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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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寒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江,江修齐?你把他放出来了?”

    顾止淮没话。

    “他在哪儿?”

    “你今晚跟着我走就知道了。”顾止淮不自然地转过头去,扔下宋寒枝,一个人在前面走了好远。

    宋寒枝抱着一堆吃的,赶他赶得甚是卖力。

    下午的光景,街上游荡的人都差不多回了家,吃起了团圆饭,顾止淮回了府里,直接叫了一辆马车,提起宋寒枝扔在里面,自己也跟着上来。

    “去京郊,东山口。”

    “是。”

    马蹄声哒哒响起,马车载着二人,沿着宽敞的大道,出了城门,往京郊的荒野之地驶去。

    宋寒枝凑上脸来,“你不会是把江修齐关在京郊了吧?”

    顾止淮没理她。

    她继续往身前凑,“不是,我,京郊那地方你也敢随便关人,不怕你的地盘被发现了?”

    宋寒枝之所以会这么,是因为她知道,京郊之地荒蛮,顾家当初就是看上了这点,暗中在那地方设了好几个影门暗点。这两年顾老爷子养病,这块地方被顾止淮圈了过来,成了挑选训练影卫的地方。

    她自江北回来的第一年,大部分时间就是在此地发的。亲自挑选出一批质量上乘的影卫后,她才带着众人杀回楚都,有了帮手,接下来的一年她就直接留在了楚都,把这地方交给了别人来理。

    这么久都没回来,顾止淮竟要带她来这里见江修齐,她自然是有些诧异。

    顾止淮睨了她一眼,“一提到他,你话就这么多?”

    宋寒枝眨眨眼,没怎么觉得啊?顾止淮怕是被江修齐闹出了心结,无论什么时候起他,他总能挑出些额外的刺。

    她决定要好好同他解释一下。

    宋寒枝一张嘴,顾止淮知道她又是要讲江修齐,心下一阵烦闷,将她拉近了怀里,托起她的后脑勺,低头吻了下去。

    宋寒枝:“……”

    又又又,又他妈的来了。顾止淮这几天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言不合就动嘴?

    宋寒枝推开他,面色泛红,“你,你到底是不是带我去见江修齐的?”

    顾止淮望着她,脑子里最后一根弦,断了。

    他挑起宋寒枝的下巴,语气冷得似是一把刀,“江修齐不过救了你一命,你就这么放不下他?”

    都两年了,为什么每次提到江修齐,他们二人总是会不欢而散?

    江修齐能替她渡蛊,他也能,为什么宋寒枝单单记住了江修齐?是因为他晚了江修齐一步吗?

    马车里一下安静下来。

    宋寒枝因方才那一吻撩动的心水,也死寂了。

    直直望着他,心中郁结已久的思绪再也压不下去,她想,是时候把话清楚了。

    “顾止淮,你扪心自问,要是有个人为了救你,宁愿自己去死,你还会忍心恨他吗?”

    “对于江修齐的事,你以为我愿意和你吵吗?我生平最恨背叛,也最怕欠人情,偏偏他二者都占了,你要我怎么办?从来没有一个人为我做到那个程度,你要我怎么恨他?”

    顾止淮迎上她的目光,捏住下巴的手愈发用力。

    “我知道,他背叛了你,也背叛了影门,我站在你的角度考虑,已经努力做到了我的极致,从来不在你面前主动提起他,听你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我也没什么,只是求你在折磨完他以后,放他一条生路。你,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如你的意?”

    “你总是我放不下过去,可你不觉得,真正放不下的人,是你吗?顾止淮,你一天天的左右不安,到底是在担心些什么呢?你还有什么值得怕的呢?”

    是啊,他在楚都内一不二,从没有人敢拦着他,他到底在担心些什么呢?

    宋寒枝再也不想让江修齐成为屏障,横在她与顾止淮之间,让两边的人心怀异思,惴惴不安。

    有些事,终究得敞开了才行。

    顾止淮心里似是被炸开,顿时一塌糊涂,他手下摇晃,一下子松开了她的下巴,随后又慢慢覆上方才被自己捏得发红的指印,像是在抚平方才的失态。

    “对不起。”

    他又了这句话。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最喜欢对宋寒枝的一句话就是,对不起。

    他隐下了心思,吞下所有偏执的想法,巧妙而又吝啬地对宋寒枝遮掩他心下的不安,每每失意,都是这句话。

    既能挽回二人的关系,又能保持沉默的折中之法。

    宋寒枝笑了笑,她觉得无需再些什么了。京郊的土地坑坑洼洼,折腾得她摇来晃去。她扭过头去不看顾止淮,闭上眼睛,靠在座位上,褥子堆得老高,几乎要将她埋进去。

    顾止淮始终攥着她的手,不肯放。他摩挲着手里她精致的腕骨,白软的皮肤,越看越想把这双手好好保护起来,再也不沾上半分的血腥。

    他觉得,宋寒枝错了,他是会害怕的。

    两年前的遭遇,让他明白没有什么事情是永远不会变的,兄弟也罢,部下也好,都会为了种种原因,选择叛变。

    那么宋寒枝呢?他是她的谁,能有资格让她一直留下来?

    宋寒枝长大了,要是以后遇上一个比他待她更好的人,一个比他温柔,比他细心,能让她心心念念挂着的人,那剩下来的顾止淮怎么办呢?

    她会不要他了吗?

    “放手。”宋寒枝闭着眼,冷冷道。

    顾止淮没有强留,松手放了她,掀开帘子看向窗外,已是暮色。两边逼仄的密林夹得他喘不过气,只是看了一眼,他便放下了帘子。

    “要到了,你准备一下。”

    的确要到了,从他们离开楚都开始,跟踪他们过来的一群人已经追了一路,现在恰被车夫误导进了山地,那里面是成百上千的待选影卫,一送进去,不出一刻,就会被杀得片甲不留。

    楚秉文未免太看他了。

    马车拐进一条狭长的道,路上不断地遇上路分支,宋寒枝窝在褥子里休息,只觉车身一会儿左转右转,晃得她头都有些发疼。

    好不容易停下,外面已是黑乎乎的一片,顾止淮先行下了车,原是想将宋寒枝拉下车的,可她正在气头上,径直挡开他的手,自己跳了下来,他只好作罢,叫车夫守在这里,自己走在前面带路。

    夜色浓重,这里不似楚都有满大街的灯笼照明,只能凭借着微暗的天光摸索走着。正值寒冬腊月,地上的泥泞经冷风一灌,凝成了冻土,一踩上去“吱呀”的响,还格外的滑。

    走了不出半里地,宋寒枝就趔趄了三四次,好几次险些滑到在地。

    “你自己能行吗?”

    “不用你管,摔几次跤就摔了,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人。”话虽这样着,宋寒枝还是勾了头,心翼翼避开那些地方。也不知道这地方当初是怎么被找上的,江修齐被关在这里,还真是安全得紧。

    顾止淮望了眼前方,回过头,直接弯了腰,将她横抱起。

    “还有一段路更难走,到了我会把你放下来的。”

    宋寒枝不情愿地勾上他的脖子,低头看着怀里不话。

    路的两边杂草丛生,尽头处是一块平坦的腹地,看样子明显是被人修整过,减去的草垛规规矩矩立在一旁。腹地的最里处,依着一棵大树修了座房子,茅草为盖,泛黄的灯光从窗子里透出来,成了这荒郊野岭中唯一的暖意。

    这是,到了?

    宋寒枝从顾止淮怀里跳下来,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确认那灯光是真的无疑,回头看了一眼顾止淮,似是在问他。

    顾止淮点头,“去吧,就是那里。”

    宋寒枝走出两步,停了下来,回头问他:“你不去?”

    顾止淮点头。

    她只好一个人走着,拖着步子,心里却是乱的很,对于江修齐,她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待会儿见了可能连话都不会。原以为好歹有个顾止淮在旁边照应,三人愣着总比两个人愣着要好,可没想到顾止淮根本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她只得硬着头皮上。

    一双手轻轻揽上了她的臂弯,她回头,顾止淮不知何时闪到了她的旁边,将她往怀里凑了点,道:“算了,我陪你去。”

    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妥协,听上去这个决定做得水到渠成。

    宋寒枝愣愣地看着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就点了头。

    “好。”

    在心底排演了千万遍该如何与江修齐见面,宋寒枝反复思索着,是该一脚踹开门,显出自己多年不减的愤怒,还是该轻轻敲门进去,为他的以命相救之恩躬身言谢。

    可两个听上去都不太好。

    宋寒枝在心里抽了自己两个耳光,谁叫你他妈的不好好过年,非要过来见江修齐,这都是你自找的,你自己想办法。

    她正兀自想着怎么敲门,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屋内油灯昏暗,水汽缭绕,一个修长的身影手里端着大碗,盛着热气腾腾的饺子,水雾茫茫里看着他们。

    宋寒枝与顾止淮二人都是一愣。

    “你好江修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