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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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攸宁敛住了笑意,“姐姐,你在些什么呀?”

    “我,你不用装了。”

    宋寒枝看了她一眼,别过脸,继续躺着憩。

    “你我之间的恩怨,我可以不追究,但生死之事,从来就不会大事化。你一直想害我,想我死,我都看得出来。”

    “你哥哥满心满眼都是你,可我不是。我杀过那么多人,认得眼神的好坏。”

    赵攸宁没动了。

    “我警告过你,不要再我的主意。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上,我才没戳穿你,你自己掂量轻重,好自为之。”

    “姐姐,我……”

    “祝思。”宋寒枝回头喊了一声。

    丫头动屋内探出头,“宋姐姐,怎么了?”

    “她身体不舒服,把她送出去吧。”

    今日赵攸宁来得轻便,就带了一个丫鬟守在门外。祝思闻言,懵懂地点了头过来,“赵姐,我扶你出去吧。”

    赵攸宁咬唇,默默看了宋寒枝好一会儿,才欠身立起。

    “那,姐姐我回去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宋寒枝没理她。

    初冬的风,刮久了受不住,偏偏今日阳光来得好,宋寒枝只好裹了件大氅,在院子里晒着太阳,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上午。

    果然,还是睡觉什么的舒服。

    上午送走了赵攸宁,下午就来了赵成言。

    男人见宋寒枝还闭着眼,也没算吵醒她,从祝沅手里接过一件披风,轻轻盖在她身上。

    宋寒枝睫毛眨了眨,她睁眼,“你又来了。”

    赵成言失笑,“没算吵醒你的。”

    “也不算吵醒,本来我就睡得混混沌沌。”

    “那起来坐一会儿?”

    宋寒枝揭掉披风,“莫不是江北那边有了动静?”

    赵成言点头,“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

    “因为,你和你妹妹一个样。吧,顾止淮那边怎么了?”

    赵成言拂袖坐下,“今天一早,楚秉文带了五十万人马,出兵北上。”

    宋寒枝手里的披风掉在了地上,“五十万?”

    “对,就是五十万。”

    “我若没记错,上次顾老爷子一战,死伤近二十万人马,朝廷这些年根本就没缓过神,楚都内剩余的人马,顶多还有七十万。现在五十万都挥兵北上了,就留了二十万在楚都守着?”

    “大概是这个数。”

    “他楚秉文疯了?顾止淮就二十万人马在江北,他动用那么多兵马干什么?想一劳永逸?”

    “不,据我所知,不是这样。”

    赵成言看向他,“楚秉文下了狠招,也是有原因的。你可知道,一向不掺和的羌梧,这次竟主动向顾止淮投怀送抱,送了十万将士过来。”

    江北苦寒,练出来的人马剽悍至极,若是这样,那楚秉文派出的五十万人马倒也的过去。

    羌梧,列王,宋寒枝可还记得清楚。三年前顾止淮差点栽在江北,就是拜他所赐。

    眼下,二人倒真的走到一起了。

    宋寒枝想了想,忽而笑了,“这么看来,你们赵家的钱,算是用出去了。”

    赵成言睨了她一眼,“你也不想想,顾止淮那样的人,我们栽在他手上,他能不多敲诈点吗?”

    顾止淮敲诈过来的钱,让赵寅抑郁不平了好些日子。以致于他宁愿住在丞相府的暗室里,也不愿出来见着顾止淮。

    自然,敲诈过来的钱,顾止淮全用来招兵买马了。宋寒枝很是确定,列王突然出兵十万,顾止淮绝对给了羌梧不少好处。

    当然,这肯定不是唯一原因。数月前,羌梧还主动和楚秉文示好,眼下却迅速翻脸,帮了顾止淮,宋寒枝想,这二人怕是暗地里做了不少交易。

    “那顾止淮那边呢?”

    “他还能怎么做,自然是等着。”

    宋寒枝松了口气,眼下,守在江北,对顾止淮来是最有益的。楚秉文挥师北上,一路舟车劳顿,免不了折损些人手。怕就怕顾止淮心高气傲,主动出击,迎上楚秉文的队伍。

    不过,这也是顾止淮让人放心的地方。他和他爹不一样,永远是冷静居上,过去是,现在也是。

    赵成言同宋寒枝着,慢慢从顾止淮扯到他敲诈的钱,再扯到钱庄的近况,宋寒枝听着听着,慢慢觉出些不对劲。

    可她没有,只是听着赵成言讲下去,眉头皱得越深。

    半个时辰过去,天色向晚,赵成言寻思着再不回去,赵攸宁又该在家里发浑,便起身告了辞。

    “赵成言。”

    宋寒枝叫住他,男人看着她,问:“还有什么事吗?”

    “你是不是也想造反?”

    赵成言脚下一顿。

    宋寒枝脱口而出的话,似是插科诨的玩笑,不带一丝沉重。

    可赵成言却觉得心里沉了下去,藏在体内的毒刺越发蔓延,一经牵动,就疯狂地破体而出。

    她勾起头,目光不像是询问,反而像是在逼他,逼他出藏了好久的话。

    于是他反问,“你这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你一个商贾之家的公子哥,在军械上大做文章,除了造反,我想不出更好的理由。”

    赵成言无奈笑了,“你的没错,我是想造反。可你想想,我哪来的人脉去造反?又该去哪里造反?”

    “可是造反的路,不止一条。”

    女人直直地看着他,“赵成言,南中虽大,人丁却不兴旺。你想用你的钱,投奔金护,向朝廷起兵,本是没问题。”

    “可金护的名声怎样,你很是清楚。我只希望你郑重抉择,不要引火上身。毕竟,楚都里二十万人马都是良将,非山野喽啰,随处拉过来的佣兵可比。”

    宋寒枝早有耳闻,金护此人,嚣张跋扈,借着手段接连杀了五地的县丞,佣兵自立门户,在南中这边颇有规模。

    之前两个丫头还跟她讲,赵成言这几日去了洛封,没时间过来照顾她,要她们好生注意些。

    听了方才赵成言的话,宋寒枝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这金护,恰在洛封,据传这几日军队搁浅,正四处拉拢钱财。

    不过挨着串一串,宋寒枝大概就猜出了事情的原委。只是她没想到,赵成言这般儒雅的性子,竟也能想着在乱世发力,筹谋造反。

    赵成言的视线越过她,落在身后暝暗的昏沉里。

    这天下就和泥潭一样,不搅动之前,尚有清浅,尚有映月,可一旦淤泥被卷起,四方大乱,皆是污浊,谁能独善其身。

    “赵成言,你完全是可以脱身出来的,为什么非要进去搅一局呢?”

    赵成言沉默一晌,“我要救人。”

    一字一字,宛如有针在喉,他眼里涌动着宋寒枝从未见过的偏执。

    “阿姐,被楚秉文这个畜生困在了楚都。”

    “别的我可以不管,但阿姐,我一定要把她救出来。”

    赵成言的阿姐,是赵静歌,亦是楚国的王后,楚秉文的正妻。

    世人皆传二人相濡以沫,哪怕赵家大逆不道,被楚秉文全盘拿下,二人也恩爱如初,不见隔阂。

    可是,就像宋寒枝的那样,生死之事,向来不能大事化。楚秉文本就与赵家越走越远,最后出的这一手,直接掐灭了赵静歌对他抱有的最后一丝幻想。

    事发前一晚,赵静歌冒着生死危险,血书一封送到赵家,让他们快快逃命。

    赵成言至今还记得,赵静歌送回来的信,是以白绫做纸,血为印。他的阿姐,曾经那么相信楚秉文,为他当年随口一句话,赵静歌就甘愿入宫为后,替他出谋划策。

    可信上,赵静歌写下的,只有悔不当初,遇人不淑。

    楚秉文禽兽不如。

    赵静歌,楚秉文就是一个疯子,他疯狂的时候见谁都想杀,身边伺候的人隔三差五就要被杀尽,换上新的一拨。

    她还,阿言,我和那些奴才一样,也活不久了,你快带着爹娘和宁儿离开楚都,这样,我死了也安心。

    赵成言生平第一次那么愤怒,第一次那么狠极了一个人。

    是以那夜宋寒枝寻上来救他时,赵成言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连刀剑都不知道躲,逼得宋寒枝几次三番为他挨了刀子。

    赵成言有太多要杀楚秉文的理由,可他现在,只想着一件事。

    接回阿姐,阖家团圆。

    二人对峙一晌,天色已经黑了。

    宋寒枝走上前来,想出声安慰他,又不知从何而入。

    她没有姐妹,没有兄长,从孤身一人惯了,也不知道赵成言的切身感受。

    更不用帮他了。

    思来想去,宋寒枝忽而记起一物,她,“你先在这里等等,我去给你拿个东西。”

    赵成言见她一路跑着回了屋,不久后又跑着出来,手里还多了一样的东西。

    宋寒枝将那东西递给了他。

    “这是?”

    “这是顾止淮给我的,保命的东西。”

    赵成言皱眉,他推开,“你拿回去。”

    宋寒枝直接接过,塞在他怀里,“这可是巫有道那老头子配的药,外面买都买不到呢。遇上紧急情况,你先吞了丹药,在把这玩意儿撒出来,一灭就是一帮人,杀人不见血。”

    赵成言:“你给我这个干什么?顾止淮给你的,你再给我合适吗?”

    宋寒枝抹了把脸,“你不是,你把我当妹妹吗。你要行事,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干脆把这个送你,只求你平平安安,早日把你阿姐救出来。”

    赵成言犹豫一会儿,“你给我了,那你自己……”

    “你放心,这个我还有。”

    宋寒枝一脸无谓,笑得坦然。看见赵成言最终拗不过她,把药接了过去,她心里暗暗叹了声。

    谎就谎吧,能把人保住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