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邪魔坏道【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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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公堂之上堂皇作案, 顺走杨澍腰包的贼叫薛俊祥。杨澍的腰包里没有现金等贵重物品, 只有一只破旧的国产手机和证件。薛俊祥企图把杨澍的手机转卖,因买家出价太低而作罢。杨澍的破手机被薛俊祥丢在抽屉里充当废物, 直到被闵成舟从积满灰尘的角落里找到, 变成了证物。

    纪征是对的, 杨澍的确留有关栎教唆其行凶的证据;杨澍的手机里有三段通话录音,两段视频录像。随便挑出一段, 都是关栎教唆杀人的铁证。但杨澍却没有为自己留下将凶手指向关栎的证据。

    闵成舟拿到证据后, 立即整队出发逮捕关栎,几辆警车在公安局大院中整装待发, 闵成舟走出办公大楼时忽然接到一通电话, 来电显示未知号码, 但他接起来的瞬间就知道是谁来的。

    关栎对他:“闵警官,我是关栎,杨澍是我杀的,你们过来抓我吧。”

    关栎以一种失魂落魄, 毫无求生意志的语调完这句话, 然后挂断了电话。而当闵成舟带人闯入关栎那套不知专卖了几手的两室一厅时, 关栎躺在堆满了衣物的沙发上,双手交叠着放在身前,安详地像是睡着了。一旁的茶几上放着一瓶致命的化学物,药瓶压着一张手写的‘自述书’。

    “关栎死了,是自杀。”

    清时分,纪征在厨房接到了闵成舟的电话。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刀, 看着流离台上切了一半的面包,沉默了片刻,然后问:“自杀?”

    “对,自杀。几个时前我们把尸体拉回警局,刚做完尸检。”

    纪征垂眸默然着,又拿起了刀,把切下来的面包切成厚度均匀的面包片。

    闵成舟等了一会也没等到他话,只好自自话下去:“关栎留了一封自述书。承认是他杀了杨澍。”

    “......还有呢?”

    闵成舟苦笑了一声:“没了。”

    纪征再度放下刀,皱眉道:‘没了?’

    “嗯,没了。关栎只交代了一件命案的犯罪事实。被杨澍带到苏茜家的女孩子是怎么死的,他没交代。”

    “那女孩的身份查出来了吗?”

    “是杨澍从火车站找的,估计是到蔚宁工的外地人。现在杨澍死了,关栎也死了,这姑娘的身份没法查。”

    言外之意,连顶替苏茜的女尸身份都无法继续追查下去,生死不明的苏茜更是无从查起。卷进苏茜失踪案和无名女尸案只有关栎和杨澍,现在杨澍被关栎杀了,关栎又在自首后自杀,两桩案子算是彻底地断在了死去的关栎身上。

    虽然闵成舟没有出口,但是纪征感觉得到,关栎选择死亡是为了继续掩盖苏茜失踪的真相。而关栎为了掩盖苏茜失踪的真相选择死亡,必定是为了掩护另一个他死一万次也开罪不起的人——韦青阳。

    纪征想起了关栎劫持他的那天晚上,韦青阳站在和他一条公路相隔的地方,他向韦青阳凝望的那一幕。他现在才知道,原来他凝望的不是韦青阳,而是站在韦青阳身后的一具具亡魂;杨澍、关栎、无名的女孩、白晓婷、还有纪芸......

    “喂?纪征?挂了吗——”

    纪征离开厨房,推开落地窗,在阳台上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才道:“我在听。”

    “怎么不话,以为你挂了,我想啥来着.......哦,你昨天晚上怎么忽然走了?你找我干嘛来了?”

    纪征又沉默了,昨天晚上他找闵成舟是为了向他通报一桩命案的发生,那桩命案里卷入了金涛、苏茜、姚紫,以及直到现在才浮出水面的吴峥。他想告诉闵成舟,姚紫的未婚夫,吴峥遇害了,凶手是在加油站上班的金涛,抓到金涛,查清金涛的作案动机,或许就能理顺金涛和苏茜以及姚紫之间的关系。但是他却忽然之间改了主意,因为他透过闵成舟的办公室窗户往外看,看到了停在公安局对面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车牌号他很熟悉,是燕绅常开的那辆。

    后来,他借去卫生间的名义,从公安局悄然离开,像一名败军的卒。

    他同样把车停在了公安局对面,他取车的时候不可避免地从那辆黑色轿车前经过,他本以为他会在那辆车里看到燕绅,但车里只坐着两个体魄强悍的男人,他们坐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当纪征向他们看去的时候,他们毫不躲避纪征的目光,堂皇地和纪征对视,似乎在向纪征宣以无声的警告。

    纪征没有在路上浪费时间,燕绅的人肯定知道他住在哪儿。就算他的家已经变成了一口布下陷阱的城池他也必须回去,因为家里还有一个边蕖。他回到家时,家里寂寂无人,客厅亮着一圈橙黄色的壁灯,电视里正在播放边蕖喜欢看的那部电视剧。他来不及换鞋,直奔边蕖的卧室,房间亮着灯,但床上却是空的。

    “蕖.....江护士!”

    西边书房传出轻微的响动,体胖的江护士很快抱着蛋黄从书房出来:“纪医生回来了,猫刚才跑到你书房,我担心它弄乱——”

    “蕖在哪儿?!”

    纪征一向儒雅斯文,从不高声话,此时却露出凶狠的神气。江护士被他吼的一愣,忙道:“蕖在房间睡觉啊,两个时前她就回房——”

    江护士话到一半,忽然伸手指着纪征身后卫生间方向:“在那在那,蕖在那。”

    纪征回过头,看到穿着粉色睡裙,睡眼惺忪的边蕖揉着眼睛从卫生间出来了。

    “纪哥哥,你回来的好晚呐。”

    纪征大步跨过去用力把她抱在怀里,惊魂未定地抚摸她的头发,像是在安慰自己似的低声道:“没事了,没事。”

    然后他亲自把边蕖送回房间,关了灯,坐在边蕖床边,看着她在夜色下昏暗的侧脸。

    边蕖掀开被子,她的脸被枕头噬掉了大半,看不清表情,但声音甜魅道:“纪哥哥,你可以和我一起睡。”

    纪征什么都没,只是沉默着把她的被子盖好,然后像是哄一个孩子入睡似的轻轻拍边蕖的肩膀。

    很快,边蕖睡着了。纪征起身去拉窗帘,站在窗后往外眺望,一眼看到了楼下停在树影中的黑色轿车,那辆车没有熄灭,一直亮着车灯,像一头潜伏在夜里的野兽。

    纪征从边蕖的卧室出来,洗完澡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眼前和脑子里全都是停在楼下的那辆黑色轿车。渐渐的,夜深了,他睡去之前,脑中忽然浮现一个猜测,那辆黑色轿车一直跟着他,从公安局跟到家里,显然是在监视他,但这种监视似乎并不致命,而不致命的监视似乎是一种......保护。

    难道燕绅在派人保护他吗?

    这个问题从昨晚跟到清,纪征坐在阳台往下看,那辆黑色轿车依然停在老地方,彻夜未动,只是熄了车灯。

    “我......路过而已。”

    他挂了闵成舟的电话,坐在阳台遥遥地望着楼下的轿车,就像轿车里的人正在向他凝望一样。

    半个时后,他坐好早饭摆上餐桌,自己却没吃,只喝了一杯牛奶。他回房间换好衣服准备出门时,江护工恰好到了。

    他一如往常般叮嘱了江护工几句,然后出门上班了。到了公司,他没有像以往一样把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换成白大褂,而是站在办公室窗前凭窗下望,果然看到了那辆从区楼下跟到写字楼下的黑色轿车。

    办公室门被敲了两下,随后,姜推开门,抱着纪征的白大褂走了进来:“早上好啊纪医生,你的衣服袖口沾到了一点墨水,我帮你洗干净了......纪医生?”

    姜看着纪征站在窗前的背影;纪征双手插|在西装裤口袋,双肩呈‘一’字开,他的腰背和他的双腿一样笔直,身上那层西装面料在光的照拂下飞出一层金色的光雾。她没看到纪征的脸,却从纪征身上看出一股冷厉。

    她觉得自己想多了,因为纪征很快回过身,朝她温柔一笑:“是吗?辛苦你了。”

    她又觉得自己没有多心,因为她看到纪征蔚然深秀的眉宇虽然一如往常般温柔又凝澹,但却像是疯狂过后的平静。

    纪征从她手中接过白大褂,换下身上的西装外套,系着扣子问:“那条手链还给秦姐了吗?”

    姜帮他把衣服挂在了门后的衣帽架上,笑道:“还回去了,秦姐还请我喝下午茶了呢,我们聊了很久。”

    纪征有口无心地问了一句:“聊了什么?”

    姜笑道:“不是你们男人感兴趣的话题。”她没有没有明,但她下句话就暴露了她和秦璟聊的话题:“秦姐我的新发型很漂亮,很适合我。”

    姜摸了摸垂在胸前的发尾,喜滋滋道:“我对她,纪医生我现在像奥利维亚。她也觉得很像。”

    早间的闲聊很快过去,纪征换好衣服上楼开会,两个时后,会议结束了,纪征回到办公室直径走到窗边,再次向下眺望,那辆黑色轿车停过的车位此时停着一辆蓝色越野车,黑色轿车不见了。

    纪征尽可能地在目光所及的地方搜索那辆黑色轿车,没有找到。他返身走到门口,换下身上的白大褂,没有同姜或者任何人招呼,乘电梯下楼了。他开着车行驶在公路上,在两个要去的地方犹豫了片刻,选择通往北郊金石仓储园的那条路。

    白天的山峦和层林比夜晚要好看太多,这次他不需要隔着老远弃车,一直开着车爬到了山巅。山上起风了,山风吹的丛林树叶哗哗作响,像是在下雨。纪征在晴空绿树间穿梭,剥开一簇簇挡在身前的枝叶,绕过地上虬结交错的树根,依靠自己不俗的记忆力和方向感找到了那颗藏于密林的珙桐树。

    这次,他在珙桐树下看到了一片翻动过的土壤,那片土壤呈矩形,像一口棺材。

    纪征站在树下,先仰头朝珙桐树看了一眼,掠了满眼青葱浓艳的绿色生机,这姿态秀美的生机就像从林叶间筛下的阳光一样,耀眼的让人炫目。他蹲下身,右手手掌轻轻按在翻新过的松软的泥土上,掌心触到泥土的潮湿和温热,还有层层土壤之下的尸体的冰凉。

    他转过头,看着密林的另一个深处,以前埋葬着杨澍的地方,才知道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是一名历史的见证者,不是历史的缔造者。

    他从层层环绕的山峦间驱车返回,思想留在了那片林子里,等到他乍然回神时,才发现他把车停在了吴峥租赁的画室门外。他已经去过林子了,并且看到了珙桐树下的尸坑,所以这间画室大可不必来了,因为吴峥的尸体已经被某个人从这间画室搬运出来埋在了珙桐树下。

    即使如此,纪征还是下车了,朝房门紧闭的画室走过去。

    被他踹破的锁此时挂在门上重新闭合了,似乎从来没有被人破坏过,这次他只需要握着锁头稍稍用力往下一拽,锁就开了。他走进去,满目一派整洁,血腥味已经消失了,地上那只黑色挎包已经消失了,所有痕迹都已经消失了,还有内室地上的血泊也消失了。

    纪征站在门口,好像站在一个虚无的空间里,周围什么都没有,他只能闻到沾到他裤腿和袖口上的清冽的草青味。他在这间画室站了一会儿,转过身往外走时瞥见了一张扔在门框下的名片。他把名片捡起来,看到名片上印着的是一间首饰店。

    午后,忽然下起雨,晴空万里的天色忽然阴沉了下来,整座城市被一片灰霭笼罩。

    一间装裱店的店门被推开,任尔东胳膊里夹着一张被油纸包裹的装裱好的画,他站在门口往外张望了一眼,然后低着头缩着脖子冲进雨幕里,跑钻进停在路边的银色越野车。

    郎西西坐在副驾驶喝奶茶,看到任尔东头发上汪了一层水珠,肩膀也被湿了,笑道:“大东哥,我都让你把我的伞带上了。”

    “谁知道这么一会儿就下起来了。”

    任尔东抹掉脸上的雨水,开车回到警局大院,没有和郎西西共用一把伞,淋着雨跑进办公楼。

    郎西西先撑开伞,然后才不紧不慢地从车里下来,关上车门正要进楼,一个错身间忽然在警局门口看到一个相熟的人影,那男人站在树下,头发和衣服已经被雨水濡湿,正在低头看手机。

    郎西西从保安室借道,撑着伞跑过去,笑道:“纪医生?”

    纪征抬起头,见是她,放下手机笑道:“郎警官。”

    郎西西不习惯被人称警官,连忙摆了几下手,问:“你站在这儿干嘛?”

    纪征的眼镜因为沾了水雾,被他取下来放进胸前口袋,此时他把眼镜从口袋里取出来,用纸巾擦拭着潮湿的镜片,微笑不语。

    郎西西眼一眨,懂了:“哦,你来找夏队吧?他在里面呢,你跟我进去吧。”

    纪征把眼镜戴好,笑道:“那就麻烦你了。”

    纪征从她手中接过伞,和她共有一把伞,从保安室进入警局大院,他经过大院时看到了一辆检察院的车,所以办公楼门前停住了,道:“我在这里等,不进去了。”

    郎西西也朝检察院的车看了看,道:“那好吧,这把伞给你用。我上去告诉夏队你在下面等他。”

    纪征道:“不用告诉他,我不赶时间,等一会儿也没关系。”

    郎西西进楼了,纪征撑着伞走下台阶,站在院子里环顾一周,在西边一溜警车里看到了夏冰洋的那辆银色越野。他朝越野车走过去,试着拉了一下车门,果然拉不开,于是他只好撑着伞站在车头边等。

    等了大概十几分钟后,他看到办公楼几十层台阶之上大堂玻璃门内有人影晃动,足有七八个人。领头的是夏冰洋,夏冰洋穿着一件黑色衬衫,衬衫领口不齐不整,挂在脖子里的圆珠银链露了大半截,左肩搭着一件夹克外套。

    纪征听不到他在什么,只看到他拧着眉,嘴里不停地话,夹着烟的右手偶尔向后指一下,看起来像是在分派任务,又像是在训斥下属。纪征看了他一会儿,目光从夏冰洋身上移开,看着走在夏冰洋身边身穿检察官制服的女人,是他在夏冰洋办公室见过一面的唐樱。相比夏冰洋,最先看到纪征的人是唐樱。唐樱双手插兜,身姿飒爽,清清冷冷的双眼和纪征隔着一层玻璃门对视。

    纪征看着她,不知为何,从她眼睛里看出了冷冰冰的略带敌意的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