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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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寒枝的手不自觉地揽上他的脖颈,触到一片凉意后又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

    顾止淮低头道,“不要乱动。”

    待上了马车,宋寒枝才发现这马车看着甚大,却也是个绣花枕头,能坐下的地方得再。

    然后顾止淮就坐了上去。

    “……”

    宋寒枝想要站起来,顾止淮却搂得更紧了些,抬手覆上她的额头,“有点发烧,你又头疼了?”

    宋寒枝点头,“老毛病了,休息一会儿就好。”

    顾止淮向前靠了靠,将她的额头搭在自己胸口处的位置,语气冷得瘆人,“我若是不来,你只怕又要死熬上一夜。”

    马车里无风,怀里又揣着暖炉,暖意一下子就蔓延开来,宋寒枝头靠着顾止淮歇了一会儿,头就不痛了。

    她坐了起来,“我没事了。”

    顾止淮:“嗯。”

    她继续道:“我是不是可以下去了?”

    顾止淮移了眼过来:“你今夜还要去哪儿?难不成真跟那个毛头子出去逛街?”

    “谁的?”

    宋寒枝立马反驳,随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你找人跟踪我?”

    “没那么无聊。”顾止淮靠在软塌上,沉沉闭了眼。

    顾止淮的手仍旧揽着她的腰,她又不知道干什么,只好靠在他身上,跟着他一起闭目休息。

    过了好一会儿,头顶才传来声音:“今日冬至,府里应该备了汤圆,去外面瞎逛倒不如去我那里坐一会儿。”

    一番话动了宋寒枝的心思,她点点头:“好。”

    若不是今夜,她以为顾止淮都快要忘记她了。这两年来,她日日在影门内周旋,影卫新增了四倍的人数,几乎全是她一手把关,层层筛选留下来的人。

    至于这些人来自哪里,宋寒枝抬头看了看顾止淮,她也不知道,估计是顾止淮在哪里“抢”来的。

    影门是顾家的招牌,辖管楚都这么多年,势力的培植远非其他组织能比,是以顾止淮先前不露锋芒地消隐了一年,只为全力将影门推上昔日的地位。

    “什么味道,好香。”

    宋寒枝忽然嗅到一丝熟悉的香气,凑上去闻了闻,似是顾止淮袖子里散出来的。

    “是香囊,栀子花。”

    “栀子花?那可是六月开的花,怎的你到现在还有?”

    顾止淮不想和她讨论如何将花保存下来,又经过怎样的工序制成香囊。算起来,据二人上次的不欢而散已经过去了半年,如今好不容易捡着她,他只想和她安安静静待一会儿,就他们两个人。

    于是他抱了她一路。

    若要他来形容这一路的感受,那就是——宋寒枝重了。

    真的重了。

    但是光看那凹凸有致的身形,他也知道重在了哪里。往日里干柴一样的身材,终于是舍得,变丰腴了些。

    他尚欠着宋寒枝的及笄之礼,宋寒枝便等不及,从不谙世事的姑娘,匆匆变成眼下成熟的模样。

    他不知道,若是宋寒枝再长大一些,会不会变得愈发聪明,就不要影门了。

    “宋寒枝。”

    “嗯?怎么了?”

    顾止淮不话了,宋寒枝心道莫名其妙,恰好马车此时停了下来,顾家到了。宋寒枝掀开帘子,顾家大宅在楚都最繁华的地带,此时尚不算太晚,四下左右就只剩顾家门前挂着冬至日的灯笼,在风里飘飘荡荡,甚是冷清。

    这估计是楚都有史以来,过得最为凄清的冬至了。

    她忽然有些不敢进去。

    顾止淮将她抱了下来,放在地上,见她犹豫的神色,道:“我爹修养不在府里,我哥也很久都没回来,府里上下也没几个人,你陪我吃碗汤圆再走。”

    听起来莫名的心酸,宋寒枝立即道:“走,我要吃最贵的汤圆,镶金包银那种。”

    顾止淮难得露了笑,带着她进了府。门外侍卫守得密不透风,入门却只有一个老头子候着,见顾止淮回来了,忙转身去安排厮接风,宋寒枝只望了他一眼,就明白这大概就是话本子里武艺高强的“扫地阿伯”了。

    “主子回来了主子回来了。”顾止淮带着宋寒枝正行于廊下,对面冒冒失失跑来一个丫鬟,差点撞在宋寒枝身上。

    顾止淮一把将宋寒枝拉了过来,喝道:“慌慌张张,成什么体统!”

    府里的人自两年前那一遭事,全部换了,这丫鬟不过十二三岁,来了不到一年时间,这是第一次见顾止淮往府里带人,还是个姑娘,一时也呆住了。

    “对不起对不起,奴才该死。”回醒过来,那丫鬟生了哭腔,意欲下跪,宋寒枝忙一把搀了起来,扭头对着顾止淮:“你干嘛这么凶?”

    丫鬟哭哭啼啼:“主子许久没回府里吃饭了,方才秋大娘特意煮了汤圆,叫我留心些,主子回来了就去给她一声,还主子在朝廷里辛苦,家里也没人帮衬,一年到头也就吃个汤圆图吉利,叫我不要忘了,我这才,才……”

    宋寒枝听不下去了,谴责地盯着顾止淮:人家对你一片好心,你居然还吼人家?你的良心呢?

    顾止淮挥手:“下去下去,不要哭了,把汤圆盛过来就是。”

    那丫鬟抹了泪,望向宋寒枝:“这位姐,你?”

    宋寒枝明白过来:“我也吃我也吃,而且我比较能吃,多给我盛点。”

    丫鬟噗嗤一笑,顾止淮直接走过来,将宋寒枝牵走了。

    “你家丫鬟好可爱,跟刺客了那么久的交道,难得看到这么蠢萌蠢萌的。”

    顾止淮没理她,将她扔进了屋子:“要不要喝水?”

    “不喝。”宋寒枝摇头,“我还要吃东西,喝多了吃不下岂不是亏了。”

    顾止淮:“影门是把你饿成什么样了?”完又不自觉地上下量了她一眼,“看上去倒也没亏待。”

    宋寒枝低头望了一眼,瞥见胸前的突起,登时气红了脸,起身在他屋子里瞎逛起来,看了一会儿方道:“你的洛水间,已经好久没有人进去过了。”

    这么久了,宋寒枝还是记得,两年前她进影门时,顾止淮在洛水间倚窗写字的场景。

    “那便荒了吧,横竖我也不会过去。”

    宋寒枝知道又是撞在了他的不快上,便也没下去,两人在屋子里各怀心事,一时安静下来。

    不一会儿,汤圆被盛了上来,那丫鬟见宋寒枝终究是个姑娘,给她盛的汤圆只是稍稍多了些,又怕汤圆不合自家主子口味,特意筹了几样点心,都精致得厉害。

    顾止淮将多的那碗推给了宋寒枝,自己那碗吃了没几口,就搁下了。甜腻腻的一碗,他终究是吃不下去多少。

    对面的宋寒枝倒是真饿了,头几近埋进碗里,吃得分外认真,顾止淮瞧着,觉得食欲回来了几分,又撑着吃了几个,最后放弃了,索性一股脑将自己碗里的全盛给了她。

    宋寒枝来者不拒,吃完了又两眼放光地盯着那些点心,顾止淮只好又将点心全推在她眼前,他算是知道了,宋寒枝身上的肉不是白来的。

    见她吃着,顾止淮起身给她盛了杯水,之后便去了里间的书房,去处理一堆地方官员今日上递的刑事文书。自从慎刑司与影门合并,他也算成了半个慎刑司的主人,不管他愿不愿意,明面上的流程都是要走一遍的。

    楚秉文现在恨不得将慎刑司全部安插进影门里,替他办事,收集情报,顾止淮只好将计就计。横竖这群慎刑司的人也是好糊弄的,他府里还有一个蛊王巫有道,手段多得是,慎刑司一群人最后是谁的手下还真不定。

    今夜他特意吩咐了,慎刑司那群人早被灌得七荤八素,王自允一家被屠之事理应明早才传得上去。也好,他早就想哪日寻个由头不上早朝了,这么看来明日就挺合适的,叫皇帝和那群狗官憋死才好。

    正翻动着文书,身后响起细微的脚步声,顾止淮知道是宋寒枝进来了,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继续翻看手里的东西。

    脚步声心翼翼,走了没几步,在一处地方停了下来,顾止淮不用回头,也知道她在找东西,更知道她在找什么。

    他眼底起了霜,半夜积起的暖意点点褪去,果然,这么久过去了,她还是放不下那个人。

    “宋寒枝,你就这么想找到江修齐,都翻到我书房里来了?”

    清冷的声音响起,宋寒枝脚步一顿,心想完了完了,今夜和上次一样,又得与他吵一架了。

    “顾止淮,我今日不想和你吵架。”宋寒枝当即表明了立场。

    顾止淮不回她。

    看来这次有戏多了,宋寒枝忙凑到他旁边,着商量,“顾止淮,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顾止淮:“人话。”

    她道:“我认输了,江修齐在哪里,这半年我是一点线索都没找到,但是,我还是想救他……”

    “就因为他救了你一命?”顾止淮“啪”的一声关上文书。

    “是。”

    宋寒枝点头,她也是在半年前才知道江修齐替她渡蛊的事。外人只道江修齐被顾止淮整死了,其实没有,他只是被顾止淮关了起来。

    关在一个比让他死更难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