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下人搬了椅子到廊下,茵茵端坐着, 流云倒了茶, 等微微凉了些才奉给茵茵。
三个人都站着,男人有些局促, 女人则有些谄媚又有些贪婪,剩下那个女孩——算不得女孩了, 有十五六岁了。这女孩极不懂事的样子, 眼睛似乎乱看,脸上满脸都写着欲望。
倒是许久不曾见到这样直白又惹人厌的人了,原先只是个县丞, 后来犯了事举家被贬斥的吕家, 少桓这么些年也不曾管过,这个时候倒找上了门。
自称舅母的按捺不住,张口问道:“宸璧怎的还不来见咱们?”
流云上前便是一个耳刮子:“王爷名讳, 也是你等可以随意直呼的吗?”
那舅母惊讶的捂着嘴, 嚷道:“你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个丫鬟吗?我们可是宸……王爷的舅舅舅母,等王爷回来, 我一定叫他死你!”
周管家冷笑一声:“你是就是啊?天下间想要攀亲的人多着呢。”
舅母叉着腰:“你的这是什么道理,我们姓吕,谁人不知……王爷母家就是吕氏?”
茵茵挑了挑眉:“噢, 是么?可是王爷一向了, 他母家乃是国公卫家,外祖乃卫国公,舅父为吏部尚书卫世子。你们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舅母一愣, 旋即嚷道:“你让王爷出来,什么劳什子卫氏,看着王爷水涨船高,就想来攀个亲戚,我呸!”
流云见她嚷得欢,吩咐道:“这些人若是再嚷嚷,就用抹布堵了嘴扔出去。”
是这么,到底也不会真这么做,毕竟这几个人,看着不像是敢谎的。若是真的吕家舅老爷,总得顾忌几分薄面。
夏嬷嬷急匆匆赶过来,看到这三个人,略略一愣,脸立马沉下来,只行了礼站在王妃身后。
吕家舅父见了嬷嬷,立刻嚷开了:“嘿,你不是夏嬷嬷么?当初就是你跟着我妹妹一道入宫的,你不认得我了?”
夏嬷嬷勉强行了礼:“吕少爷。”
吕家舅父忙道:“我爹已经过世了,该称我一声老爷了。”
夏嬷嬷翻了个白眼:“当初您可是了,奴家美人无用,生的孩子也是个无用的,半分不肯接济王爷,现下跑过来是做什么?”
吕家舅父讪笑一声,囫囵道:“当初的是当初,当初咱们自身难保嘛……”
夏嬷嬷冷言:“当初都了,王爷是皇家人,皇家不管凭什么要你们吕家管。既然当时不要王爷认这门亲,此刻……”
话音未落,茵茵已经站起来:“不必了,来人,将他们给我扔出去!”
吕家舅母大惊失色:“你怎么敢……你算什么东西,王爷没有发话呢。”
茵茵冷笑一声:“你觉得本妃算什么东西?”
吕家舅母咬牙切齿:“别以为有几分姿色就能勾引王爷听你的,我们是王爷的舅舅舅母,血脉可做不得假……”
茵茵勾勾唇,这人是真蠢还是假蠢?她初时还想着好歹是亲戚,只听夏嬷嬷下来,方明白,这吕家根本算不得什么好人,这会儿倒好意思自个儿是少桓母家长辈。
从前少桓在宫里过得什么日子,夏嬷嬷全都告诉茵茵了,是太子还有德妃照拂一二,才叫他能安稳长成的。
既然是这样,还留着他们浪费时间做什么?
正在这时,门口的守卫匆忙走过来道:“王妃,卫世子与世子夫人求见。”
茵茵眼睛一亮,忙让他们进来。
世子与夫人一道走过来,茵茵迎了上去,乖巧的喊了声:“舅父,舅母,你们怎的得空过来?”
世子夫人含笑行了礼:“王妃,今日臣妇过来,是因过几日是女过定之礼,不知王妃可能抽空喝一杯水酒?”
其实即便是世家女儿过定,也并不需要大肆操办,世子夫人这次明显是过来帮着解围的。
茵茵忙笑着应了:“二位妹妹大喜,我这个做嫂嫂的怎能不到场?”
卫世子则冷眼看了吕家三个人,道:“王妃,下官此次前来,是奉了王爷之名。王爷让下官告知王妃,从前便没有半分情谊,吕美人如何惨死,王爷也不予追究,当是全了那所为的亲情。若有违逆者,下官带了大理寺左少卿过来,即可便可行抓捕。”
吕家三人是彻底听清楚了,王爷不仅不顾念亲情,还想要抓捕他们,以作惩治。
茵茵笑语晏晏:“舅父舅母,茵茵送你们出去。”
夏嬷嬷则斥道:“你们听清楚了么?若是再有人敢呱噪,立时拖出去就行。”
马车上,茵茵靠在车壁,忽而笑了起来。
流云奇道:“王妃您不生气么?那几个人真的是不知足,奴婢瞧见那什么吕家姐,一点儿姐的样子都没有,眼中并无一丝一毫的恭敬,仿佛这王府是她家一般。”
茵茵并未做声,她父母这样远带她过来,意思可是不言而喻的,王府的主子么?男主子只有一个,女主子可就未必了。
相较之下,卫家这个母家,才像是真正的亲人。即便不是亲的又有什么要紧,就像她,如今拿陈劲柏和余氏,当真的爹娘呢。
远处发生轰隆的一声,茵茵的车身剧烈一抖,若不是鹃瑛,她都要被甩出车身。
等她站定回望,发现那是皇城。鹃瑛毫不犹豫,一手扛起王妃,一手拉着流云就往王府跑。她速度极快,很快便回到王府。
王府大门紧闭,茵茵从窗户望着窗外,仿佛能看到皇城里头去一般,她双手紧紧交握,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谁都担心发生了什么。
此刻洛城已然是乱成一团,薛将军带领所有的薛家军正在攻城,林希则带着骁骑营与抵挡。
皇城内,皇上搂着章淑妃,眼前是章将军寄回来的家书。
章淑妃软语娇言:“皇上,臣妾的父亲,也是为了臣妾着想,如今朝中的态度您也不是不知道,那些个老臣迂腐得很,总是咱们老七年幼……难道年幼将来就不能长大不成?咱们老七文采武功样样都好,还是皇上您亲手教养长大的,将来比老四那个莽夫可好得多。”
只是平日应和她的皇上,今日却毫无反应,不知在想些什么。
章淑妃还要再,便听外面一声长啸,一柄飞剑冲着皇上直刺过来。章淑妃尖叫一声,将皇上往前一推,自己则躲到后面。
皇上躲闪不急,电光火石之间,一把刀挥向那剑,将剑格挡开来。
是煜王。
煜王冷冷的看着皇上:“儿臣得可对?”
皇上已是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走到煜王跟前:“这个不孝子,他竟然想要害死我?”
章淑妃茫然的看着一切,见皇上冷眼看她,这才一惊,跪下道:“皇上……臣妾刚刚是……实在是害怕极了……对,对,皇上,您知道臣妾一向是胆啊。”
皇上长叹一口气,不去看她,只看向煜王:“宸璧,你朕现在该如何?”
煜王兜自坐在一旁,冷静的道:“弑君这种事情,他做过第一回,这第二回也就不奇怪了,第一回是嫁祸给太子,第二回,自然是嫁祸给……”
他指了指章淑妃:“淑妃娘娘了。”
章淑妃吓了一跳,瞪圆了眼:“我?臣妾……怎么会,臣妾……七皇子还啊。”
煜王摩挲着手中的扳指:“父皇现如今该倒在地上,淑妃娘娘则该大声惊呼了。”
章淑妃还没反应,皇上已经坐在朝桌前躺下,手中握着那柄剑,又狠狠的瞪了瞪章淑妃。
章淑妃失声尖叫起来……
等三皇子着清君侧的名号进来,立时便被煜王带着御林军拿住了。
煜王撇撇嘴:“三哥这次太过莽撞了。”
齐宸泽仿佛认命一样:“少废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皇上奋力起身:“朕一定要宰了你这个逆子,逆子,当初就是你想要弑杀朕,嫁祸给太子,现在竟如法炮制,若非煜王夫妇,朕早就做了亡魂了!”
齐宸泽理都不理他,只看着煜王问道:“你竟然会救他?他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当他是父亲了?”
煜王慢吞吞道:“他本就是我的父亲,给不给我好脸色,这点又变不了。”
齐宸泽眼神微闪,觉得这话中大有深意,他冷笑一声:“若是我成功了,章家一派尽数清亡,你手中有那个不利于我的证据,岂不是离皇位更进一步?”
煜王轻轻一笑:“皇位么?若不是为了保命,我是看都不愿意看一眼的。至于亲情,他也不配做我父亲。”
皇上听二人这大逆不道的话,气得牙痒痒,只是如今还要仰仗这个四儿子,他是半分气都不敢出,只琢磨着明日要狠狠磋磨他出气才好。
齐宸泽眼睛一缩:“那你为何还救他?”
煜王将齐宸泽衣领拉起来:“齐宸泽,你有没有想过,若你杀了他,大齐将如何?薛将军恐怕是要血洗洛城,那么多百姓,就要变成无辜亡魂了,你不知道吗?”
齐宸泽啧啧数声:“老四啊老四,当初你逼着我让出工部尚书的时候,我就不大懂了,你还真是个好王爷,为了江中百姓,甘愿冒那样的险。现在又是为了百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根本是想救他,让他直接将皇位传给你!”
煜王无所谓的耸耸肩:“随便你怎么,不过你的计划,落空了。”
齐宸泽眼神暗了暗:“我想知道,我输在哪里。”
煜王点点头:“你倒是没输,你与薛家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可惜你遇到一个极其蠢的对手。章家半年来的动作实在是太大了,而薛家倒是屡屡后退想让,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齐宸泽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仰天狂笑:“从到大,我从不曾看清过你,你心思缜密,远在齐宸逸那个蠢货之上。”
话音未落,煜王立时给了他一个耳光,他脸红了半张,咳了一口血,从嘴里吐出一口牙,依旧是哈哈狂笑:“你啊,你了那个蠢货就能回来么?齐宸璧,我当真没想到,为了他,你能隐忍到这个时候!”
煜王双手握成拳头,一语不发。
齐宸泽爬起来,指着皇上又笑:“是啊,我无数次想杀他,他算什么东西?偷了我爹的位置!这该是我的,皇位,太子,全都该是我的!”
皇上一震,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什么?”
齐宸泽狂笑不止:“你以为齐宸逸不是你儿子?还一直把我当你亲生的儿子?哈哈哈,你好蠢呐,一直都弄错了,他是你的儿子,我才不是!”
皇上冲到侍卫跟前拔出剑,就往齐宸泽刺过去。煜王一把拦住他,落他手中的剑:“他在求死呢。”
皇上青筋直冒:“你没听到他什么吗?薛贵妃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他们。”
煜王无所谓:“我是随便你,不过大殿之上,还是不要受这样的血光之灾比较好。而且……我也不希望你以后后悔,他自己弄错了,他是你儿子没错。”
皇上糊涂了,茫然道:“你啥?”
煜王道:“我齐宸泽是你儿子,他自己搞错了。”
齐宸泽尖叫一声:“你胡,我怎么会是他这个昏庸之奸贼的儿子?我是岐山王的儿子,我明明是岐山王的儿子。”
煜王又耸耸肩:“你不是想要那个玉枕么?我是真的算,等江中江中大坝建成之后,将那玉枕交给你的。玉枕里的书帛写得清清楚楚,薛贵妃与岐山王什么都没有,你怎么可能是岐山王的儿子?”
齐宸泽愣怔许久,摇头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要告诉我?我不听,你谎,谎……”
他捡起长剑,往脖子上一抹……
煜王面无表情,走出去吩咐内侍将这一切都清理了,方回头对皇上道:“父皇,外面的事情御林军与骁骑营会解决,儿臣先回府了。”
皇上扬声喊道:“等等,你……过来。”
煜王沉吟片刻,走到朝桌面前跪坐好。
皇上挥挥手,让章淑妃与内侍们都退下,方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朕?”
煜王道:“我刚刚过了,天下之间百姓为大,上位者当谨记,并非是您成就了大齐,撑起整个大齐的,正是平日权贵们都看不起的百姓。若战乱导致百姓流离失所,迟早民心逝去,丢失的,将是我们大齐整个王朝。”
皇上沉默许久,问道:“没有一点,是因为朕?”
煜王认真的想了想,道:“或许有一点,我实在不想看着您与齐宸泽父子相残。从前太子,就是见不得有违人伦之事,我才得以存活,他的教导,我永生不忘。”
皇上又沉默许久:“是朕,对不住他。”
煜王无所谓的点点头:“可惜现在这些,已经太晚了。”
他起身往外走,只行了两步,忍不住回过头问道:“父皇可知,先皇为何最终会选您?”
皇上茫然的看着他。
他轻轻笑了笑:“只是儿臣猜测的,岐山王空有一身好本事,但着实是个莽夫,除了用兵一窍不通,又永远只想着如何开拓疆土,根本就不顾及大齐国力以及百姓之疾苦。相较而言,父皇您虽然平庸,但不至于这般急功近利,而太子哥哥……先皇当时夸赞太子哥哥,想必正是看到他身上的仁爱之心吧。”
皇上久良久才道:“你为什么告诉朕?难道你不想要皇位?”
煜王深吸一口气:“我过了,皇位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老七被您与淑妃养废了。不过是顺利继位,还是用些手段弄死他的问题。毕竟我虽然见不得人家有违人伦,自己却不是很在意这些。”
他甩甩袖子,出了门。
皇上跟了出去,看着他的背影走在空旷的宫内,天阴沉得可怕,时不时吹起的风,吹动他的衣袂,可他依旧不曾停留。
仿佛那宫外,才是叫他快活的地方。
第二日,皇上病重,传位于煜忠亲王,自己则去了行宫休养。临行之前,封了七皇子为铭亲王,赐悦城,年满十五去封地,无诏不得回洛城。忠勇伯章家削爵,收回兵权。
章家一脉是彻底落寞,从前那些因章家而高起的官员,尽数被降职罢免。陈劲松,自也是其中之一。
新帝登基大典,封皇贵妃为圣母皇太后,卫德妃则为母后皇太后,其他妃嫔依旧例升太妃太嫔。
阳春三月,一切都尘埃落定,少桓回到后宫之中,远远便瞧见千鲤池边,坐着的那位妙曼女子。
她身旁水桶之中,两条锦鲤游得欢快,无端端便让他想到那个词:鱼水之欢。
今日,正是茵茵的十八岁生辰。
作者有话要: 没有番外,谢谢天使们哦~
滚求个预收啊天使们~
《美人郑沅》
将军府倾覆之后,人人都道郑沅是受不了沦为贱籍之苦,才悬梁自尽的。
只郑沅自己知道,牵挂的祖母与父亲都已经没了,她还活着做什么?
可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能睁眼的一天。
既得重生,郑沅索性走上了复仇路,仗着容色倾城家世显赫,将前世那些欺凌她的人,全都踩在脚底下。
对只把将军府当踏脚石的郡王世子谢叙,她主动退了亲事,并与他那个心思不正的弟弟谢玄结盟,一起将谢叙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郑沅翘着二郎腿靠在床上嘚瑟,却没想谢叙那个心思不正的弟弟谢玄,竟偷摸摸爬上了她的床。
郑沅:你干什么,我们是正经的盟友,你可别乱来。
谢玄:夫人何时见我正经过?
郑沅:别瞎喊,我爹当着所有人的面发过誓,绝不要我嫁入郡王府。
谢玄:岳父大人已经换过庚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