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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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越下越大, 窗上水汽凝结, 模糊了室内的人影。

    方开谢外套毛领上落了一层薄雪, 他长而卷翘的睫毛上偶尔沾上几朵, 微凉的触感几乎瞬间就滑入眼内。

    他的手从玻璃门凹陷进去的把手撤开,下车后极低的气温让他的指尖不住颤。

    手指钻进外套口袋时已经发僵,他攥着手机, 犹豫片刻后闭了闭眼睛。

    而后拨通了方玉炜的电话,转身离开:“爸,我到菜馆了。”

    许八夕准备了一桌靳云喜欢吃的菜。

    应该许八夕做的他都喜欢,真是个不挑食的好孩子。

    森先生推门而入,哈着气:“卧槽冻死劳资了。大佬我来给你捧场了。”

    许八夕讶异, 随即一笑:“你不是被阿姨锁在家里出不了门了吗?”

    森先生挠挠头, 洗了把手毫不客气的回到桌边,用手指捡了一块牛肉放入嘴里,语气不清的:“我妈那里困得住我, 昨天那是特殊情况,再了媳妇儿哪有大佬你做的菜好吃呢。”

    “贫嘴。”许八夕笑笑, 抬手捶了他肩膀一把,“人还没齐呢,亏得是个美食主播,筷子都不会用了啊?”

    “嘿嘿。”森先生嘴里都是肉, 回身冲许八夕一笑, 许八夕由着他去了。

    “靳云, 你朋友什么时候来?”

    “马上到。”靳云从后厨探出头, 问许八夕:“八哥,这都六点半了,你的来取菜的那人还来不来啊?”

    许八夕抿了抿嘴,抬眼目光落在表上,淡淡地:“再等等吧。”

    靳云摆出餐具,无意往门口瞧了一眼,好似看到一道黑影闪过,他眯了眯眼,疑惑道:“八哥,门口好像有人。”

    许八夕道:“是吗?我出去看看。”

    他推开门探着头往外看,室内光线太亮,许八夕眼睛适应了两秒才借着街道上的暗光看清路。

    铺着雪的路被门口挂着的红灯笼映照的发红,街上偶尔有人开车驶过,轧着雪,咯吱咯吱作响。

    许八夕只穿着一件圆领毛衣,白皙的脸因为暴露在冷空气里鼻尖泛红,门口的暂停营业标签被人动了,此时是营业的状态,他重新将标签转过来,喃喃道:“奇怪。”

    回到室内,许八夕摇头:“靳云你看错了吧,没有人。”

    “咦,来了。”靳云抬头,见到一个孩怀里抱着两只猫咪,一脸怯意的站在门口,喜出望外地迎上去。

    “悄悄,你来啦。”

    许八夕看过去,眉头一挑,转身从柜台上拿了一大桶芒果汁。

    被称作悄悄的孩子,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咬着嘴慢吞吞地往里面走。

    “你好啊,原来你叫悄悄,之前我们见过的,你还记得吗?”许八夕很喜欢孩子,微笑着和悄悄招呼。

    悄悄的脸白白净净,穿着一身水洗的发白的牛仔衣服,齐耳的西瓜头圆滚滚的罩在他头上,许八夕突然有些怀疑眼前这个孩子的性别。

    但他当下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拉着悄悄坐下来,递给她一双筷子。

    她怀里的猫咪却丝毫不怯场,舔了舔粉色的肉垫爪子,从主人怀里一跃而下。

    白色毛发松软,细而长的尾巴高高翘起,在桌下嗅来嗅去,似是在宣告领地。

    七点,电视上准时响起新闻联播,许八夕转头看向窗外,黑漆漆的一片,相必那个FF不会来了吧。

    “八哥,这个孩子是区里的孤儿,她是个八岁的姑娘,现在在上一年级。”

    许八夕给孩子夹了两块他新做的红烧排骨,听到靳云的话不禁皱起眉头大量着悄悄。

    在他印象中,区里好像并没有独自一人居住的孤儿。

    森先生扒了两口牛肉,抬眼不经意间问:“靳云你怎么认识悄悄的,看起来很熟的样子。”

    靳云挠了挠头,脸色有些尴尬:“我休学时从福利院见到过她,院里比她大的孩子都欺负她,其实悄悄会话,院里的心理疏导员,她是因为受到创伤一直不愿开口话。”

    许八夕目光落在悄悄白而削尖的脸上,想起上一世他和方开谢准备领养的姑娘,眼神变得柔和。

    “喵哦~”两只猫在桌底下喵喵叫着,蹭着悄悄的脚裸,森先生没养过宠物,从桌面上夹起一块鸡肉扔到猫面前,肉落地他才想起:“我忘了,猫不能吃盐。”

    靳云笑着:“没那么讲究,我们没钱给白买猫粮,白一只都是吃的店里剩下的饭菜。”

    完,意识到自己漏了嘴,靳云噤声,下意识看向许八夕。

    许八夕垂着眼皮吃着饭,注意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眼皮一掀,疑惑地问道:“干嘛,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哦,我早知道你给别人送饭菜,但我不知道是给悄悄。之前无意中跟着你见过一次,天太累,没看清。”

    “八哥你不怪我……偷偷拿着店里的东西给别人吃吗?”

    许八夕奇怪地看他一眼,:“吃不完也是浪费,我干嘛要介意?”

    “哦。”靳云点头,嘴角却渐渐上扬。

    店里的几个人除了森先生都不是话多的人,眼下森先生只顾着吃东西,偶尔插一句嘴,没人回复却也不觉尴尬。

    想来真是奇怪,原本不想干的人,竟然坐在一起和和气气的吃着新的一年的第一顿饭,是意外,也是一种无法言明的奇妙的缘分。

    *

    方开谢拨通方玉炜的电话,踏着雪朝街角走去。

    他的声音夹在簌簌落雪的声响中,低缓清冷:“爸,我到了菜馆,但店里暂停营业,我没见到店长,今天元旦,估计是店里放假了,我也不想扰别人。”

    “嗯,因为我和家里阿姨过晚饭外带,一早就让她下了班,你在外面随便带点什么回来吧,就我们两个,刚才你沈阿姨回了老家。”

    方开谢嗯了声:“听齐成,城南新开的一家网红餐厅也在这条街上,再好吃的菜总吃一种也会腻,以后还是换换其他口味吧。”

    方玉炜呵呵笑了两声,没接话,嘱咐他开车慢点就挂了电话。

    方开谢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悠闲的生活了。

    他一直给媒体试压,除了那些他自爆的逃避众人逼婚的绯闻八卦,几乎没有哪个八卦杂志敢随意报道有关他的消息。

    而作为威旭开集团的新任总裁,方开谢一直未正面露过脸,除了内部知情.人士,外界人根本无法想到,只拍过一部大制作电影就荣获最佳男演员头衔的影帝方开谢,居然是国内首屈一指集团的“一把手”。

    朱涛总是笑话他,方开谢是棵铁树,估计要老处男一辈子。

    方开谢每次都笑笑,不接话不否认。

    事业上他已经算是站在巅.峰,爱情可有可无,再遇不到让他真心心动的人之前,婚姻并不是他的必需品,没有人可以逼迫他。

    什么杀伐决断,自从遇到许八夕,这些全都被破了。

    方开谢自认为他各方面都不错,毕竟网友投票“最想嫁给的男演员”连续两年他都蝉联冠军,票数遥遥领先。

    身高颜好活儿好,咳。

    刚才见到许八夕和另外两个男人亲密互动,方开谢被自己那个念头惊呆了。

    因为他竟然觉得,只要是许八夕,即使他做第三个男朋友也是可以的。

    临近年关,新城项目即将启动,眼下唯一要紧的就是在春节前揪出陈国栋,将他绳之以法,可他居然为了一个丝毫不把自己放在心上的男人,低沉失落,这是万万不应该的。

    雪又大了,蹭过方开谢的脸颊颇有重量。

    方开谢抬眼,密密麻麻的白色雪花从墨蓝色苍穹飘洒而下,他眼角一挑,倏地自嘲一笑。

    “疯了。”真的是疯了。

    方开谢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指尖毫不犹豫地将许八夕从置顶聊天联系人拖入黑名单。

    不就是个男人吗?

    他就不信有不喜欢他方开谢的男人。

    呵。

    方开谢提着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摆在餐桌上。

    他刚去印象餐厅买了方玉炜指明要的饭菜。

    方玉炜看着有自己最喜欢的土豆炖牛腩,夹了一块递进嘴里,皱着眉头大失所望:“生意好了做的菜可就差了很多。”

    方开谢夹米饭的动作一顿,目光垂着,低低应道:“是,以后还是少吃吧,家里刘阿姨做的饭菜不比那些餐馆里的差,您以后还是少吃那些店里的,地沟油僵尸肉,不干净不卫生。”

    这话落在方玉炜耳中,语气中竟带着一丝委屈和薄怒,方玉炜扑哧一声笑道:“看来我家宝贝儿子今天心情不好,我就喜欢吃八夕菜馆的饭菜,等元旦过后你再去帮我买。”

    “……”方开谢抿了抿唇,无奈道:“你喜欢吃我让齐成给您买就是了,其他的是您想多了。”

    “哦,是吗?”

    “当然。”

    方玉炜呵呵笑了两声,显然不愿意戳穿他,原本色泽鲜艳味道不好的饭菜突然变得可以下口。

    许八夕总觉得悄悄的事有些突兀,据他所知,区只有一家被周杨入室抢劫被残忍杀害的一家四口,只留下一个八岁的女童。

    他不确定是不她。

    和森先生靳云告别后,他匆匆赶回家,在网上搜到半年前的新闻。

    目光快速浏览有效信息,许八夕失神的瘫坐在座椅上,双手止不住的发颤。

    即使他提前让周杨被绳之以法,但每个人的命运像是注定一般,注定死去的人,不管旁人怎么掺手,都会以其他方式死去。

    那他呢?

    许八夕疲惫的闭上双眼。

    生死有命,重来一次就可以逆天改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