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桥并非婉夫人身边的宫女。”晗秋解答了众人的疑问。

    原来这位塞钱给太监送东西的宫女, 竟是何修容身边的二等宫女。

    何修容居住在永安宫偏殿, 不过却不怎么得圣宠, 入宫之后只见过皇帝几回。除了头一回承宠的时候晋了一级之外, 也就上回天下大赦的时候又晋了一级。

    正五品的修容没有权利来皇后宫里请安，因此在座的妃嫔们对她也没什么印象。再加上这个人本身就很老实, 便更不起眼了。

    “只怕，这何修容也不是背后的指使者。”一直没话的宓妃突然开口了。

    她瞥了一眼淡定的贵妃娘娘, 头一次感觉到自己和其他女人的差距。这些大晏的女人, 各个笑里藏刀口蜜腹剑, 难怪自己吃了两次大亏。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不算和这些女人联手。她才不屑和这些人结为盟友, 谁知道什么时候后会被人从背后捅刀子。

    那位淑妃看着柔柔怯怯的, 叫她瞧着，还不如嚣张跋扈的明贵妃顺眼呢。好歹沈雨晴喜欢当面动手，不高兴了直接收拾你, 而不是背后下黑手。

    刚刚在背后坑了婉夫人一把的沈贵妃她觉得鼻子有点痒，突然想喷嚏。

    不过看着在座的各位, 她还是忍住了。

    皇后娘娘断其他人的窃窃私语：“将芳桥和何修容带来。”

    这些吩咐不过做做样子罢了, 瑾璃已经彻查过了, 自然牵扯到的人都已经盘问了一遍。所以很快，何修容就被带上来了。但是芳桥却没有被带来，只听晗秋道：“芳桥已经自尽了。”

    何修容显然是无辜的，她一开始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中秋宫宴因为生病她没去，一直在自己屋子里休息。芳桥这个大宫女也不是她的心腹, 而是一开始进宫的时候内务府分下来的。

    入宫前，何修容不过是京外官之女，根本没什么能耐，也不懂驭下之术。就入宫当天敲了一番这些宫女，本以为他们会老老实实的，哪里想到居然会去害人。

    这会儿何修容依旧一脸苍白摇摇欲坠，显然病还没好。

    这样的人，除非是藏得太深了，不然看着就不像是会害人的。

    芳桥宫里没搜出什么东西来，所以不好是哪边的人。不过大家更倾向于是婉夫人收买了芳桥，毕竟永安宫是婉夫人的地盘，她行事更方便。

    众人一听没查出芳桥是谁的人，顿时就不乐意了。感情他们听了半天，还是没听到到底是谁下的毒手？那不是白白浪费时间么？

    “芳桥是谁的人确实没查出来。”皇后娘娘慢条斯理地道，“但本宫已经有点头绪了。”

    众人正待细问，冬晓忽然进来禀报：“娘娘，婉夫人来了。”

    中了毒的婉夫人不好好休息，怎么突然跑来了？

    “请她进来。”

    婉夫人扶着大宫女的手进来了，她来得突然，这儿也没给她留位置。不得已之下，只好让太监搬了张凳子让她暂时坐一坐。

    婉夫人可不是沈贵妃，当初沈贵妃的位置被淑妃给占了，她直接把人怼了下去，让人主动让座。婉夫人没这个能耐，她现在也不出话来，只好屈辱地坐在了凳子上。

    “婉妹妹怎么来了？”淑妃一脸情真意切地问道，仿佛真和婉夫人亲如姐妹似的。

    婉夫人阴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话。

    淑妃也不介意，一个失了宠还哑了的女人，背后也没有娘家撑腰，有什么好怕的。她转头呵斥婉夫人带来的大宫女：“你怎么回事？婉妹妹身子不适，你居然还不拦着点，让她跑出来吹风，若是婉妹妹的嗓子受了凉，你担待地起么？”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淑妃张嘴直指婉夫人哑了的事儿。不仅如此，还当着婉夫人的面呵斥她的宫女，简直是在婉夫人的脸。

    婉夫人脸色更阴沉了，恨不得活剐了淑妃。

    宓妃嗤笑了一声，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在座的就没有怕她婉夫人的，自然是没有任何人会给她面子，其他人不过是没有这么光明正大地嘲笑她罢了。

    沈贵妃看了看场面上的局势，深觉自己还是挂个“隐身buff”不要出来招惹仇恨比较好。免得婉夫人一怒之下鱼死网破，冲上来咬她就不好了。到时候她要是没忍住一脚把人踹飞了，就不好收场了。

    当贵妃娘娘努力收敛气息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会不自觉地忽视她。于是婉夫人果然没想起来这儿还有沈雨晴这么一号人物，只拿阴毒的目光冷冷地剐着淑妃和宓妃。

    婉夫人身边的大宫女眼里闪过一丝悲哀，她家娘娘这么些年一直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如今女儿也被抢走了，嗓子更是毒哑了。这些人看热闹不够，还要出言嘲讽，良心何在？

    若不是娘娘今日非要来，也不会遭此屈辱。

    “皇后娘娘。”她跪下来朝傅秋水磕了个头，“请皇后娘娘为我家娘娘做主，定要查出真凶！”

    傅皇后静静地看着她三跪九叩，磕完才慢悠悠地道：“这个不急，你不如替你家娘娘看，之前被抄家的刘副总管为何要暗中购买‘愁肠’吧。”

    刘副总管被沈贵妃收拾之前，曾经暗地里买了一包“愁肠”毒粉。这包粉末不知去向，但是皇帝在查处刘副总管的贪污证据时，确实是查到了这个东西。

    一开始皇帝也没在意，让人细细搜查了刘府没找着东西就不管了，只以为东西已经被用掉了。这次婉夫人中毒，瑾璃突然想起来这件事，两边一联系，顿时明白了。

    愁肠是婉夫人托兄长弄到的，她早就有了对沈贵妃下手的想法。只不过副总管落马之事发生的太突然，婉夫人已经安排下去了，结果哥哥突然就遭了事，临时改变计划也不现实，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来。

    宫女和婉夫人闻言大惊，没有想到这件事居然被查出来了!

    也怪两件事隔得太近，副总管刚落马没两天，婉夫人就中了愁肠。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哥哥买的毒给妹妹中了，又不是刘副总管要毒婉夫人。

    “所以，果然是婉妹妹自编自导的一场戏咯？”淑妃一脸不可置信，“婉妹妹，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不是的！”大宫女忽然断淑妃，“皇后娘娘明鉴，我家娘娘绝对没有做这种事！一切都是奴婢自己做主，娘娘她什么都不知道！”

    明知自家娘娘辩不过，这次只怕要糟。大宫女毅然决然舍生取义，主动站出来承担了所有的罪责。

    可惜，大家也都不是傻的，哪能不知道她是自己来替罪的？

    傅皇后坏得很，听完大宫女的话之后，讶然开口：“原来真是你们自编自导的一场戏？”

    大宫女懵了。

    “本宫不过诈一诈，没想到还真诈出来了。”傅皇后放下茶盏，她可没找着刘副总管那包愁肠与婉夫人关联的证据，好在宫女主动跳出来承认了，“这宫女已经招认了，先把她拖去刑牢。至于婉夫人是否真的无辜......”

    她没有完，但大家都知道，有时候大家想要的只是一个八成贴近事实的答案，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皇帝厌弃了婉夫人，就算婉夫人把自己从下毒中摘了出去，他照样能找出别的借口收拾对方。

    婉夫人彻底瘫了下去。

    她今日就不该来，只是心中实在放心不下，总觉得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她的大宫女其实也不清楚她真正的计策是要给沈贵妃下毒，听了这么多消息，还当她真的是自己给自己下毒栽赃沈贵妃。

    所以，宫女站出来顶了罪，在她看来不过是陷害未遂，为的也不过是把女儿弄回来。只要有人肯顶罪，婉夫人不会受多少牵连。

    甚至如果运作的好，不定皇帝还会怜惜婉夫人身边有个歹毒心肠的宫女，于是重新宠幸婉夫人，甚至给她治嗓子。

    可惜，婉夫人犯的事儿并不是陷害，而是想杀人。两件事情从本质上，就是不一样的。

    最终，大宫女被杖毙，太监被贬去做了最脏最累的活，而婉夫人，则因为“驭下不严、心肠歹毒”等原因，被褫夺封号、降为正七品常在。念在晴公主的面子上，没有把她入冷宫，却也让她搬去了距离冷宫最近的宫殿里居住，无诏不得外出。

    听闻婉夫人，不，刘常在一搬过去就思虑成疾卧病在床，却根本没有哪个宫女太监愿意去请太医。众人皆知刘氏已经被帝王厌弃，是死是活都不会再管。

    听到德妃分享这个消息，一向大度的皇后娘娘居然没有主动让人去给请个太医，而是冷淡地点点头，便转而了其他事情。这倒是让众妃十分惊讶，心里暗忖，看来皇后娘娘也不是真的就那么大度，也是装的。

    ——傅秋水当然不会给刘氏找太医，这女人居然想毒死沈雨晴，是以为她不会发火吗？沈雨晴可是她的人！

    甚至，若非有皇后的授意，那些宫女太监怎么可能做得那么过火，连装模作样找个太医都不去？

    沈贵妃偷偷瞄了一眼自家媳妇冷若冰霜的美脸，似乎能看穿她内心深处的怒火一般，心里美滋滋的，像吃了蜜糖。

    还是媳妇疼她，媳妇更关心她，而不是那个狗皇帝。媳妇都为了她不装贤惠大度了，狗皇帝嫉妒去吧！

    皇帝陛下并没有空嫉妒这个，他最近有点忙，得把中秋节落下的政务都给处理了。

    好在后宫里的事情告一段落，少了一个定时炸-弹一样的婉夫人，他倒不用担心这女人突然什么时候爆炸，搞他个措手不及。

    起来这次的事情其实可以解决得更快的，毕竟皇帝在各个妃嫔宫里都留了暗卫监视。但是暗卫毕竟是男子，不能进后妃寝殿，所以婉夫人和人在里头商量坏事的时候他不在。不然的话，皇帝根本不会给她下毒成功的机会，而是会在下毒的过程中，直接把人捉住，然后惩治婉夫人。

    经过这件事，皇帝思索着要不然把男卫替换成女卫好了。

    之前是觉得每个妃嫔身边都有他安排过去的宫女，所以无所谓。暗卫也只是负责时刻跟随宫妃，监督他们有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至于寝宫之中的事情，他下意识不准备让暗卫掺和。

    虽然这年代没有什么隐私意识，但是皇帝代换一下想了想，觉得要是自己睡觉洗澡的时候还有暗卫盯着，感觉也挺怪的。他自己的暗卫也是从来不进入寝殿的。

    不过现在为了安全起见，隐私什么的都不予考虑了。皇帝直接让人再训练一批女暗卫出来，在女卫到位之前，就只能将就用了。

    又过了十多日，蜀中再传捷报。

    这一次，倒是宓妃大出了风头。

    据，西域国组成了联合兵，从北侧偷袭了几个戎人的部落，抢了些东西走。这几个部落里的青壮年都去蜀地跟大晏架了，一时不备被偷袭，部落里都是老弱病残，这会儿粮食物资被抢光，又死了好些人，日子过得越发艰难。

    而西戎那边听到消息之后，归属于这几个部落的戎人军队就不干了，闹着要去北边找西域人报仇。结果被大晏抓住机会，了场胜仗。

    西域出兵虽然是为了抢东西，但一定程度上也分散了戎人的火力。宓妃的娘家楼兰是西域联军的发起者，她在宫里自然水涨船高，最近走路都带风，脸上满是得意。

    众人看清形势，知道皇帝为了西戎战事肯定不会再找宓妃的茬，最近干脆躲着宓妃走，不和她发生正面冲突。就连每日去皇后那儿请安的时候，也都绕过宓妃去怼别人。

    宓妃很久没有这么舒畅过了，感觉自己简直是回到了楼兰一般。她在楼兰的时候就是横行霸道，根本没人敢招惹她，可来了大晏却处处受制，很是不爽。

    不过由于怕了沈贵妃，她倒没有去找沈贵妃的麻烦，而是盯准了害她第一次被禁足的眉嫔和后来害她被从行宫遣送回宫的玉修容。

    眉嫔再怎么也是个嫔，每天也不过是在请安的时候被宓妃怼一怼。只要避着宓妃走，就不会有事，眉嫔干脆忍了，谁叫她最近不怎么受宠呢。

    但玉修容就不一样了，她之前那段时间仗着受宠得罪了不少人。现在皇帝跑去宠宓妃、惜婕妤和薇昭仪了，哪还有她什么事。一个连请安资格都没有的低位妃嫔，宓妃还不是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比如这会儿，沈贵妃只是去梨林散散心，居然也能碰见宓妃折腾玉修容。

    梨林位于东后宫的最东边，夹在薇昭仪所住的夙寐宫和藏书阁、珍宝阁之间，是一片很大的林子。里头曲径通幽，还有一方池塘，养了不少名贵的锦鲤。

    沈贵妃曾经琢磨过没钱了就来宫里捞锦鲤，听外头卖一千两白银一条。反正她有背包，也不怕把鱼闷死。

    玉修容住在东后宫西北角的笙箫宫里，宓妃则住在西南角的仙缕宫里。大家都在东后宫，靠的近，偶遇起来就很方便了。

    沈雨晴刚走到池塘旁边，就看见池塘上的长廊里有两个人。

    这长廊没有顶，左右也只有到腰部的栏杆，防止人不慎落水。但是若有人有心推一把，那就不好了。

    池塘岸边的栏杆反而高一些，因为前朝总有妃嫔落水，所以特意修高了。可长廊上的，却没有一起修高，大约是为了美观。

    沈贵妃刚到的时候，宓妃手一推，扑通，玉修容落水了。

    她冷冷地看着玉修容在水里扑腾。

    这池水一点也不深，玉修容扑腾了一会儿才勉强站稳，发现水只到她腰际。顾不得丢脸不丢脸的问题，玉修容只觉得气血上涌，愤恨地等着宓妃。

    拜极好的听力所赐，沈贵妃听清了他们的交谈。

    大致是玉修容斥责宓妃是个泼妇，居然直接动手推人。而宓妃则丝毫不在意，反而笑着问她怎么不继续装可怜了。

    “你不是很会装吗？”宓妃勾唇，“陛下不在，你就不装了？本宫就是光明正大地推你落水了，又如何？你倒是去找陛下告状啊？你看看陛下会不会搭理你。”

    玉修容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哦，我差点忘了。”宓妃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已经半个月没瞧见过陛下了，想告状也堵不着人呢！真是可怜，啧啧。”

    沈贵妃默默撇过脑袋，突然开始反思自己平时是不是也这么......欠扁。

    宓妃从某种程度上来，和她还蛮像的。都是西域来的，作风直来直去。只不过沈贵妃肚子里的坏水更多，并不是每次都光明正大地干事，也会暗地里搞动作。而且她比宓妃多个心眼儿，很懂皇宫里的那些弯弯绕绕。

    不过宓妃这样行事，反倒让皇帝更放心去给她宠爱。此前两次落宓妃的面子，不过是因为那段时间西域有些不安分，他借故西域的脸。要不然，他还是很乐意把宓妃宠上天，然后看着她在后宫里横行霸道怼人，收获一堆仇恨值的。

    反正，宓妃只会光明正大地折腾人，不用担忧她搞阴谋手段。而明面上的手段，只要不弄死人，就都不算大事。

    玉修容被她句句戳心，张嘴却反驳无能。她的宫女都快急死了，想要把人拉上来又不敢。八月底的天气，水里可不暖和，在这么下去肯定要生病的！

    她四处张望，想找机会开溜去寻人来救她家主，然后便看见了沈贵妃。

    以及沈贵妃身后带着女儿来找娘的皇帝陛下。

    边关有捷报，皇帝最近清闲了不少。晴上午去了皇帝身边玩耍，这会儿想母妃了，就闹着想回蒹葭宫。皇帝陛下正好也想出门走走，就亲自把人送回来了，结果得知贵妃娘娘出门散步去了。

    左右也不远，干脆又来了梨林。父女俩刚好找到人，还没来得及招呼一声，池子那边就有一个宫女冲了过来，直接扑到皇帝陛下跟前。

    “陛下！求您救救我们主吧！”

    皇帝陛下一愣，下意识把女儿拉到身后护住，他身边的太监们也一拥而上把皇帝护在其中，不让宫女靠近。

    晴从父皇身后露出一个脑袋，好奇地看着她。

    “你是何人？”皇帝陛下眉头微皱，语气威严。

    那宫女一噎，所有辞都给卡喉咙里了。

    沈贵妃噗嗤一笑，这皇帝真是够了。宠了快两个月的妾，不过半个月没见，就把人身边的大宫女给忘了。沈雨晴开始怀疑，皇帝还记得玉修容这号人物么？

    晴可不管这什么宫女主的，她看见母妃，兴奋地从父皇身后窜了出来：“母妃！”

    沈贵妃接住跑过来的女儿，给她擦擦汗，轻轻松松一把抱起，带着她来到皇帝身边。站定，看好戏。

    晴趴在母妃怀里，也直勾勾地盯着那宫女。趴好，看好戏。

    母女俩如出一辙的表情，看得皇帝陛下嘴角微抽，越发觉得自己女儿快要成别人家的了。

    宫女这会儿哪有精力管别的，她深吸一口气，连忙道：“陛下，我是玉修容身边伺候的人，您快去看看吧，我家主落池子里了！”

    作者有话要：　　皇帝：哦，那她为什么不赶紧爬出来呢？

    宫女：......

    ——剧本上不是这么写的，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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