸟,安心的享受罗海“好的一面”就好了,却忘了,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而她终究是人不是鸟。

    是人,就必须做出选择。

    这事其实落在茶壶眼里就是个屁都不算的事,但在乔稚看来,选择站在罗海那边,就意味着上了“贼船”。

    她一直知道罗海的生意不干净。她是个自私的人,即便想要跟着罗海学做生意,她也只想学干净的那一部分。她害怕,害怕见到罗海“坏的一面”,但同时,她也享受着这“坏的一面”所带给她的刺激和保护。

    她还是太稚嫩了。

    然而——

    那毕竟是罗海。

    乔稚强压下所有纷乱的心绪,点头道:“好,所有事情我都配合,我不懂该怎么操作,你们怎么,我就怎么做。”

    白骄有些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头:“别担心,罗海会没事的。”

    乔稚勉强朝他笑了下:“我知道。”

    ***

    茶壶争分夺秒赶在G市的人来之前把财产转移的事落实了,所有账面和时间线做的干干净净,但为了避免太过干净反而惹人怀疑,他还是给罗海留了点生意。

    只是经侦办的人也都不是吃素的,都不肯相信那点“生意”就是罗海全部的家当,整整半个月都在民间秘密查访。只可惜他们来的是罗海的地盘,那些巴巴的等着捡漏的人即使想伸手,也都先被罗海的人砍断了。

    在此期间,茶壶最担心的莫过于城南的豁老大。别的人都好,只有这个人,他必须得心防着对方在背后捅刀。

    然而白骄很快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豁老大突发重病送医急救,命是捡回来了,但人至今还没有醒。

    “突发重病?”茶壶眉头皱起,显然觉得这事有蹊跷。

    白骄:“豁老大生病这事背后肯定有人在搞鬼,不过就是不知道是外面的人搞鬼还是里面的人。”

    茶壶冷笑一声,言语之中不乏遗憾:“要不是咱们自己这边出了乱子,现在这个时候,就是一锅端掉城南的大好时机。”

    白骄又问:“经侦办的人在这儿逗留了这么久,会不会出什么岔子啊?”

    茶壶:“没事,最多再一个礼拜,这帮人就得撤了,静观其变吧。”

    果然,还没到一礼拜,三天后,G市经侦办的人就撤了。他们前脚刚撤,后脚茶壶就收拾好行李,买好了火车票,准备亲自跑一趟G市。

    只是刚出门就被乔稚给堵了。

    “我也要去!”乔稚瞪着他。

    茶壶连退三步拉开跟她的距离:“我去办正事,你跟着去干嘛?”

    乔稚一脸正气:“我也办正事。”

    茶壶抱着手笑了:“你办什么正事,出来我听听。”

    乔稚冷冷瞟他一眼,语声淡漠:“我要去找罗海,劝他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早日自首争取宽大。”

    白骄站在旁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茶壶硬生生憋住了,故意板着脸,摇了摇头:“不行,你一姑娘……我带着你不方便,我又不会照顾人。”

    “我不要你照顾。”乔稚突然,“就算你找到了罗海,你能劝他回来吗?”

    茶壶“嘿”了一声:“我劝不动,把他绑回来总行吧?”

    乔稚这下没话了,但就是不肯让开,铁了心要跟着去。

    茶壶无奈道:“不是我不让你去,只是我这一去少也得一个礼拜,你一个姑娘,就这么跟着我跑了,你家里大人能同意?万一他们报警我拐带孩怎么办?”

    乔稚:“这个问题我已经解决了,我跟家里人我要去G市参加作文竞赛,少也要一个礼拜才能回来。”

    茶壶:“……”

    “你不能话不算数!”乔稚气鼓鼓的看着他。

    茶壶又问:“那你有票么?”

    乔稚:“什么票?”

    茶壶:“火车票啊!”

    两个人大眼瞪眼的看了半天,茶壶彻底认输了,拉着她一起往外走:“成成成,我给你买。”

    作者有话要:  做了一首诗。

    天冷就别

    瞎几把跑

    特别你

    还没存稿

    这样真的

    会死掉

    不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