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海湾水下地势复杂, 丛生的水草和林立的礁石几乎将整个海底造成了一座迷宫。

    在任务中规定的路线中, 队员们需要驾驶着舰艇穿越整片礁石林, 而礁石林再靠里，便是骷髅海之下的生命禁区。

    在队员全部下海之前，白鲨早已下达了禁令, 严禁任何人靠近礁石林边缘, 靠近骷髅海。

    骷髅海附近经常会出现大规模水下涡流，稍不注意便会被卷入其中，九死一生。

    这片海域并不是很深, 即使被大片的海藻和石林遮蔽着，依旧可以勉强看清舷窗外四五十米处的礁石轮廓。

    此时顾野正驾驶着舰艇, 心翼翼地在礁林中穿梭。

    他不仅需要时刻注意周围的环境以防触礁，还要观察附近是否有埋伏着的老兵

    即使他们曾多次来到礁石林进行训练，但对这里的熟悉度到底还不如驻扎在这里多年的老兵, 一旦被伏击成功，在水底被“击毁”, 此次训练也就彻底玩儿完了。

    水下并不安静, 而是不时地传来隐隐的呼啸声和宛如巨石沉水的闷响，

    异须鲨摆着尾巴慢悠悠地从舷窗外过去, 凑上来用吻部撞了撞透着微光的特种玻璃，发现自己被一道“屏障”阻挡，便放弃了。

    【警告, 舰体被鱼雷锁定。】

    控制台弹出一个红色的窗口, 顾野眼神一凝。

    来了！

    一枚鱼雷拖着一股水流直冲向舰艇的侧翼。

    却只见那舰艇一个甩尾, 迅速调转过舰身，沿着狭窄的石林间的缝隙爬升上去 。

    “轰——”

    鱼雷擦着舰艇的尾翼险险过去，一头扎进了礁石里，信号灯闪了闪，“轰”地一声将那片礁石绞成碎块。

    即使是训练弹，威力依旧不容觑。

    “嘭——嘭——”

    又是两枚鱼雷流星赶月一般追来，顾野控制着舰艇避过，咬着腮帮子掉过头，不退反进，冲着鱼雷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炮弹上膛，带着一道水线轰然炸开了一团海藻，顿时气泡升腾，碎屑乱舞。

    隐在海藻从中刚刚发射了鱼雷的老兵登时脑子就是一懵。

    之前伏击过的几个队员无不是采取了避战策略，能躲则躲，走为上计，他们很聪明，知道自己这短短几个月的训练压根不足以和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兵硬刚。

    而他还是头一回碰到一甩尾巴调头回来，气势汹汹像是要复仇的新兵。

    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的老兵被乱舞的海藻糊了一脸，待视野清晰起来时，那舰艇已经没了踪影。

    “……人呢”

    此时的顾野却是紧贴在那架教练舰艇下方，双手放在控制台上，舔了舔唇角：“哈，偷袭我。”

    “顶你个肺啊！”

    “轰——”

    舰艇的防护盾骤然张开，撞上了紧贴着的教练艇的下方舰体。

    教练舰瞬间便被顶了个跟头掀翻出去，整个舰身在海水中360度旋转起来。

    顾野追上去，按下了开火键。

    “咻咻咻咻——”

    密密麻麻的弹雨一股脑儿撞了上去，可怜的教练舰顿时在水下炸成了一朵烟花。

    不远处，另一个老兵吞了吞口水，默默地操控教练舰转身离开。

    一艘学员舰艇剥开水草探出了头，与顾野擦身而过。

    “呼——”

    一股无色的液体在两艘舰艇擦肩时悄然弥漫开来，附着在了顾野所在舰艇的外壳上。

    驾驶舱内，海蛇挑起嘴角露出一个阴鸷的笑容，随手将一枚成人半臂大的已经空掉的存储罐丢下。

    “野火，我看你这回怎么死。”

    不知道你是怎么得罪了那个人，一定要要了你的命。

    不过，正合我意，不是么……

    而此时，另一个星球上。

    楼濯玉一手支在围栏上，看着慢慢被雾气和暮色吞没的江面和两岸。

    “啪——”

    一簇火光亮起来，照亮了隐没在黑暗中的半张脸。

    楼濯玉叼着烟，深吸一口吐出一朵烟雾，把火机收回衣袋，薄唇紧抿着。

    眼前的景象有些看不真切，不远处笔直的的桅杆诡异地扭曲了一瞬间。

    楼濯玉屏住呼吸，眯了眯眼睛，想要驱散大脑传来的一阵一阵的眩晕感。

    “叶辜。”

    甲板上一个男人冒出头，从舱门里出来，叼着一支香烟背靠着栏杆：“出来吹风？”

    是艾克斯。

    “……”楼濯玉瞥了他一眼没话，握着栏杆的手上却已爆出了青筋。

    “借个火儿，兄弟。”

    艾克斯摸了摸口袋，朝楼濯玉伸了伸手。

    楼濯玉把火机递了过去。

    艾克斯接过来时碰到了楼濯玉的手指，冰得吓人。

    他愣了一下，看着楼濯玉如常的面色，眸光闪了闪，点燃了香烟，抬脚回了舱里。

    “谢了兄弟。”

    甲板上又只剩楼濯玉一人。

    脑内的眩晕感越发的严重了，楼濯玉脚下晃了晃，呼吸粗重起来，额角有汗珠沁出来。

    他扶着栏杆慢慢坐下来，靠在了围栏上，仰着头喘气。

    身体里仿佛有一团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带着些密密麻麻的痛痒，这种感觉让他几欲发疯。

    狠狠吸了两口香烟，尼古丁的味道将大脑的混沌冲散了一瞬间。

    有脚步声响起来，楼濯玉掀了掀眼皮，眼前的世界晃动旋转着，却已然认出了来人。

    是艾克斯。

    “拿着。”

    手里被塞了一个塑胶包，楼濯玉被艾克斯扶起来，进了舱内的休息室。

    “你……好好休息。”

    脚步声远去，舱门被关上了。

    楼濯玉展开手掌，掌心里是一包白色的药粉。

    “呵……”

    楼濯玉扯了扯唇角，声音沙哑。

    他起身，开了药包，进了洗手间。

    “哗啦啦——”

    一阵冲水声响了起来。

    楼濯玉冷眼看着药粉被冲了下去，开花洒放了一整浴缸热水，脱下外套坐进去，整个人被包裹进了热水中，偏高的水温将他这几个月在雨林中养出来的白皙皮肤都蒸得开始泛红。

    五脏六腑内火烧火燎地疼着痒着，但他知道他现在整个人都是冰凉的。

    眼前一阵阵眩晕感，楼濯玉垂下眼眸，意识有些模糊。

    浴室里传来粗重的喘息声，暴起的青筋和用力到泛白的指关节昭示着这个人遭受着怎样的折磨。

    “砰——”

    楼濯玉一拳砸在了浴缸旁的镜子上。

    “咔嚓——”

    镜子瞬间龟裂开来，尖锐的玻璃碴划拨了楼濯玉的手，鲜血一滴滴落下来，“吧嗒”一声溶在了水中。

    手上的疼痛让楼濯玉清醒了一瞬间，又再次被拖入了深渊。

    他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觉。

    “顾……”

    “顾野……”

    楼濯玉的嘴唇翕动着，声音低哑到像是模糊不清的呢喃。

    他的瞳孔开始放大，心脏砰砰砰地仿佛要跳出胸腔，眼里有血色泛出来。

    他又看到了在萨坎星雨林里遇到的那个少年，黑发黑眸，笑起来时弯起来的眼睛和露出的虎牙，他：“需不需要我以身相许？”

    画面一闪，少年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笔挺军装的青年，眼尾的鲜红泪痣仿佛灼烧到了他心尖儿里，他：“长官。”

    然后青年朝他笑了笑，转过了身。

    “……别……别走……”

    眼前的雾气越来愈大，青年的背影慢慢隐没在了雾气里。

    “……顾野……”

    浴缸里的楼濯玉浸泡在温水里，高大的身躯蜷成一团，唇色苍白，脸上却开始泛起片片潮红。

    身体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冷到牙齿都开始颤，四肢传来一阵阵的麻痹感。

    意识一阵阵地混沌着，脑海里不断闪过混乱的片段，却都是顾野。

    笑着的顾野，发怒的顾野，穿着军装的顾野，一身毛茸茸睡衣捧着牛奶喝出一圈白胡子的顾野……

    然后画面慢慢褪色、灰白，攥紧的手指慢慢松开，意识渐渐朝着黑暗的深渊坠落了下去。

    “楼濯玉！！！”

    突然一整断喝，像是一声惊雷，霎时间将楼濯玉混沌的意识从黑暗里拽了出来！

    “哗啦——”

    楼濯玉猛地睁开眼，眸子里瞬间清明起来。

    他仰面靠着墙，手背覆上了双眼，急促地喘息着。

    身体一阵阵脱力的虚弱感，意识此时却渐渐清醒。

    他起身扒掉湿透了的衣服，双手支在洗手台前，看着镜中双眼血红，瘦到脱形，颧骨突出的自己。

    刚才，差一点……

    那日受伤之后，这样的日子每隔数日便要经历一次。

    一开始他还可以靠吸烟、沙袋转移注意力扛过去，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长时间得不到任何“供应”的身体开始支撑不住了，反应一次比一次来得猛烈，今天的凶险，是之前从未遇见过的。

    楼濯玉抹了把脸，换上衣服出门。

    艾克斯杵在舱门外，叼着根烟，火星在黑暗里闪烁着。

    看到楼濯玉出来，艾克斯把火机递过去：“还你。”

    楼濯玉接过来，手里捏了个空的塑胶包。

    “啪——”

    火苗窜出来，塑胶包被火烧得蜷曲起来，冒出黑色的烟气，慢慢化成浑浊的粘液，滴滴答答落下去。

    “还挺谨慎。”艾克斯看着楼濯玉把包烧掉甩到河里，笑了笑。

    “走货在蓝星是死罪。”楼濯玉瞥他一眼。

    他们现在是在蓝星的边境星滇星上，沿江再走二十余公里，就到了塘竹，那里会有蓝星的军人。

    半个月前，他们劫了别人一批货，刘老四死了。

    红蝎要他们来滇星联系那个买家，把货出手。

    “据那家伙还是个条子，哈……”

    艾克斯吐了个眼圈，不知道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

    楼濯玉叼着烟，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眼里有些暗沉，嘴里却道：“我只要钱，管他是条子还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