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黄雀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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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喜欢,”姬麒忍不住道,“你唱的太难听……”

    “一摸呀,摸到呀,王子的头上边呀,一头青丝如墨染,好似那乌云遮满天。哎哎哟,好似那乌云遮满天。”

    蓝玉扯着嗓子,领着一众有狼军,开始鬼哭狼嚎地唱十八摸。

    “殿下!你就答应他吧——”

    “答应他!答应他!”

    众人齐声应和,声震寰宇,兽奴们推推搡搡地挤过来,在院门外看热闹,“殿下!您是王子!匈楚也是王子!”

    姬麒挑眉。

    匈楚半跪着,赧然道,“是……是真的,我父母是部落中族长,虽然人不多——后来被灭了族,全族男女老少都被抓到了凤城,才做了奴隶……阿麒。”

    匈楚一手摸进怀中,太过紧张不住哆嗦,几次才将藏在胸口的东西掏出来,以银丝串着一颗锋利獠牙。

    “这是,这是我的牙。”

    “……”

    “阿麒,很久以前,部落男子求爱,就要将自己最好的牙齿这样……你……”

    那颗獠牙项链托在掌心,颤颤巍巍地递到他面前。

    “傻子,”姬麒捻起獠牙看看,撇了撇嘴,心地放在胸口,“喜欢,起来吧。”

    “当真?!”匈楚惊喜交加,“我我我,我没听错,对吧!”

    “这里是什么地方?”姬麒道。

    “是我父母曾经住过的地方,咱们在鬼神山上时,他们才去世,临死没有等到我,他们死后,这里一直空着。”

    “带我进去看看?”

    “好,好。”匈楚语无伦次,背地里向蓝玉一抱拳,权做感谢,蓝玉比个手势——别忘了请我去浮梁坊!

    屋陈旧而狭,一应摆设自他父母去世后便再也没有动过——那让姬麒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从他和匈楚相识起,他一直觉得这个人就是这样,憨厚,勇敢,细致,耐心,一言不发守护在旁,那是他多舛命途中唯一光火,他珍而重之的人,竟然有一段时光他并不知道。

    “这是什么。”

    旧床上堆放着许多木箱,姬麒随手推开一个,那里面是无数旧衣物,角落里一块颜色陈旧的红色方帕,坠着精致流苏,绣着日月阴阳。

    “是我母亲成亲时的盖头……殿下!”

    匈楚惊道,姬麒展开红巾,盖在自己头上。

    眼前一切都是红色,匈楚笑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嗯。”良久,姬麒轻声回应。

    “殿……殿下……”匈楚手足无措,将盖头掀开。

    少年容颜映着微红光芒,温柔无比,眼底星空璀璨。

    “曾答应过,废除兽奴制,都是为了你,”姬麒将那匈楚掌心贴在胸口,“愿令你,永不为奴。”

    匈楚静了静,低头吻了上去。

    这一夜所有惴惴不安,都化作春雨绵绵,他吻的太过急切,没有顾忌,快意缠绵,那少年温柔迎合,几乎被他揉进怀中。

    “你……你想不想要我。”姬麒气喘吁吁,这话时耳尖发红。

    匈楚忙道,“不行,不能在这。”

    “为什么?”

    “这里太简陋……与你,当焚香沐浴,珍而重之,怎么能在这里……”

    姬麒笑了起来,“又不是第一次……”

    “胡什么!”匈楚急道,“那不是你本意,我是第一次,就是第一次!”

    “殿下,这样来,你第一次与别人……与我亲昵,也在兽奴营。”

    姬麒靠在他胸前,听他心跳如雷,“嗯。”

    “兽奴营里有我父亲诸多旧部,殿下,这七万兽奴,都是你的后盾。”匈楚声道,“殿下,以后,我能保护你。”

    “好。”

    那是端和三年十二月隆冬,匈楚在有狼军与七万兽奴面前起誓,永随姬王,誓死盟约。

    海东青飞过长夜,带来南方第一阵暖风。

    浮梁坊的歌舞升平,天桥下云吞面香气馥郁,皑皑白雪悄然融化,从天桥上滴落时发出空灵回响——砦河解冻,哗的一声,惊春了。

    廖化宫中,优昙婆罗树开出第一朵细白花。

    姬麒十四岁生辰,廖化宫大摆宴席,凤启歌坐于上座,凤城受邀的大贵族纷纷前来祝贺,彼此心知肚明,这是新帝登位前最后一次清理异己。

    等到名册上所有人走进廖化宫,蓝玉沉着脸,令部下封住宫门,李恺率驩兜军将廖化宫重重包围。

    九尊百部都在这里,被关押起来的七尊也特赦恩典,以戴罪之身前来拜贺。

    宫门一关,大殿上鸦雀无声。

    姬麒温言一笑,举杯谢过前来贺喜的诸位,“凤帝涅槃,魔界不能一日无主,储君怀瑾握瑜,人中龙凤,又与盘氏联姻,本该是上上之选。”

    姬麒冷眼一扫,“不过有人谗言,有人欲废太子?”

    青鸟注视着大殿上所有人,盘辜雍容华贵,坐在凤启歌身旁,脸色惨白。

    “臣也听过几句传言,”虬畲侯起身,眼光微微一转,落在角落中的长须男子身上,“怎么听,正是青兕兄。”

    长须男子豁然起身,脸上肌肉横动,阴冷目光直直落在姬麒身上,“姬王今日,倒是摆了一道鸿门宴,不愧是……先帝亲封的——玉桃将!”

    姬麒脸色一变,青兕高声道,“无需多言,大家心里有数!”

    人潮涌动,青兕掷杯于地,长吼一声。

    匈楚挡在姬麒面前,虬畲笑道,“早七尊都该处死,是太子良善留你一命。”

    “是他无能!”青兕一声长吼,声撞四野,七尊闻声而动,那是各自称霸一方的凶兽之王。

    凤启歌看向一旁的盘辜,盘辜如惊弓之鸟,“太子叔叔,我没有!”

    “那就信你,”凤启歌笑道,弹指一挥间,青兕立地暴起,这一夜踏进廖化宫,便是有来无回。

    凤启歌静观其变,青兕化为一头青色犀牛,以决绝之势,撞向姬麒的方向。

    匈楚身着铠甲,跳至前方,他一身蛮力,悍可扛鼎,青兕不要命般撞了上来,匈楚抓住他锋利独角,脚下踏碎无数砖石,稳稳相抗,护好身后少年。

    凤启歌笑道,“好气力。”

    盘辜微微闭上眼,桌几下手指一动,青兕又是一声痛苦不堪的长吼,无形中聚在一起的七尊骤然变色。

    “你以为!只有你布下计策?!”青兕吼道,“今日便是鱼死网破之日!”

    七尊被无形之力控制,当下身形暴起,化作上古凶兽!

    “天下妖魔精怪,以化形为人为极致,魔尊都是震慑一方的凶兽,怎么一发脾气,连自己都控制不住?”姬麒看着盘辜,“是不是被人控制了。”

    “麒哥哥,我不知道。”盘辜挤出笑意,怔怔地看着狂暴凶兽。

    大殿上,魔界修为最高的人都在这里,无人惊惶失色,仿佛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宫外厮杀声隐隐传来,听者心惊肉跳。

    青兕与匈楚对峙之时,数头凶兽枉顾性命,冲了上来。

    凤启歌眼神一撇,却落在了姬麒身上。

    七头凶兽扑向姬麒,唯有匈楚护在身前,有狼军忠于姬麒之事不能暴露,锁魂环已解之事不能暴露,忠心于凤启歌的魔尊及百部不为所动。

    姬麒低头冷笑,好一个渔翁得利。

    “舅舅!”姬麒故作惊吓,“快救救匈楚!”

    “好,只要你告诉我,神鞭碎骨惊魄,怎么去了一趟喜安,腿伤便好了。”

    九婴九头齐动,匈楚仓促之下被一口咬住肩膀,但他力气齐大,反手抡起青兕,狠狠撞开混沌及九婴其余头颅。

    “舅舅,”姬麒勉强镇定下来,“我去喜安足有半年,伤已好了。”

    “呀,匈楚受伤了。”凤启歌笑道。

    姬麒猛的回头,匈楚半边身躯已被鲜血浸湿,勉强撑着,不让他们冲到姬麒所在的高台上。

    “鸾鸾一身魔力,怎么不亲自救他?”凤启歌闲散道,一副看戏模样。

    “舅舅!你答应过我!”姬麒起身,那一瞬间,他仿佛又在祭魂大典上,匈楚在祭台上伤痕累累,凤帝独坐高台,一切生离死别,都是一场游戏。

    盘辜淡淡道,“麒哥哥身边这奴隶,听闻大有来头,曾在祭魂大典上一人独战九头魔兽,麒哥哥不必担心。”

    “魔尊不受控制,化形之后唯有兽性,连自己的法力都不会用,正是中蛊之状,舅舅!”姬麒脸色苍白,“别逼我,别像凤帝那样……”

    凤启歌闭了闭眼,“我也听过很多关于你的传闻,听闻你法力恢复,兽奴营归顺于你——有些事不得不信,父王曾命你在沧海台受罚九日九夜,临时生变,只呆了三天,鸾鸾,封帝大典前,你日日去沧海台祭拜魔祖,反思己过。”

    姬麒无声而笑,荒唐又匆忙地答应下来。

    凤启歌一挥手,百部这才动了起来,纷纷出手,大殿上一时混乱不堪,匈楚脱出身来,肩膀鲜血淋漓,一条手臂无力地拖下来。

    “青鸟会送去丹药,”凤启歌又看向盘辜,“你做了件蠢事。”

    “我不知道您在什么,”盘辜道,“坐在这里的人,哪一个心中无事。”

    “你不该偷去李炎的尸体,”凤启歌冷冷道,“还自以为万无一失,你自以为控制了七尊,却替我省下大事——无法动用法力的野兽,不值一提。”

    “你能活到现在,不过因为你还有些用处,眼下,是彻底没用了。”

    作者有话要:

    晚了点,么么哒,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