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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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寒枝一愣,明白了过来,“你算自己回去,把我留在这里?”

    “顾家落了势,不比以前,你留在这里,比回去要安全得多。”顾止淮难得语气软了下来,似是在服她。

    沉默一晌,宋寒枝覆上他的手,传着凉意,“我觉得,以我的身手,还是可以帮你的。你留在楚都的影卫本来就不多,今后必定要扩招影卫,这些事情,我都可以帮你。”

    顾止淮看着她没话。

    宋寒枝只好继续道:“顾止淮,不瞒你,我原来真的是一心想逃出影门。你爹不是个善茬,做了不少恶事,所以我想尽早地甩开干系,离影门远一点。可是我现在不想走了,因为影门之主换成了你,你和你爹完全不一样,所以我愿意留下来,也想留下来。以往你一直护着我,我都知道,那么这次,让我留下来帮帮你吧,虽然我会的不多……”

    “够了。”

    余下的话霎时全被堵在喉里。宋寒枝以为恼了他,只好闭上嘴,刚想抽回手,不防顾止淮整个人靠了上来,动作幅度之大,将床头的油灯登时挥在了地上。

    “啪。”

    屋内归于黑暗。

    宋寒枝只觉得一只手揽上了自己的腰,而后整个人被按着往前一倾,贴进的胸膛温暖有力,散着淡淡香气。

    顾止淮凑到她耳边,“你觉得我是好人?”

    话语冰冷,吐息却是温热,听得宋寒枝浑身一颤,“好坏之分,因人而异,你待我好,那么于我而言,你自然是好人。”

    沉默一晌,顾止淮的声音传来,“可惜,我不想当什么好人了。”

    冰冷的唇压了下来。

    上次在山洞里,他一时情迷,无奈二人身上都有伤,所以这次,他放肆地揽住她的身子,将压抑了许久的苦涩仇恨,化作对怀里人的欺压,狠狠地吻了上去。

    他不是圣人,古井无波的外表下,有伤心,也有失意,更有绝望和仇恨。若还有一丝清明,那也是宋寒枝带给他的。

    那个千里迢迢,浑身带着伤赶来的宋寒枝。

    亦是要他不要放弃,愿意一直追随他的怀中人。

    十八年来,陪伴他的,要么是宫中的尔虞我诈,要么就是横尸无数的沙场,早被练就的清心寡欲,在此刻湮灭,化作一团火,烧得他失去理智。

    他捏住宋寒枝的腰,慢慢向床上倒去,手沿着后背不断向上摩挲,直至按在颈上,身下的娇软虽是僵硬,却也散着热度,营帐外的月光朦胧,洒在他剧烈起伏的背上,一片迷乱。宋寒枝睁着眼,只觉顾止淮的脸隐入了阴影,掠入口中的舌蛮横十分,欺压上来的身子还是收缓了力度,否则怕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宋寒枝也是快及笄之人,寻常人家的姑娘在这个年岁都开始谈婚论嫁,可她的生命一直以来单调得乏味,近两年来除了杀人还是杀人,对这些男欢女爱的事情全然不懂,何况抱住她的人是顾止淮,她更不知道该怎么推开他。

    她想,她终究还是对顾止淮有了好感。

    顾止淮双手不安分地搭在她的肩头,褪去了衣衫,而后一路往下,咬住了她的脖颈,在愈发火热的氛围里,宋寒枝突然觉察到锁骨上落下一滴冰凉的东西。

    继而两滴,三滴,四滴,渐渐汇湿了她的衣襟,宋寒枝忽然意识到了那是什么东西。

    抬眼,顾止淮的面容在夜色里看不清,可喉间沉下去的声响,加之脖间不住的啃咬,让她知道了顾止淮此时有多难过。

    像顾止淮这样的人,眼泪都只会流在旁人看不见的角落。

    当顾止淮忽而挺身,扯开她的衣襟,意欲埋进去的当口,宋寒枝伸手抱住了他,动作温柔,话语却有些嘶哑,“顾止淮,早些休息吧,这些,我不会。”

    顾止淮顿时停下了所有动作,深隐在黑夜里的脸与宋寒枝对峙了一会儿,随即低头,在她额间轻啄了一下,哑声道:“对不起。”

    他沉浸在自己铺天盖地的情绪里,全然忘记了身下人还未到及笄的年纪。

    宋寒枝乐了,“怎么又是这句话。”继而往里间挪了挪,腾出半张床的空间,将他推在上面,“你今夜就在这里休息吧,我准了。”

    顾止淮就势躺了下来,侧着头,眼里是宋寒枝裹住被子的巧身形,她翻身坐起,整理被子,随后将被子牵过来,盖在他身上,“睡吧,晚安。”

    被子绵软且暖,散着宋寒枝衣物间的淡香,他忽而转了头,对着她道:“手拿来。”

    宋寒枝不明所以,却还是将左手递给了他,顾止淮抚着她手心处浅浅的疤痕,低头吻了上去。

    巫有道替她看过,她体内的赤水蛊,已经被解了。

    不出意外的话,宋寒枝体内的赤水蛊,应该是江修齐替他渡的,这也意味着,江修齐他活不过几个月了。

    一吻结束,他靠在床沿,找了个离宋寒枝最远的位置,握着她的左手,陷进被褥里。

    “好些睡,明日一早,我们回楚都。”

    “嗯。”

    夜深寂寥,宋寒枝很快睡了过去,顾止淮却彻夜未眠,初到卯时,外间光未露,就轻轻放开了宋寒枝的手,掀开帘帐出去了。

    守夜的人立在远处,只余营前几堆快燃尽的火,放眼望去,只有一处营帐内扔亮着灯火,那是巫有道在照顾他的宝贝蛊儿子。

    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抬步走了进去。

    月河星摇,天光在一个时辰后渐露出来,顾止淮带着大军,自江北出发,向楚都而去,沿途需丢掉累赘的东西,于是,写有“楚”字的旗帜被随意扔在雪堆里,只等一场落雪来盖住。

    什么楚国,什么君臣之谊,都不及一车粮草来得有用,顾止淮全都丢了,他这次回去,是好好履行自己作为“乱臣贼子”的职责的。

    这一趟,队伍行得格外缓慢,几乎是每至一地,顾止淮便要停下来修整一番,具体做了什么,谁也不清楚,很显然,顾止淮也没算告诉谁。只是一路来,每至上马,他就把宋寒枝一把抱过来,放在身前,无视一群人诧异的目光,将她护在怀里,荡着缰绳上路。

    当然,若非宋寒枝主动开口讲话,一路上他是一个字都不会的。

    宋寒枝回头道:“顾止淮。”

    他应了声,“嗯。”

    “我一个人可以的。”

    顾止淮:“知道。”

    知道是知道,但就是不放手。

    宋寒枝他了解,估计只有到了将死的地步,才会“不行”,她左手刚刚痊愈,右手的伤口还涂着药,缰绳握久了,怕是难以痊愈。

    却也不想同她解释,休息了就把她放下来,上路了就把她抱过去,仿佛是在做一件寻常不过的事情。

    王敬攸王敬伦兄弟二人瞪大了眼睛,顾止淮将宋寒枝抱下马来,见二人杵着不动,皱了眉:“这么闲?”

    二人忙摇着头,一溜跑了,过了一会儿王敬伦又折回来,道:“主子,还有不到两日就可以回楚都了,您看需不需要先回去通报一声?”

    顾止淮面上闪过阴冷,“不用了,皇帝怕是也没这个心情。丞相安排的那边怎么样?”

    “主子真是猜到了,那些宫里来的御医没有一个好东西,巫先生被送去之后,一看就看出了不少问题,正在私下里替丞相调药,保命是没有问题,但其他的……”

    “行了,够了。”

    挥手赶走他们,顾止淮放下宋寒枝,往一旁的密林里走了几步,回过头来:“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讲。”

    宋寒枝跟了上去。

    行到一根参天古树下,顾止淮止住了步子,背倚在树上:“宋寒枝,还有两日就回楚都了。”

    “我知道。”宋寒枝寻了块石头坐下来,“你总不会指望着,现在赶我走吧?”

    顾止淮深深看着他,“此去,我真的不能保你了。”

    “我也知道。”她还想,进了楚都,她就是一个寻常的影卫,一个将生命悬在刀尖上的刺客,所谓止步于此,就是互不相干,剩下的阻路艰途,都要各自去熬。

    她不傻,也不会没有轻重地将二人的关系看得有多不同。

    顾止淮就是顾止淮,他的路,宋寒枝无权插足,无权改变,只是单单守在他身后,便心满意足了。

    “宋寒枝。”

    顾止淮低声唤她,她扬起了头,便望见他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眸,笑道:“怎么啦?”

    “你有没有放在心上的人?”

    这突如其来的拷问,叫宋寒枝滞了滞,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她摇了摇头。

    顾止淮:“那便好,省掉我不少事。”

    “什么?”

    “以后心里不要轻易装人,不要动情,更不要喜欢上谁,影门内第一大忌,情字当先。”

    宋寒枝愣了愣,怎么这话她在影门内从未听过?

    “我今日定的规矩。”顾止淮走近了来,“你记着就好。”

    顿了顿又道,“以后不行,以往的,也不行。”

    还有一句话,他忍着没——江修齐,更不行。

    渡蛊的过程如何,经巫有道的点拨,他自然是一清二楚。他很难想象江修齐与宋寒枝二人共浴一处,衣衫皆湿,而后划开彼此掌心,紧紧相握的场景。

    他都没碰过的人,江修齐怎么能碰!

    但宋寒枝明显是误会了他的意思,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也好,那不叨扰了,往后珍重。”

    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止淮亦觉得有些累,见宋寒枝走远了,坐了下来,背靠树上憩。阳光透过高处的叶子,洒在他身上不少,落在白色的袍子上氤氲出暖意,而后他薄唇微动,慢慢地数起了数。

    “一,二,三……三十,三十一。”

    他停了下来,睁开眼,眸子里划过冷意。

    接下来的三年内,他要整垮的人家,共有三十一户,全是这些年,帮衬着楚秉文害他顾家满门的人。

    而三年,是他自己定的期限,只能少,不能多。

    那么回了楚都,就先从江修齐开始吧,这些人欠他的债,他会一个一个的讨回来。

    若是三年后,他还能活着……

    他仰头看天,若是三年后还能活着,宋寒枝还像今日一样懵懵懂懂,那便什么都不管,娶了她吧。

    横竖是要有人教她情爱的,不放心别人来,还不如自己亲手调。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