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被忘却的往事(三)
在单鹰手里的一系列证据和何遇可能生还的新闻面前, 叶望葳心理防线崩溃,哭着把当年自己年轻不懂事,被黄兴环买通, 以拍摄求婚视频为借口, 引诱迟楠鹤带着何遇到***军控制区的事出来。
“当时他只告诉我,在Y国有个认识的华商能够与***军一个头目联系上, 他的目的是绑架何遇,迫使你出爆料人的姓名。但后来事情闹大了, 他改口那熟人趁乱回国, 什么消息都传递不上。楠鹤就这样……”叶望葳双手插.进头发里, 畏缩地坐在床角,“其实我没想到后果会那么严重……你能不能别盯着我?何遇不是还活着吗?求你放我一马,好不好!”
“何遇……”单鹰双眼一瞪, 像是走在平稳道路上的行者一脚踏进滑沙,“她还活着?”
“你不知道吗?”叶望葳赶紧把新闻推送给他看,还试图翻译给他听。单鹰哪里需要她的翻译,一目十行看完了, 只觉得背脊阵阵发凉,整个人像沉进冰窟里。
叶望葳本就以为他来完全是为了探查何遇遭绑架的真相,见他神情有异, 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单记者……看在何遇平安无事的份上,能不能……放我一马?我可以去给她道歉,你们我骂我都可以, 要赔偿也可以……”
单鹰甩上门,调头就走。不过几级阶梯,像看不见边界的无头路,他心乱如麻,命运弄人,他感受太深。
新闻里的一字一句,深深刻在他脑海中。什么叫“疑似何遇”?如果是她,被关押了这么些年,她遭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他又该如何面对冯牧早?如果不是她,就意味着何遇是真的遇难了,连一丝奇迹都没有……单鹰,你到底希望“是她”,还是“不是她”?他靠在墙上,不断质问自己。
Nick见他下楼,却迟迟不上车,有些担忧地下车走过去。“嘿,兄弟,你没事吧?”
单鹰回神,才想起要关掉微型摄像机。
继而想到,国内新闻应该早就报道了。不关心国际政治的冯牧早,是否看到新闻?她会怎么想?
Nick将车开到一家餐馆,单鹰连上wifi,跳出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冯牧早那条“我爸爸突发脑溢血,现在医院抢救。希望他能好。”
原来命运根本不给人喘息和纠结的机会,它在一瞬间把所有事压在你头上,逼着你马上做出抉择。
Nick端着两杯冰可可和一大份肉排薯条,哼着歌儿过来,还没坐下,单鹰就忽然站起来:“麻烦送我去机场,我要改签机票,马上回去。”
Nick耸耸肩,一摊手,“哦不,你错过了巴克利州最美味的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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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毛忙得焦头烂额,一边是干爸的丧事,一边是昏迷不醒的冯牧早。好在冯奕国的亲戚和冯牧早的好友焦糖听噩耗后陆续赶来医院帮忙,他才能得空回家洗个澡。
焦糖没想到,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闺蜜现在居然躺在重症监护室,听还出现呼吸骤停的症状,现在离不开呼吸机。
“她只是伤心过度加上体力不支晕倒,这么会这么严重呢?!”她不断问着每一个目睹冯牧早这两天煎熬的人,也不停问着医生,可连医生都无法回答冯牧早为何如此。
“她这样的情况,我们也第一次碰到,我们将对她进行进一步的检查。”主治医师马少立,“我们调取她以往的病历,发现她十几年前,大概7岁时曾遇到车祸,脑部受到剧烈撞击,脑干反射全部消失,后来奇迹苏醒。这次我们对她的大脑进行扫描,发现扫描设备受到强烈干扰,无法成像。”
“什么反射?”焦糖问,“是……植物人吗?”
“不是植物人,而是脑死亡。”马少立解释道,“就等于死了。”
焦糖听得一头雾水,“你是她出过车祸,死而复生?不对啊,出车祸的是她爸,她爸还因此伤了腿。就因为这样,她妈妈才抛弃她父女俩走掉的。”
“她与她的父亲一起出的车祸,她父亲没她伤得厉害。这么久远的病历,怎么可能造假?”马少立,“我曾经听教授过,脑死亡患者奇迹苏醒并且恢复得跟正常人一样,目前为止全世界只有两例,碰巧都在我国。一个是她,另一个是一个男战地记者,在乌干达边境被……”
“她在那里头——”二毛的声音传来,之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单鹰快步而来,近了,一路跑,隔着玻璃望着带着呼吸机的冯牧早,脸上表情犹如冰封,握紧的拳头上,可见手背青筋浮现。
他下飞机后给冯牧早了好几个电话,都没能接通,只能转而店里的电话,一个服务员告诉他,冯奕国病逝了,冯牧早昏迷不醒。
到了医院,他又得知,冯牧早命悬一线。
他出国找证据头尾不过三天,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居然都赶在这几天内一起爆发,让人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何遇的生死,冯牧早的生死,好像失衡天平两端的砝码,都摇摇欲坠。
他无法权衡,无法思考,只能遵循身体的本能,强撑着走到这里。
“你怎么……才来?”焦糖双眼含泪,低声喃喃道,忽然怒视他,大吼:“他们你去Y国找前女友了,对不对!!渣男!伪君子!你是不是人啊!你知道早早这两天经历了什么吗!!你——”
“姐,你安静点。”马少立扬扬手,又指了一下ICU的标志。
“滚出去,你不配来看她。”焦糖强压怒火压低声音,“去找你的旧情人吧,祝你们百年好合!”
“我没去Y国。”单鹰沉着脸,转头问医生:“我只想知道,她为什么躺在里面。”
焦糖明显不信,她已经从二毛和冯牧早的同事等人口中听了新闻里那个“何遇”与单鹰的关系,再结合一下他出国的日期,更加笃信他背叛了冯牧早。
于是,她咄咄逼人起来:“你没去Y国,那你这两天去哪儿了?去干什么?为什么大家都联系不上你?敢吗?”
所有事碰撞在一起的结果就是,单鹰究竟去哪里、做什么,他根本不能。
二毛站在一边,虽没像焦糖一样激动,语气中也对单鹰充满失望与不满。“干爸在抢救的时候,早姐联系你,你一声不吭。我不知道是怎么样重要的事,能让你对干爸的病不闻不问。还有,早姐的同事都不知道你跟她在一起的事,你到底把她当什么了?”
焦糖一听,更加来气,“她把你当一生挚爱,你把她当备胎!人的心怎么能这么坏呢?为什么躺在里头是不是你?!”
马少立听出个大概,也不想再搅和,“我要进去看看,你们不要再大呼叫。”
焦糖担忧地又伸着脖子看了一会儿,转身一副十分恶心的样子,冲单鹰:“你还是滚吧,她醒来也不会想看见你!”
见单鹰没有要走的意思,她伸手推他,“你滚!!滚啊!”
“冷静点。”单鹰制住她的手,“我在那边等着,有事叫我。”
“你——”焦糖气得眼泪直掉,二毛拉住她,“糖姐,你再大声骂他,护士会让你走的。”
焦糖咬牙瞪着单鹰,见他走到离她最远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气得跺跺脚,又没法再发作,只能将担忧和怨气写在朋友圈里:
“闺蜜父亲忽然去世,她也不知为什么正在抢救中,为她祈福!另外祝她的渣男友和他的前女友百年好合!”
因为时差与乘机,单鹰几乎两天两夜没合眼,一坐下,只感觉身心疲惫。没坐多久,只听走廊那头焦糖嘲讽的声音又响起:“我怎么火急火燎赶来医院呢,原来巴巴地跑到Y国见到的并不是前女友,就夹着尾巴跑回来捡备胎。”
单鹰找到因心绪混乱而一直没拿出来过的手机,最新新闻称,经过DNA检测,从Y国解救回来的亚洲女人质并非何遇,因该女子面目全非且神志失常,她的身份还在进一步确认中。
这也就是,他去A国的日期与何遇家属去Y国的日期撞了,他回国日期与DNA检测结果出来的日子也撞了,现在百口莫辩、无可奈何。
焦糖见单鹰长时间一言不发,认为他是做贼心虚,更加怒不可遏,不断在心里诅咒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冯牧早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二毛给外头等待的冯家亲友带了咖啡,但还是没能抵挡困意。凌三点多,二毛和焦糖都歪在长椅上睡着了。单鹰起身,站在玻璃外头远远望着冯牧早,脑中又响起一个刻板的女声“伤员丧失生命体征,肾上腺素推注。18:47分,伤员抢救无效死亡”……
和初出茅庐时不同,他早已学会控制情绪和表情,孤高的性子更不屑回应他人对自己的误解,焦急与担忧全埋在心里,只化为目光的关注。如果还有奇迹,他希望现在就与她灵魂互换,让她站到外头来。
马少立走出来,看一眼熟睡的其他人,转向单鹰,“病人情况很不好,你们可能要做好心理准备。”
单鹰的心口忽然一抽。
这时,冯牧早的心电图又变成了直线,马少立飞快地回去抢救。
单鹰想不通,冯牧早为何忽然就生命垂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