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柔倒了杯酒递给她：“喝杯酒就暖了，来吧，暖和暖和身子。”

    裴文茵无奈的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一阵阵火辣辣的感觉滑过食道，身体果然很快暖和了起来。

    抬起头来看了看天，今日是十六，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秋日的月亮果然圆圆亮亮的，夜空中点点繁星，夜晚有些冷，呼出了一阵阵白气，倒是颇有氛围。

    韩柔望着夜空良久，端起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叹了口气道：“我爹好赌，我小时候家里经常有人来催债，我爹有时候躲债在外，就徒留我跟我娘两个弱女子面对一群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男人。那些人几乎每次都拿着棍子，有时候还会拿着刀，我小时候总会吓得瑟瑟发抖。”

    裴文茵望着韩柔的侧脸，看着她神色平静柔和的叙述她不堪的过往。

    “我爹出去躲债的时候，徒留我娘跟我面对一群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男人，我娘都会把我藏在柜子里，她总是告诉我，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在这种时候很危险。”

    “有时候我爹没来得及出去躲债，那群催债的人有时是危言恫吓一番，更多的时候是挥起棍棒打他一顿。我有时候会偷偷看那群人打我爹，我心里觉得很痛快。”

    说到这，韩柔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瞟了裴文茵一眼：“我这么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孝？看着自己的父亲被打竟然还会觉得痛快？”

    裴文茵也笑了，轻轻摇了摇头：“阿柔你定然有自己的原因。”

    韩柔咯咯的笑出了声，看到裴文茵抖了抖，贴心的倒了杯酒递给她驱寒，这才缓缓道：“是啊，你这狐狸精真聪明。我爹不仅好赌，他还喜欢打我娘。每次他喝多了，回家就喜欢对着我娘逞凶发狠，呵，对着催债的人倒是一副乖孙子样了。”

    说着韩柔端起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嗤笑一声：“就是这样一个人，次次都把我娘打的鼻青脸肿的窝里横，非常讽刺的，是一个好父亲。他很疼爱他的女儿，每次他在外面得到什么小玩意，都会拿回家给他的宝贝女儿。”

    “每次那个小女孩看到那个穿着破烂衣衫的男人，献宝似的用他满是老茧的粗糙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个小物件，可能是用油纸包起来的小糖人，可能是个粉粉嫩嫩非常好看的发绳，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可耻的高兴。”

    “是不是很蠢？”韩柔转过头来望着裴文茵，勾着一边嘴角，并未指望裴文茵回答自己，依旧自说自话，“就因为这些小东西，她就觉得很高兴，甚至都忘了自己上一次看到那个男人打自己的母亲时，自己曾发誓再也不理他了。”

    韩柔摇了摇头，眼眶里含着泪：“我娘告诉我，因为我很乖巧，我很可爱惹人怜惜，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小女孩，就算是我那可怕的父亲，也依然愿意把我当宝贝，我娘说我刚出生的时候我爹不喜欢我，因为我是个女孩，可我从小就不哭不闹，抱着我爹的时候，就喜欢咯咯傻笑，我爹也越来越喜欢我这个娇娇软软的女儿。”

    “我自我厌弃，恨我的父亲，更恨没出息的自己。可当我跟我娘被再一次来家里催债却没找到我爹的男人抓走的时候，我就在问自己，我做错了什么？我娘做错了什么？为何我们每日都吃不饱穿不暖，为何我娘日日去田里干农活养活我却还要被我爹打骂？为何我跟我娘要一次次的面对这些坏人？”

    滚烫的泪珠滑过韩柔的脸颊，令她看起来格外惹人怜惜，这次她不是装出来的，是真的难过了：“我爹来救我了，就只来救我一个人，他偷偷从我被关押的院子的后门溜进来把我放走了。可是他没能离开，他让我走得越远越好，我从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跟我娘。”

    “我很害怕，今天面对那些山贼，我就想起了那时候，我想我是不是永远都这么无能？永远都是谁有力量谁就把我抓走？”

    “我很久之后才知道，原来那群催债的人将我跟我娘捉到了青楼，若是我爹没来救我，我想我这一生会很凄惨。”

    韩柔望着夜空，月光照亮了她柔美的脸庞，也将她脸上滚烫的泪水照的莹莹发光，细碎如水晶般漂亮，她轻声道：“我那时候才十四岁，一个人孤苦无依的四处游荡。我不能再娇滴滴了，我不得不凶神恶煞的活着，跟比自己弱小的叫花子抢吃的，抢了就要赶紧跑，我打不过他们一群人。”

    “我要穿的破破烂烂，还要尽量掩饰自己越来越鼓起来的胸脯，往脸上涂灰，渐渐地我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小叫花子。我想，要是有人愿意可怜我，给我一口吃的，我一定愿意跟他走。”

    “别说，还真有。有个人牙子就是给了我几口吃的，就把我给卖了。我被卖到了一户大户人家，他家老爷对我格外照顾，我还以为他是个好人，就像我爹一样，对我好，不对，我爹也不是好人。”

    韩柔摇了摇头，冷笑一声：“死老头子，竟然想占老娘的便宜。老娘打破了他的头就跑了，一路战战兢兢逃到了金陵，偷偷带出来的盘缠也没了。这不，”说着斜了裴文茵一眼，“就有个婊子给了老娘一些钱，还假模假式的带老娘上路了。哼，假好人。”

    裴文茵“噗嗤”一声笑了，无奈的对韩柔摇了摇头：“我可不想带你上路，我现在还想把你丢在路边呢。本来想把你丢给那群刚路过的山贼，要不然我为何非要坚持走那条路？我就是这么个打算呢，可我看那群山贼根本瞧不上你，怕把你推出去，他们觉得被你这等姿色的人侮辱了，就没敢激怒他们。”

    韩柔翻了个白眼：“瞧你伶牙俐齿的，看未来有没有人要你。”

    裴文茵挑起眉毛不可一世道：“呵，想要我的人可多了，我可是都挑花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