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司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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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亲人咒骂是什么感觉?

    “吃吃吃!就知道吃!那是留给阿云的!今天星期五, 阿云要回家!”桌子被重重拍了一下, 吕夕的身体不自主的发抖, 他抬头看见一名健壮的老妇吐沫横飞,“吃我的, 用我的,让你嫁你不嫁!贱蹄子平时倒是和男人勾勾搭搭,五万块啊,都可以供你弟弟上完高中了!”

    “他………年纪大…….”怯懦的女孩子的声音, 吕夕惊讶于这个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 但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声音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与身体, 声音的, 带着点哭意,“上个月…….我在河边, 他摸我……..”

    得到的回答是一个狠狠的巴掌, “啪”地一声,响亮得令吕夕心惊,疼痛、怯懦、自卑还有麻木一瞬间传递过来。

    “还不是你骚!叫你不要穿裙子!传出去还了得!你还敢乱,我死你这这个蹄子!现在摸都摸了, 他愿意出钱讨你, 你还不愿意!”

    细条的棍子宛如是鞭子, 细细的在人身上,就如上万只蚂蚁啃咬,抱头、躲避、翻滚,却不敢逃跑, 又过了一会儿,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麻木一般任由棍子在她身上。

    “装!我叫你装!死猪一样!”腰背被毫不留情的踢了两脚,“就跟你那贱人妈一个样!装倒是会装,起来去喂猪!”

    吕夕躺了两秒,然后缓慢地爬了起来,熟稔的开始干活。

    她的神情是麻木的、枯萎的,吕夕感受到这种令人窒息的心绪,同时惊讶于为何有这样的家人。这与他在这世上、曾经的三千界所见所闻都不一样。他几乎不相信有这种的事、以及这些诛心的词语是出自血亲之口。

    “今天晚上别吃饭,阿云要回来了,你别出来给他看见,丢人现眼!”

    喂猪喂鸡喂鸭,再去挑水浇菜,她站在家门口时已然天黑,家里灯火通明,暖黄的灯照亮了她一半的脸,她就如被灼伤了一般,迅速躲进黑暗里,邻居家的狗过来嗅了嗅,示好地摇了摇尾巴,她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柔软温暖的感觉让她不自觉的笑了一下,黑暗中真是安心极了。

    亮着灯的家就如一个怪兽张开巨大的口子,她犹豫了一秒,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远远的传来了弟弟的声音,饭菜香味,灯光暖黄,老妇人的笑声慈祥得令人嗤笑。

    “姐姐呢,我回来怎么没看见她?”

    “她啊!懒猪一样,吃了就睡,把留给你的菱角都快吃完了,就剩下这么几个,现在又在房间睡觉了,都不知道她一天到晚在搞什么……..”

    女孩一步一步远离这些声音,她走得缓慢,宛如时刻就要摔倒,但是她不能摔倒,倒下,不定就死了。

    她走进房间。

    这个房间实在太了,又暗又潮湿,吕夕开了灯,15瓦的灯泡在的空间里还很明亮,她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这是吕夕第二次惊讶,女孩年纪不大,不过十四五岁的的年纪,稚气未脱,老妇人居然让她嫁人。

    “好恶心…….”喉咙里发出了细的声音,她对着镜子喃喃自语,“五十多岁的单身男人……..恶心死了,村后的潭水好干净呀………”

    明天就去那里吧。

    吕夕被这种麻木、绝望和冰冷的情绪扼得喘不过气来,十几岁的女孩子快速的决定了自己死亡的时间和地点。

    这个时候房门被敲了敲,她站起来的瞬间浑身的伤口霎时间让她疼到以为在滴血,她开门,看见弟弟躲在门后,露出一个干净的脑袋,带上温暖的笑。

    年少的司云比现在要黑一些,大约是还没发育,又瘦又矮,笑起来有点傻气,但是十分乖巧,他从口袋里摸出七八个菱角捧在手心,笑着捧到他姐姐的面前:“这是给姐姐留的。”

    司云其实不喜欢吃这个,因为姐姐喜欢吃他才喜欢,这样奶奶就会种一点,到时候姐姐就可以吃了。

    吕夕感觉胸口涨涨地,酸楚的情绪瞬间就要涌入鼻腔,然后他看见司云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根发圈。

    五彩的发圈,上面有一朵的太阳花,可爱极了,司云笑着递过来,他很是珍惜,悄悄地:“我给姐姐买的。”

    吕夕注意到了这个发圈,这是后来司云死后还带在手上的,上面穿着一颗鬼角菩提,带着咒。

    家里没什么钱,司云上寄宿中学,他一个星期的生活费是五块钱,周末在家里炒了菜,把菜炒得干干的,用密封的玻璃罐子装好,带上几斤米就去学校。米和菜要维持一个星期生活,夏天的菜放不了一个星期,会发霉会馊,偶尔需要买菜,但是吃白饭也可以。

    这个发圈价值两块钱,她和司云去镇上赶集看见过,她当时看了几眼,很是喜欢,没想到司云一直记着。

    “奶奶睡了,我给姐姐烧了热水。”他有点担心的,“奶奶是不是又骂你了?”

    她摇了摇头,走出去洗澡,她特别怕司云知道这些事,司云会气冲冲的和奶奶理论、也会为她出头,但当司云上学了,会更加被苛刻的对待,她也不希望弟弟知道这些不好的事。

    弟弟就像天使一样,最好永远不要知道。

    吕夕在浴室里放好了热水,热水触碰伤口的一瞬间,刺疼了一下,但是紧接着他不受控制的捂住嘴,没有任何声音地崩溃大哭,眼泪顺着手背流了下来,怎么也止不住,情绪翻江倒海一般的来。

    原本以为自己心冷心硬到可以不顾一切,她有时候绝望地想,她拿一把刀,狠狠地把奶奶杀掉,然后带着弟弟远走高飞,她工赚钱养弟弟。她原本以为明天就能干干净净的去死。

    但是司云击溃了她一切。

    她已经好久没哭了,被苛待、被虐已经麻木到不能让她流一滴眼泪,但是偶然碰见的温情,能撕开的血淋淋的伤口,会让她原形毕露、无处躲藏。

    她洗澡出来,看见司云放了电视,为了不吵到已经睡了的奶奶电视调了静音,姐弟俩坐在的板凳上看电视,电视剧很搞笑,两人看着看着捂住嘴哈哈大笑,憋得肚子疼。

    “我想去出去工。”吕夕感觉到自己突然了一句话。

    司云愣了一下,某种酸楚的情绪在姐弟俩之间蔓延,司云咬了咬牙,他眼睛红红的:“姐姐,我不读书了。”

    “别傻话!”她似乎是生气了,“阿云成绩这么好,我是成绩不好才不念书的。”她语气缓了缓,笑道,“我等着阿云考上大学好好孝敬姐姐呢,阿云一定要给姐姐争气。”

    姐弟俩了许久的话,后来又偷偷的煮了面吃了才去睡觉。

    肚子填的殷实,浑身暖洋洋的,很快就入睡了。

    第二天已经决定她外出工,工能赚钱,她既然死也不嫁人,那工奶奶是双手同意,但是敲她让她别翅膀硬了忘了本。

    她去公安局办了身份证,吕夕这时候才知道她的名字:司玉。

    珍珠宝玉,要是亲昵的唤“玉儿”,就像唤宝贝一般,但是吕夕没有听见人喊过她,连“阿玉”“司玉”都没有人唤,吕夕想,她父母生下这个孩子应该是很喜欢,本该是好好捧在手心宠爱长大,没想到过得这样不好。

    司玉跟着村里的一个大女孩出去工,司云一路送她,她背着个麻袋,没什么东西,身体瘦瘦,与弟弟挥泪惜别,去了远方的城市。

    不知未来是何,不知远方的城市是否藏着吃人的怪兽,的女孩战战兢兢又异常勇敢,她身后有她爱的弟弟,她手执大剑披荆斩棘、一路向前。

    她先是洗了两年的碗,到了16岁就开始进厂,她花钱不大,省下来给司云寄回去,宿舍不宽,但是与人相处得不错。

    假设这样细细的攒下钱,供弟弟上了大学,而后遇上个好人结婚生子,安安稳稳,许是能好好的过上一生。

    但是人生的可怕就是在于,你永远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