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邪魔坏道【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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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此之前, 夏冰洋从未想到有一天他能当着党灏的面骂党灏是傻逼。

    党灏完全是被夏冰洋那声‘傻逼’勒住了脚步, 他站住,回过身, 朝着夏冰洋喊回来:“你骂我啥?!”

    夏冰洋不想再和他喊话, 隔着老远对他招手。

    党灏不动弹, 扎了个马步,做出随时准备跑的架势, 尽管他很想冲回去和夏冰洋搏命。

    夏冰洋翻了个白眼, 又低声骂了句傻逼,然后把闵成舟的妻子杨紫怡叫过去, 和杨紫怡了几句话。杨紫怡听完点了点头, 朝着党灏走了过去, 边走边细声喊道:“党,我有话和你。”

    显然,党灏对闵成舟的家人是不设防的,他杵在那, 一边等着杨紫怡走近, 一边警惕的张望四周, 为了照顾杨紫怡穿着高跟鞋,他还往前迎了一段儿。

    夏冰洋远远看到杨紫怡走到了党灏身边,把他交代过的话转述给了党灏,党灏仍旧半信半疑,用他猜疑过重的目光遥遥盯着夏冰洋。

    夏冰洋看出他还是不肯信任自己,于是在党灏如视仇敌的注视下从武装带上取下手铐扔了出去, 手铐飞了十几米远,摔在地上铺了一层的林叶上,紧接着,他又把自己的配枪也扔了出去,其次是手机,最后,他摊开双手好整以暇地看着党灏。

    党灏迟疑了片刻,终于和杨紫怡一起往回走,走到一半,弯腰捡起了夏冰洋扔过去的手铐手|枪和手机。

    等党灏走近,夏冰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党队,被你老部下猫追耗子追了这几天,还真成了个耗子胆?”

    党灏看着他这幅嘴脸,尽管已经卸下了对他的防备,但还是报复性的把他的配枪和手铐往自己兜里装:“不然你试试?我领着一个中队的编制全城追着你跑。”

    夏冰洋讪讪地笑:“可别把我算进去。”

    党灏揣好他的配枪和手机,又把他的手机关机,一脸严肃的盯着他:“难道你没参与?”

    夏冰洋道:“你们单位的破事儿,我还真不想参与。”

    夏冰洋此时对他毫不客气,但被他不客气对待的党灏并不意外,像是已经习惯了他无礼又嚣张的态度。毕竟他支队长官衔儿在身的时候,夏冰洋对他也就比现在多了一层假笑和假模假式的问候。其实党灏很清楚,夏冰洋每次对他笑时都在心里骂他。不过夏冰洋没有站在上下阶级的立场上骂他,而是单纯的站在不待见他这个人的立场上骂他,就像刚才夏冰洋骂他‘傻逼’一样,仅仅是骂他这个人而已,没有连带着他的权力和职位一起骂。

    他一直觉得夏冰洋虚伪,是因为他知道夏冰洋明明不待见他,却还笑脸相迎。现在夏冰洋把臭脸摆在明处,他反倒比之前待见夏冰洋了一些。因为夏冰洋骂他骂的很纯粹。

    党灏把他扔下来的零件全揣到自己身上,用即谨慎又充满怀疑的语气问:“你刚才你查到了杀死潘岳的真正凶手?”

    夏冰洋看着他,知道他现在还以为自己是来‘诈降’的。夏冰洋皱着眉,由衷的感到纳闷:“党队,咱俩明明没什么过节,却连一点信任都没有,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党灏一脸冷峻地看着他:“别装了,我知道你不稀罕。”

    夏冰洋嘴角撇出一丝苦笑:“对,你也不稀罕。”

    他和党灏都是太自我,太聪明的人,他们不稀罕和对方培养信任感,哪怕一丁点。

    墓园不是话的地方,他们跟着杨紫怡回了家。

    闵成舟去世后,杨紫怡带着女儿换了一套较的两居室,并且开了一间舞蹈教室,用往日歌舞团首席的身份教一群半大孩子跳拉丁。杨紫怡把需要坐下来聊一聊的党灏和夏冰洋带回了家,家里只有她正在读初中的女儿。

    她和闵成舟的女儿叫冰,冰出落的和她母亲一样纤瘦又苗条,五官已经有了些母亲秀美的韵致,但夏冰洋在她眉宇间还是找到了闵成舟的影子,这让他不敢和冰对视。冰待党灏很亲热,可见党灏早已在闵成舟的家人面前混了个脸熟,或许不单单是脸熟那么简单。

    冰的性格也像闵成舟,扎着干干净净的丸子头,风风火火地从衣帽架上扯下她的校服外套:“妈,我去帮党叔叔买酒啊,还买以前党叔叔和爸喝的那种行不行?”

    她站在玄关,脚踩着运动鞋,脚尖用力往鞋里钻,伸着白天鹅似的颈子朝厨房喊道。

    厨房里,党灏正在修理有些漏水的水槽,杨紫怡忙着收拾水槽里一些还没洗出来的碗盘,没听清女儿什么,所以敷衍的应了一声‘行’。

    党灏听到了,于是探出脑袋道:“冰,不用买了,我一会儿得开车。”

    冰单脚立着,弯腰系鞋带:“那我买饮料。”着扭头去看夏冰洋:“叔......我叫你哥哥吧,哥哥你想喝什么?”

    夏冰洋笑道:“我都可以。”

    冰道:“那就雪碧。”

    她揣起钥匙呼通一声关上门走了,留下一道夹门风。

    夏冰洋在沙发上坐下,量这套温馨的房子,杨紫怡的舞蹈室很忙,没什么时间做家务,但是家里依旧被收拾的井井有条尘土不染。电视柜上摆着一张照片,是闵成舟夫妇和冰,夏冰洋的视线很快绕过那张全家福,移到其他地方去了。

    闵成舟的死和他无关,但他在见到闵成舟的遗孀和女儿时总有一股莫名的愧疚感,他很清楚这种愧疚感从何而来。

    党灏在厨房里叮叮哐哐的收拾水槽,很快,水槽通了,水龙头哗哗流了一阵水又关上了。

    夏冰洋听到杨紫怡:“党,浴室的花洒总是时不时就不出水,你再去看看。”

    随后党灏用一条毛巾擦着手从厨房出来,斜了一眼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夏冰洋,往浴室去了。

    杨紫怡紧接着把一个切好的果盘放在夏冰洋面前的茶几上,道:“夏警官,你先吃点水果。”

    夏冰洋点点头,没动弹。

    党灏在浴室里喊:“嫂子,把阳台上的工具箱给我拿过来。”

    杨紫怡搬了张餐椅放在阳台上,踩着椅子去够一只立柜上的工具箱。夏冰洋看了两眼,还是没忍住朝她走过去,把她从椅子上扶下来,一抬手取下立柜上的工具箱,给党灏送进浴室。

    党灏见送来工具箱的是他,很冷淡地扫他一眼,没什么表示,开工具箱拿出一把螺丝刀开了花洒喷头。

    夏冰洋对修理家具并不擅长,所以帮不上党灏的忙,只能给他递一递工具。他看着党灏把喷头卸开,放在眼前往里望了望,又在墙上磕了磕,然后把里面的水垢清了清,最后把喷头装好,一拧开关,水哗地一下就流了出来。

    党灏修理好花洒,把浴室和卫生间每个管道以及水龙头检察了一遍,然后在整栋房子里转了一圈,把可能出水和漏电的隐患全都检察了一遍,甚至把冰房间掉了一半的窗帘都挂好了。

    “嫂子,我上次让你换门锁你换了没有?”

    党灏从冰房间出来,拍着手上的灰尘,朝正在厨房里做晚饭的杨紫怡问道。

    杨紫怡道:“还没呢,我这几天太忙了,换锁公司的来了两次我都没能赶回来。”

    党灏又回到冰房间,拿出一支笔和一张便签,他在便签上写了个电话号,然后把便签贴在餐厅的墙上:“待会儿等我们走了,你这个电话,这人是我一朋友,让他给你加个班儿。”

    夏冰洋看到现在,心里的愧疚感更深,他和党灏都是闵成舟的同事,而且闵成舟生前的同事还有很多,他们之中除了党灏,都疏于对闵成舟家属的照料,甚至可以除了党灏,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想过帮扶闵成舟的遗孀和女儿,哪怕是帮她们修理漏了水的水槽。

    这个功利的社会,无论你生前是谁,只要你死了,你谁都不是。

    夏冰洋好像忽然懂了党灏为什么不待见他,虽然他不功利,但是他太‘目中无人’。他只看到了党灏和闵成舟之间的政治捆绑关系,他讨厌这种捆绑关系,所以他不认为党灏和闵成舟有什么货真价实的感情。但是他今天才知道,党灏和闵成舟的‘捆绑关系’来自于他们货真价实的感情。他为自己看低了党灏和闵成舟而愧疚。

    冰回来了,跑的满头细汗,她把瓶的雪碧递给夏冰洋,大瓶的雪碧放进冰箱,然后进厨房帮母亲摘菜剥蒜下手。

    夏冰洋拿着雪碧走到阳台,撑着阳台栏杆往外看,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楼宇和街道亮起了稀疏的灯光。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走近,他回过头,看到党灏站在冰房间门口,对他使了个眼色,随后进了冰的房间。

    夏冰洋进去时,看到党灏坐在写字台前,用眼神示意他坐在写字台前另一张椅子上。夏冰洋把椅子往后拉了拉,习惯性和他保持距离,在椅子上坐下了。

    党灏看他一眼,把揣在身上的手|枪手铐和手机全都掏出来放在写字台上,道:“你想跟我什么?”

    夏冰洋把被他劫持的物件儿一件件往身上装:“先你是不是杀潘岳的凶手。”

    党灏抱着胳膊,十足的戒备:“ 你不是你查到真正的凶手了吗?为什么还问我是不是凶手?”

    装好手铐和手机,夏冰洋把配枪塞进枪套里,用从未在党灏面前露出过的真诚又严肃的表情:“我想听你。”

    党灏皱着眉,貌似在猜度他此时到底有没有他表现出的那么真诚。他这么心,是因为他在夏冰洋的真诚中看到了为数不多的信任,这让他很惊讶。

    “......我的话,你也信?”

    面对党灏的试探,夏冰洋陡然有些不耐烦,明明他一贯最擅长和他人皮里阳秋的来回试探,夏冰洋道:“这么多废话,你就直接你是不是。”

    或许是因为夏冰洋少见的坦率,党灏暂时放下了对他的戒备,正色道:“不是。”

    夏冰洋极快地问:“那你怎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党灏也很坦率:“9月20号下午四点钟,我收到潘岳的短信,他他有重要的事跟我,让我去他家里找他。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你在潘岳家里待了二十分钟,那二十分钟里,你在干什么?”

    “找真正的凶手。”

    “找到了吗?”

    “如果我找到了,我现在会坐在这里接受你的审问?”

    夏冰洋不认同他的‘审问’,于是模糊不清的摆了摆手,又问:“既然你不是凶手,那你跑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只要你跑了,你的罪名就会被落实吗?”

    党灏嘴角撇出一丝笑意,用一种怪异的表情看着夏冰洋,了一句夏冰洋曾过的话:“难道我不跑,我的罪名就不会被落实吗?”

    一时间,夏冰洋无言以对。

    党灏的胸膛忽然一瘪,像是泄了口气,看了看冰的房间,不无沮丧道:“闵局也是被冤枉的,他没有杀人,但他最后的下场却是死在了咱们这些人手里。”

    夏冰洋皱眉;“你和闵局不一样。”

    党灏却道:“有什么不一样?一样,所有人都一样。”他眼睛往下一低,更加沮丧:“你知道闵局临死前对我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他看了眼夏冰洋,苦笑:“他对我;党,你千万要记住,别信同行,永远都别信。”

    别信同行......

    这句话让夏冰洋心里一震,一冷,随后便是和党灏同样的万分沮丧。

    闵成舟当了半辈子刑警,他的青春和生命都献给了‘警察’两个字,但当他的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他却得出‘别信同行’的感悟。

    党灏道:“你以为闵局突发脑溢血是意外吗?厅里那帮人不眠不休的审了他三天,熬鹰一样的审,把他审到精神极度紧张,又把他丢给法院的人做测谎......他不死谁死?”

    夏冰洋心里惨淡,看着党灏,无言,沉默。

    党灏把脸扬起来,对着天花板,拒绝让夏冰洋看他的脸,但夏冰洋仍看到他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着光。

    党灏长叹了一声气,才接着:“我知道你一向看不惯我,你觉得我靠着闵局才升到现在的位置,在你眼里,我就是闵局的狗腿子,好听点叫什么?哦,亲随,我是闵局的亲随。”他冷笑了两声,又道:“他们那些人啊,总是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我是闵局的亲随没错,但是闵局提拔一个亲随,只是想培养一个他信得过的人而已。在咱们这个行业里,找一个能互相信得过的人可真是太难了......你和他们不一样,你虽然看不惯我,但是你不嫉妒我,因为你压根看不起我,你觉得我和闵局拉帮结派,把警察这个行业搅混了。但是我们只是想找个信得过的人扶持着往前走。”

    他低下头,这下夏冰洋很清楚的看到他眼里有层泪光。

    党灏盯着夏冰洋看了一会儿,摇头笑道:“你的确和那些人不一样,你不功利,不可恶,但是你太善良,太天真,太聪明......你比他们更可气。”

    他用力指了指夏冰洋,像是在发泄怒气:“你不仅自持清高,你还心比天高。”

    夏冰洋撑着额头看着他,勉强笑道:“这是报复吗?报复我骂你傻逼?”

    然后党灏又指了他一下,:“傻逼。”

    党灏很文明,气急不过骂‘犊子’,现在听到他骂傻逼,夏冰洋觉得很痛快,他想和党灏碰一杯,但手里只有一瓶雪碧,他把雪碧开,自己喝了一口,然后递给了党灏。

    党灏喝了两口饮料,道:“骂你两句,我心里舒坦多了。”

    夏冰洋笑道:“所以我们俩现在有信任了吗?”

    党灏又喝了一口饮料,才道:“有一点了。”

    夏冰洋点点头,道:“那你告诉我,潘雅是谁?”

    党灏很平静地把饮料瓶放下,看着他:“我想先知道,你查到哪了?”

    夏冰洋道:“查到潘岳在疗养院里养了个女孩儿,那女孩儿顶替了潘岳远方亲戚潘雅的名字。潘岳被害当天把这个女孩儿带回了家,潘岳死后,这个女孩就不见了。我怀疑这个女孩儿是杀害潘岳的凶手。”

    党灏淡淡地笑:“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这个女孩儿的身份?”

    夏冰洋道:“因为我查到你给潘岳转过两次钱,一次四千。那两笔钱都是从闵局的账户里划出来的,闵局从12年开始,一共给潘岳了24万8千块,按月份除,恰好是一月四千。我就不得不怀疑你们每月给潘岳的四千块是支付的某种费用,潘岳是开疗养院的,初次之外没有其他的副业,你们给潘岳的这笔钱,很有可能就是在支付某个人在疗养院的费用。而潘岳的疗养院每个病人都有直接的付费对象,除了被潘岳带回家的潘雅,她是潘岳的远方亲戚,她的住院费从来没进过疗养院对公账目。所以,够清楚了吗?”

    党灏用不掩赞赏的目光看着他:“你的脑子够清楚。”

    夏冰洋道:“你有的是机会夸我,现在潘雅的真实身份。”

    党灏:“比如?”

    “比如她和闵局是什么关系?”

    党灏又垂下眼睛,神色有些黯淡:“你对了,也错了。这个女孩儿和闵局没有关系。”

    夏冰洋以为他在谎:“没关系?闵局会给一个和他没关系的人花24万块钱?”

    党灏道:“钱不是闵局的。”

    夏冰洋听不懂了,皱着眉看着党灏,等他下去。

    党灏道:“闵局受他一个朋友所托,把这个女孩儿送进潘岳的疗养院,并且从他那个朋友手中拿到了一笔钱,用来支付女孩儿治疗的费用。”

    听到这里,夏冰洋有所预感,但还是问清楚:“治疗什么?”

    党灏的语气有些沉重:“这个女孩儿患有精神病,很严重。”

    夏冰洋心里蓦然有些发寒,缓了片刻才问:“把这个女孩儿托付给闵局的人呢?”

    党灏蓦然叹了声气,道:“他已经死了,凶手就是这个女孩儿。”

    夏冰洋一怔:“什,什么?”

    党灏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有夏冰洋熟悉的对死人的缅怀:“这个患有精神病的女孩儿叫边蕖,六年前,她杀死了她的舅舅。”

    夏冰洋心猛的一跳,莫名的恐惧掺进血液里从胸口流向四肢百骸......他僵住了,连呼吸都停了,窒了片刻才问:“她舅舅......是谁?”

    随后,他听到党灏出了一个他已经有所预料,但万万不敢亲耳听到的答案。

    党灏道:“闵局的一个老同学,叫纪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