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渺披散着还有些微湿的发，挺着背跪坐在矮榻前，手指一点一点的拨弄着算盘，清算着昨日的生意。

    公鸡妖用它头顶的鸡冠换了一副浑厚响亮的嗓音，妖力值20。

    泥巴妖用十年的修为换了一套合身的衣服，妖力值25。

    最古怪的莫过于一只爱美的熊猫妖了，拖着整整一大捆的竹子让苏渺把它眼周的黑眼圈去掉，妖力值5。

    苏渺：“……”

    这些零零总总稀奇古怪的订单加起来，妖力值也不过刚刚破百而已。根据先祖传下的规定，收集好妖怪的典当品之后，可以从中提取10%的妖力，化成银两供店铺管理者日常使用。

    也就是，一天的进账也只有10两银子而已…… 寒酸的简直想让苏渺以头戕地。

    之前只有她一个人，倒是经常有盈余，还能空出现闲钱来买买零食玩具什么的。只是现在她还带着个拖油瓶，多了一副碗筷，又要为他置办衣物和日常所需的生活用品，难免有些拮据起来。

    唉，苏·就算穿越了还是要为生计发愁·渺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她咬着笔杆子仔细思索着怎么样才能扩大业务发家致富，笔尖的墨滴在白纸上，晕出淡淡地痕迹。

    “姐姐，这是早饭。” 林非池端着摆满了吃食的木托盘走了进来，断了她的思绪。

    自从答应收留这个男孩，等她回过神来，做饭，扫，铺床，他都一手包办了，而且桩桩件件都还做的很好，懂事的一点都不像一个才十二岁的孩子，这让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苏渺在一边享受的同时又感到十分羞愧。

    得更努力赚钱才行！苏渺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

    “好了，开工!” 端坐在店铺里招待位前的苏渺精神抖擞，双目如炬，直直地盯着门口，期待着今天上门典当的客人。

    十分钟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上午过去了。

    除了门口偶尔有几只飞鸟停下来啄啄地面，一个来当铺里的妖怪都没有。苏渺内心是崩溃的，这样坐吃山空下去就快要养不活自己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枯枝被踩碎的声音。只见林非池满头大汗，背着柴堆从门口进来，他抬手拭了拭脑门道：“我回来了。”

    苏渺连忙站起来接过他身上的柴堆，有些心疼道：“怎么又去后山砍柴了？不是过了吗，你不用做这些。”

    “不碍事的。最近天气暖和了些，我正好上山锻炼锻炼。” 林非池仰头看他，眼睛亮如辰星。

    “好吧。” 苏渺摸了摸鼻子，转身给他接了杯水。

    “不过，姐姐，我今日上山遇到件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来听听。”

    “我沿着山路下山时，遇到一个很奇怪的孩，模样十分可爱，只是不知道为何一直呆在原地。看见我来了，也不开口话，只是一直很着急地伸着手，好像是想要我带走它一样。”

    苏渺心下一紧，急忙问道：“后来呢，你拉它了么？”

    林非池摇了摇头道：“没有。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便不敢轻举妄动，绕过它便走了。”

    苏渺放下心来。她继承了妖怪当铺千百年传承而来的知识，自然知道这是何物。

    她喝了一口茶道：“这是《白泽图》里提到的一种妖怪，叫作傒囊*。它们妖力不足，还不能开口话。更为奇特的是，它们对人间尘事总会有着各种各样的向往，只要见到人类，就会伸手拉人。不过，一旦它跟着人类离开自己生长的地方，就会立刻死去，带着它们永远不能实现的心愿。”

    林非池听见这话，直接愣住了，半张着嘴满脸惊讶。

    “你今天没伸手，是对的。” 苏渺继续道。

    “竟然是这样。” 林非池还有些怔忪。

    林间路上那个幼的身影一直在林非池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突然很想和那个东西话。林非池面带恳切地望向苏渺道：“姐姐，你能和它话么？”

    ……

    苏渺跟着林非池来到了傒囊的所在处。果不其然，一见到林非池，原本还呆呆缩在角落的傒囊猛的站了起来，焦急地朝他伸出手，嘴巴开开合合的，却一句话都不出。

    苏渺见了，抽出一张黄符，又往其中注入了些许妖力。她双指一划，那黄符上的朱砂符文便顺着一道金光飘出，飘飘摇摇地没入了傒囊的眉心。

    “谢谢大人出手相助。” 傒囊满脸感激，还略带稚嫩的声音在林间回荡着。

    “不客气。” 苏渺也蹲下身来，极力克制住自己想去摸摸头的想法。

    那傒囊似乎有些害羞，微微垂下眼睛道：“我叫阿九，是家中的第九个孩子。”

    “你想下山，可是有什么愿望要实现么？” 林非池也凑了过来，开口问道。

    阿九挠挠头道：“我想下山找一个人，他是我的恩人。”

    “来也奇怪的很，我们傒囊，总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而对尘世产生向往，差别只是在于产生向往的原因罢了。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姐妹们皆是如此。我出生那年，西陵城遇见一场十分罕见的旱灾，一连好几个月来滴雨未下，林中各种生物都被折磨的很惨。我刚出生，妖力实在太过微弱，眼瞅着就要被活活晒干时，有个孩给我递了一袋水。”

    阿九抿了抿嘴巴，继续道：“他似乎是和爹娘一起上山，寻找还有没有可用的水源。他把水递给我，示意我不要声张之后就离开了。我听见他和他爹娘是他自己一不心把水壶弄丢了。这可是在水最宝贵的干旱时期啊。他救了我一命，我想找到他，想对他声谢谢。”

    “只不过，我们傒囊，终其一生，也不能离开自己出生的地方。” 阿九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手指。

    良久，他抬起头，缓缓的问道：“妖使大人，我可以在你这里典当么？”

    “不可以！” 苏渺几乎是脱口而出道。

    不是苏渺不愿意帮它，只是她帮人实现愿望的能力虽然超脱于妖界的现有法则，但却是建立在妖怪当铺的法则之上的。以苏渺为媒介，她的力量皆来自于典当的物品。这些力量可以到只值一袋蚯蚓，也可以大到能够强行逆天改命。这阿九想突破天命加在自己身上的法则，恐怕所需要的妖力并不是他能承担的起的。”

    可没想到阿九听完这话，竟立马跪了下去，朝着苏渺磕了几个响头道：“妖使大人，我若是不这样，永远都见不到他，也就永远没法当面感谢他了。大人，求求你帮我吧，我也就只有这一个心愿了。”

    “姐姐。” 林非池忍不住出声喊道。

    苏渺很是心疼，但仍然强忍着摇了摇头道：“你可知，你想实现这个愿望，要付出些什么？”

    “我知道。”

    阿九神色坚定道：“傒囊一族本就是这样，我不怕死，死亡对我来只是一个瞬间罢了。我只想有那么几天的时间，走出去看看，见见想见的人，心愿了后，我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阿九十分坚持，不管苏渺怎么劝也不曾改变心意。无奈之下，苏渺只得与它定下契约，借它三天在人间自由活动的时间，三天之后，它则要向当铺献出自己所有的妖力，灰飞烟灭。只不过，虽是如此，由于妖力甚微，它只能以魂体的方式出现。

    林非池和阿九两个人一见如故，躲在被窝里聊了一晚上的天。第二天一早，苏渺和顶着两个大大黑眼圈的林非池便带着阿九下山了，去城里找它的恩人。

    阿九也不知道那恩人如今长什么样子，只是听见他爹娘喊他道之。不过很幸运的是，西陵城虽然人口众多，但是叫道之的却不多。

    两人稍加听之后便将目标锁定了。阿九的恩人是吴家的大公子，吴道之。

    吴家是西陵城的一方富庶大户了，平时乐善好施，很受城里人爱戴。那吴道之更是了不得，年纪轻轻便已中举，正在准备今年秋天的科举，据极有可能金榜题名。苏渺和林非池带着阿九来到了吴府后院，阿九显得兴奋极了，对着两人郑重地感谢了好几番，跳着步子翻过围墙，找它的恩人去了。

    “姐姐，你阿九能成功么？”

    “肯定能的。阿九是个好孩子。”

    可是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阿九就灰溜溜的跑回来了，趴在苏渺的桌子前唉声叹气。

    苏渺十分不解，问道：“怎么回事？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还是那个吴道之欺负你了？”

    阿九有气无力地摆摆手道：“不是不是，是他好像被我吓着了。”

    苏渺一脸黑人问号，有些好笑的问道：“你不是去报恩的么？”

    阿九坐直身体，将昨晚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地给苏渺讲了一遍。

    原来，阿九偷偷溜进他的房间，见他认真读书，也不好扰，便坐在他桌前，晃荡着双脚，乖乖地等他看完书。可是没想到，这一等就从白天等到夜晚。都快半夜了，吴道之还在挑灯夜读，阿九实在忍不了，便去挖了块泥巴丢在他的桌前，不料一时手抖，那泥巴团却丢到了吴道之的书上，把他一本书都弄得乱七八糟的。

    吴道之这下终于从书海抬起头来，四处张望了一下，想看看是谁在恶作剧。阿九兴奋地朝他挥手，无奈它只是魂体状态，吴道之看不见它。

    阿九毕竟还是孩心性，见吴道之又要把头低下去了，便又丢了块泥巴过去，这次不偏不倚，正好砸住他的脸。

    这下就算是书呆子也该察觉出不对劲了。吴道之当机立断就把书放下出门去了，阿九着急地跟着他跑出去，听见他对下人自己房里有不干净的东西，让他们明日找个除妖师来。

    这下可玩大了。阿九一时不知还有什么其他的方法，就急急忙忙跑回来找苏渺求助了。

    苏渺听完它这一席话，简直哭笑不得。她轻轻地敲了一下阿九的头道：“哪有你这样报恩的。”

    “不怕，我去帮你搞定那个除妖师。”

    吴家请的是一位颇有名气的除妖师，业界上风评也不错。只可惜，遇上了苏渺。苏渺出手简单利落，直接抹去了他关于此事的记忆，把人敲晕塞进轿子里，又自己使符变成了那个除妖师的模样，大摇大摆的往吴府去了。

    吴道之果然风采过人，五官俊秀，长眉斜飞入鬓，长着一张极贵气的脸。他朝苏渺拱手行礼，把情况简单一，恳求一些好用的驱妖的法子。

    苏天师沉吟一会，捋了捋白胡子道：“无妨，你无需害怕。住在房里的，是一只泥巴妖。它有些调皮爱闹，但本性良善。昨晚它这是在对你示好呢，只是修行不到，不能开口话，只能出此下策。你今晚睡的时候，和它随便聊两句，它便不会再闹你了。”

    吴道之听完苏渺的话，也放下心来。

    第三天一大早，阿九又跑回来了。只不过它这次红光满面，看起来很是开心。

    “搞定你的恩人啦？” 苏渺朝它挤了挤眉毛。

    “恩公昨晚对我了好些话，还我给他的感觉很熟悉，像是以前遇到过一般。”

    阿九又在原地蹦了好几个圈，亢奋的道：“他还记得我。”

    “真好。”苏渺摸了摸它的头，眼角觉得有些发酸。

    它只剩下半天了。

    “他可真厉害，每天都读那么多书，以后一定能高中状元的，”阿九笑呵呵地又继续道：“大人，我能请你帮我个忙么？”

    “当然可以了。”

    这天下午，吴道之从午睡中醒来，正准备拉开椅子继续伏案苦读时，身侧的窗户突然被风吹开了，他起身关窗，等再回到书桌前时，只见他的书旁，放着一根绿油油的粽子，下面还压着一张纸：

    “谢谢你，很高兴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