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烈心散

A+A-

    “踏踏……踏踏……踏踏……”

    霍苏年信马走入燕京城城门之时,天际已经蒙蒙亮了。

    “吁——”

    可这才走几步,霍苏年便勒停了马儿,一脸狐疑地看着拦住马儿的几名衙役。

    “官爷,这是什么意思?”

    衙役们回道:“霍公子,你这次可是闯大祸了!”

    霍苏年怔了怔,她在四周瞧了瞧,恰恰瞥见了公仪北闪躲在巷口的身影,她忽地明白了一切。

    这世子一回家,肯定会害怕地把他伤人之时告诉青门侯。曲大姐在野外受伤,不管有没有人救,这总归需要一个人来背锅。自然,这最好的背锅之人,便是这几日与曲大姐起冲突最多的她——霍苏年。

    霍苏年不紧不慢地笑道:“我不会让几位官爷难做的,青门侯我哪敢得罪啊,请吧,我跟你们回府衙。”

    衙役们摇头道:“今日是曲员外去府衙状告你,你在野外误伤了他的爱女,霍公子啊,你为何那么不心啊?”

    霍苏年觉得有点意思,她淡淡问道:“曲大姐的爹告的我?”仔细想来,也对,毕竟曲知澜是青门侯未过门的媳妇,此时由曲玉堂出马,再合情合理不过了。

    衙役们点点头,“对,侯爷那边也关照过了,此事不能草草了之。”

    “是祸躲不过,我也只能认栽了。”霍苏年故作懊悔地摇了摇头,并不急于给自己辩解什么。

    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方,至少她还留了射伤曲大姐的箭头,即便是官字两张口,只要这证物提及的时机得当,此事还是可以草草了之的。

    不过,遇到这样的事也好。

    青门侯那么着急借机除了她,足见此人心虚。青门侯越沉不住气,霍苏年便越有机会查到当年父亲失踪的真相。

    这府衙也曾去过几次,可府衙大牢却是这燕京城中她没去过的地方之一。

    想到这儿,霍苏年抿唇轻笑,就当是去开开眼吧。

    天终是渐渐亮了起来,渔村也开始热闹了起来。

    翠云了盆水来,本想伺候曲知澜梳洗,可她才走近大姐,便觉得大姐有些不对劲——她满脸通红,樱发已被汗水沁湿,眼眸半眯着,似醒非醒。

    翠云急忙放下了水盆,伸手摸了摸曲知澜的头,竟吓得缩回了手来,惊呼道:“好烫啊!”

    “咚咚。”

    照例,杜若经手的病家她一早便会来跟进病情,此时她已背着药箱站在了门后,很有礼貌地敲了敲门。

    “杜大夫,不好了,姐好像不太对!”翠云慌兮兮地回头看向了杜若,不觉眼眶开始湿了起来。

    杜若脸色一沉,当即快步走了过来。

    她先望了望曲知澜的面色,顺势搭上了她的脉息,眉心忽然皱了起来,又惊又惑,她转头问道:“你家姐昨夜又吃了什么?”

    翠云摇了摇头,“没有吃什么啊,除了杜大夫你给的止痛药丸之外,大姐就喝了点水便休息了。”

    杜若正色道:“从现在开始,止痛药丸全部停了,一颗都不能再用。”

    “这姑娘怎么了?”商青黛随后也赶了过来,看见曲知澜面色之时,脸上的笑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杜若笃定地道:“她是中毒了。”

    商青黛坐到了床边,麻利地解下了针囊,一边给曲知澜行针,一边问道:“这姑娘最近可有什么反常现象?”

    翠云又摇了摇头,“大姐跟平时一样啊……若有哪里不一样……就是最近的火气特别大……尤其是每次遇见霍……霍苏年!”

    “火气大……”杜若沉吟了良久,待商青黛行针完毕之后,她再次探上曲知澜的脉息,“果然是中了裂心散的毒。”

    商青黛点头道:“此毒无色无味,初染之时并无异样,可若是日子久了,便会越来越容易发怒,而且此毒若是遇到血竭,便会加速发作。寻常金疮药中,几乎都有血竭,人这一世不可能一点伤都不会受,此人的居心实在是险恶!”她看向了杜若,“我方才行针将她的毒逼到了指尖,阿若,我们先救了她再。”

    “好!”杜若当下便将药箱开,拿出了医刀,平展曲知澜的左掌,快速地割开了她的中指指尖。

    暗红色的血水涌了出来,吓得翠云连忙捂紧了眼睛,怕得瑟瑟发抖。

    商青黛瞧着血水的暗色开始消失,她便给杜若递了一个眼神,杜若心领神会地快速在伤口上洒下了新的金创粉,几下便把伤口包扎完毕。

    “丫头。”商青黛瞥了翠云一眼,“过来把你家姐的衣服解开,我还要为她行一次针。”

    翠云颤声道:“好……”着,便走了过来,忧心忡忡地一边给曲知澜解衣服,一边凄声道,“是什么人那么坏,竟敢对大姐下毒?若是大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啊?”

    商青黛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杜若,杜若认真地道:“夫子,此人用心歹毒,况且裂心散也不是寻常人可以买到的,若是不揪出来,只怕他还会害下一个人。”

    商青黛轻轻一叹,“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夫子,不是我要多管闲事,而是……”

    “不用解释的,我懂。”

    商青黛紧绷的脸终是露出了一个笑容,她将针囊递向了杜若,“这一次行针,你跟我一起来,或能让她早点苏醒。”

    杜若会心莞尔,拿出了一支银针,“夫子,你先落第一针。”

    “好。”

    两人实在是心有灵犀,即便是不刺哪里,两人这一前一后的落针,每一针都极为精准。

    当杜若最后一针落下,曲知澜忽地皱了皱眉头,痛得倒吸了一口气,“痛!”

    杜若与商青黛都舒了一口气,翠云担心地给曲知澜拉了拉衣裳,她扑在床边,激动地道:“大姐,你终于醒了,可把我吓坏了!”

    “疼……”曲知澜强撑着坐了起来,只觉得全身上下哪里都不舒服,尤其是腿上的伤口,啧啧发疼。可她很快便发现了气氛有点不对,那位杜大夫她昨夜是见过的,怎的又多了一个手拿银针的女子,上下量自己。

    “杜大夫?她是?”曲知澜忍不住问道。

    杜若介绍道:“这是我的夫子,青黛,我与她都是悬壶堂的夫子。”

    “悬壶堂?就是那个可与官办的灵枢院媲美的民间医道学堂,悬壶堂?”曲知澜也听过这个名字,她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件事,霍苏年竟请了这样的名医来医治她?!

    不知为何,之前一提到这名字,自己便会莫名暴躁,可此时此刻,再提到这个名字,她竟半点烦躁之感都没有了。

    商青黛开门见山地问道:“曲大姐,你近三月以来,有没有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曲知澜惑然看着她,“为何要问这个?”

    翠云含泪道:“大姐,她们你中毒了,你瞧,这边就是刚才你逼出的毒血,好多好多呢。”着,她便指了指床边,自己却半眼都不敢看。

    “中毒?”曲知澜觉得这个词实在是离自己很远很远,“我好端端的怎会中毒了?”

    商青黛继续道:“为何要对你下毒,我与阿若也不明白。但是,此人若是不揪出来,我们能救你一次,可不能救你第二次,曲大姐可要想仔细了,到底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等等!”

    曲知澜恍然发现了什么,她在周围看了看,问道:“霍苏年在哪里?”

    翠云摇摇头。

    杜若慨声道:“曲大姐,我虽不是燕京人,可也听闻你们曲霍两家素来不睦,有句话即便是不当讲,我也要讲。”略微一顿,她继续道,“两家不睦,多是上一代之事,曲大姐今日不妨暂时放下成见,仔细想想,若昨夜真是霍公子箭伤了你,她为何还要来救你?”

    翠云不服气地道:“可这几日,霍苏年欺负了我家大姐好几回!”

    “照你这样,既然都误伤了你家姐,索性不露面,就让你家姐死在山里,到时候谁也不会赖到她身上,又何必回来让你家姐看见呢?”商青黛冷冷反驳了一句,驳得翠云顿时失了声。

    曲知澜静默不语,静静地梳理着这几日的点点滴滴。

    若不是如她们所言自己中毒了,最近又怎会被霍苏年三言两语就激得怒气冲冲?若放在几年之前,对于这种无赖,她绝对是面不改色就轻易教训的。

    商青黛点到即止,从曲知澜的反应看来,这姑娘并非愚钝之人,肯静下来也是好事。

    “曲大姐……”

    “阿若。”

    商青黛拦下了还欲话的杜若,她笑道:“曲大姐尚有余毒在身,若是多了,她情绪上来了,只会对病情无益。”

    “我听你的。”杜若点头,她很快便又开了一个方子给翠云,嘱咐道:“这几日你家姐最好在这里静养,这是药方,这几日都要好好的按方吃药,这情绪切忌大起大落。”

    翠云接过了药方,“是。”

    商青黛拍了拍杜若的手背,道:“阿若,我们还有些病家要看,我们先去做事吧。”

    “好。”两人终是退出了屋。

    翠云也道:“大姐,我先给你去抓药,然后煎药给你吃。”

    曲知澜缓缓抬起了头来,“翠云。”

    “嗯?”

    “我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