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晚饭的点，殷靖南还没回来，言难免感到担忧。

    他坐在餐桌边，手机放在桌面上，踌躇许久也没有勇气去拨电话。

    毕竟两人都闹成了这个样子。

    保姆收拾完厨房就回房间休息了，窗外徐徐飘落雪花，偌大的客厅里只有言一个人。

    也不知坐了多久，就在言准备拿起手机时，外面传来汽车驶入庭院的声音。

    他猛得从椅子上站起来，跑过去想要开门，真到了门边又忍住了，手从门把上收回来，退到一边。

    犹豫的这会儿功夫，外面的人已经到了门口，言隐约听到有人在跟殷靖南话，还没反应过来，门就开了，林艺搀着醉晕晕的殷靖南走进来。

    他一米八的身高，在男人中不算矮，可扶着近一米九的殷靖南就显得很吃力了，殷靖南还一点都不老实，使劲将手从林艺肩膀上抽回来，身影摇晃。

    “别碰我……”

    林艺没好气地踹了殷靖南一脚，累得直喘气，“哎呀！别闹啦！”

    殷靖南这才老实了许多，抬起耷拉的脑袋看林艺，也不知道抽了哪根筋，一个用力就把他按到了墙上，标准的壁咚姿势。

    林艺后背撞得生疼，正想骂娘，就见殷靖南把脸埋到了他肩上蹭了蹭，随后抬起血红的双眼，委屈道。

    “不要生气了……我知道错了。”

    “我喜欢你的。”

    林艺懵了，很快反应过来殷靖南是喝多了脑抽了认错了人，对呆呆站在一旁的言喊道。

    “愣着干嘛呀，快来扶着你表哥啊。”

    言仓皇点头，急急走过去，伸手要搀殷靖南，手刚碰到就被他推开了。

    “别碰我。”

    “滚。”

    言被推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后腰撞在玄关的柜子上，脸色立刻白了，捂着肚子弯下身。

    林艺愣了，“喂，你没事儿吧？”

    肚子隐隐发疼，倒还能忍住，言冷汗涔涔地摇头，强撑着直起身。

    林艺见他这个样子，不敢再使唤他，“算了算了，还是我来吧。”

    殷靖南这会儿眼睛都睁不大开，是人是鬼都认不出来，林艺咬牙搀扶着他上楼了。

    好不容易将人弄到床上，林艺叉着腰松了口气，跑到浴室里用毛巾浸了水给殷靖南擦脸。

    言站在门口注视着这一幕，胸口闷得厉害。

    明明都知道了，真的见到他们好的样子，还是觉得有些难受。

    林艺注意到门口的男孩，见他眼圈发红的模样，不禁问道。

    “有事儿吗？”

    言摇头，抬手比划。

    “啊……”

    需要帮忙吗？

    林艺笑了笑，“不用了，你去休息吧。”

    “我来照顾他就行了。”

    言视线转向熟睡的殷靖南，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朝林艺比划道。

    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

    林艺是知道殷靖南和言的关系的，从他第一回 来这里的时候，就觉得殷靖南口中的‘表弟’不仅仅是表弟那么简单。

    后来他去查过言，路边捡回来的，想来也就是一般的包养关系。

    只是这男孩似乎动了真心。

    私心使然，他并不算主动解释今晚的事情。

    言没有再待下去的借口，转身回了房间。

    林艺帮殷靖南脱掉外套和鞋袜，给他盖好被子就离开了。

    半夜殷靖南酒醒，趁着头脑昏沉的迷糊劲儿，摸黑去了言的房间，摸上他的床。

    从殷靖南进来的时候言就知道是他，他熟悉他的脚步声，熟悉他的呼吸，熟悉他身上的味道，熟悉他的一切，最重要的是言本就没睡着。

    殷靖南从身后抱住言，言没有拒绝，他放任自己躺在这个宽厚温暖的怀抱里，最后一次。

    天亮之际，言轻手轻脚地转了个身，借着外面昏暗的光，用视线描绘殷靖南刚毅冷峻的轮廓。

    他伸出手，像曾经许多次殷靖南待他那样，温柔地捋了捋他额角的发。

    殷靖南睡得很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言在身边就会令他很安心。

    可是对于言来，他已经无法继续在殷靖南身边待下去了。

    他必须离开了。

    不是因为不爱了，正是因为爱着，所以才选择成全。

    行李昨夜言就收拾好了，他只带走几件御寒保暖的衣服，还有抽屉里的几百块钱。

    殷靖南每个月都会取一万现金给言，在生活上他从来不亏待他，言深知自己在这里白吃白住一年多，走得时候连句话都没有，不是太好。

    可如果真要等殷靖南醒了，再跟他自己要离开，可能就走不了了。

    他一定会舍不得。

    于是言留了一封信，也是昨夜写好的，本来准备放在楼下的餐桌上，既然殷靖南在这儿，言就将信从枕头底下摸出来，放到了殷靖南枕边。

    做完这一切，言就应该走了。

    多少有点不舍，他踌躇着站在床前，弯下身亲了亲殷靖南的唇。

    怕吵醒他，克制着只轻碰了一下，狠下心，提起行李箱转身离开了房间。

    凌五点，保姆还在熟睡，言下楼时尽量不发出声音，他没开客厅的灯，走到玄关处停下，四处望了望，停顿了近两分钟，转身轻轻拧动门把，离开了生活了一年多的家。

    他又要去流浪了。

    漂亮的别墅坐落在寂静暗沉的天空下，言曾以为那里永远可以为他遮风挡雨，现在想来都是美梦一场。

    该结束了。

    至于该去哪里，言也不知道。

    走一步算一步吧。

    他收回视线，慢吞吞地往区外面走，门卫见到言还问了一句，这么大清早就出去，是不是赶早上的飞机要去旅行。

    言笑了笑，不是，也不不是。

    宿醉的后果就是生物钟紊乱，殷靖南一觉睡到10点才醒，外面太阳火辣得有些刺眼，他眯着眼睛起身，发现自己在言的房间。

    头疼得厉害，昨晚的记忆断了层，除了在酒吧遇见了林艺，后来连怎么回来的都不记得了。

    殷靖南皱了皱眉，确定屋内只有自己，拖着虚软疲惫的身体洗了把脸，穿戴整齐后下了楼。

    保姆正在客厅扫卫生。

    “先生，您醒啦。”

    “嗯。”殷靖南点头。

    “言呢？”

    保姆愣了愣，停下拖地的动作直起身，“言不是跟您在一块儿吗？”

    “今儿上午他就没下来，正好是周六，我以为你倆在一块儿睡懒觉，就没喊你们。”

    殷靖南心头忽然出现一种不好的预感，皱眉道，“言没跟我在一起。”

    “啊？……”保姆一副纳闷的神色。

    殷靖南转身就往楼上跑，喊着言的名字将房间全找了一遍，最后在卧室床头发现了那封信。

    白色的信封壳儿，上面写了三个字。

    阿南（收）

    殷靖南心里咯噔一下，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急迫地将信拿起来拆开了信封。

    是言的字迹，跟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苍劲有力的笔锋里透着清冷，而里面的文字是有温度的。

    【阿南：

    很高兴可以这样叫你，如果我可以话，好想每天都在你身边给你听。

    可惜我不会，你也不想听。

    遇到你我很开心，在外面流浪了那么久，我本来以为我这辈子就是这样了，是你让我觉得，原来人活着可以有那么那么多的快乐。

    也是你让我知道，原来快乐是有期限的。

    不过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想过，道别的时候坦然地给你一个微笑，向你声谢谢，但是踌躇了好几天，我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勇气。

    我太胆了。

    你放心吧，我会好好活下去的，哪怕是为了宝宝。

    听云南的风景很漂亮，我想去看一看，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不会回来了。

    我会好好生活，努力赚钱，如果还有机会见面，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可以开心一点，不要老是生气了。

    我想尽快忘记你。

    哪天如果你跟林艺要结婚，婚礼我就不去参加了。

    阿南，祝你幸福。

    别来找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勿念。】

    一番话看下来，殷靖南几乎要将手里的信纸揉碎，他没想到言会突然不告而别，慌里慌张地掏出手机想给对方电话，突然发现床头柜上静静躺着一只黑色手机。

    是言的，他连手机都没带走。

    看来是铁了心要和他断联系了。

    殷靖南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捏着信转身就往楼下跑。

    保姆见殷靖南行色匆匆，脸色发白的模样，关心道。

    “诶，先生，找到言……”

    话没完殷靖南就已经跑了出去，门‘砰’一声被合上。

    他开车去了火车站。

    言很早之前就过，想去云南看风景，他那里的天空很蓝，如果可以和相爱的人依偎在一起，一定很温暖。

    但那会儿殷靖南还不喜欢他，准确地，是还没发现自己的心意，他听了这些明里暗示的话，挺不开心的，叫言别胡思乱想，你还。

    一句‘你还’，就妄图把对方的所有心思都挡回去。

    殷靖南想，倘若那会儿他就带言去云南看风景多好啊，时间挤一挤就有了，可他就是觉得没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