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喜欢
栖妙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的她还在学生时期, 意气风发, 有无限多的梦想和想法。那时候的她心思单纯, 是众星捧月的大家姐,哪能想到再过几年, 就成为别人眼中的败家子, 一无是处的废柴。
直至醒来, 栖妙的脑海里浮现的依然是几年前的画面, 熟悉而又陌生。
她仰望着天花板, 久久, 使劲吸了口气,这才缓过神来。
这些年, 简直就像是一场荒唐的噩梦。无数件荒谬的事情布成细细密密的网, 铺天盖地将她紧紧束缚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呼……”
“咚咚咚。”屋外响起敲门声, 询问她是否要吃饭。栖妙眯缝着干涩的眼睛, 拿起手机定睛一看,居然已经是半上午。
她懒懒地穿上拖鞋,换好衣服,表情残存着几分睡意。到饭厅坐下,栖妙惊讶地发现, 其他两人在等着她。以往栖妙迟到的话, 不是受到严厉的苛责, 训斥她没有规矩, 要么就是干脆不等她直接开饭, 今天这样的待遇还是第一回。
楚父抿了口茶,冲着她点头。
“吃饭吧。”
“……”
栖妙摸不准他到底卖的是什么药,端起一碗银耳枸杞汤慢悠悠地喝起来。楚姣姣昨晚想必是没睡好,脸色极差,一言不发地口吃着米饭,沉默得简直不像她。
楚父则是继续茗茶,像是有什么话要,在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机会。
直至栖妙喝完一碗汤,他缓缓问道:“昨晚,玩得开心吗。”
栖妙愣了一下。
楚父的话就像是寻常父亲询问女儿一样,让她情不自禁地联想到在栖家的生活。只是,在栖家是亲切的询问,但在楚家,楚父的话便是没安好心,给接下来的话题做铺垫。
栖妙有预感,这个话题,她一定不愿意同楚父谈起。
栖妙冷淡地嗯了一声。
若是按照以往,楚父早就要发火,今天则不其然。他的脸色犹如三月春风,和煦温暖,看得栖妙差点儿起鸡皮疙瘩,不适应得很。
楚父继续道:“昨晚的事情,我都听了。大家都在夸你。”
栖妙头也不抬地继续吃饭。
“我还看到栖望和霍虞两个人。不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吗?”
听到“霍虞”两个字,楚姣姣差点儿把手里的筷子折断。她低垂着眼眸,将筷子捏得死紧,像是被羞辱了一样面色惨白,却也维持着大姐的风度从头至尾都没有发火。
栖妙沉默片刻。
楚父继续和气地问道:“你是怎么想的?虽然两个人都有顾虑,但我还是看你的想法。”
栖妙忽然意识到楚父想做什么。
他的贪欲毫不掩饰,直白到令栖妙的胃一阵作呕,差点儿摔筷子走人。她冷冷把筷子放在碟子上,:“别想了,哪个都没有。”
“可是,现场并非是那回事。”
像是被戳到一样痛点,栖妙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张保养得极好的脸。
栖妙:“你知道吗,我曾在十八岁成年礼那天许过愿。”
楚父:“什么?”
“我许愿。”她微微勾起唇,唇角的笑意有些泛冷,“你想要的一切,都不会如愿以偿。”
若是还想从她的身上谋得利益,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楚父原本微笑着的和煦的表情变得有些难堪,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
栖妙冷冷道:“我吃饱了。”
语毕,放下筷子走人。
“站住。”
楚父坐在椅子上,语气冷硬地叫住她。栖妙背对着楚父,背影决绝,丝毫没有迂回的余地。
楚父看着她,:“你没必要为了跟我赌气毁掉属于自己的幸福。”
“幸福?”
栖妙重复一遍,带着几分嘲讽:“只要我背负着楚家女儿身份的一天,我就和这个词无关。”
回到楚家,仿佛一切都产生了转机,一切都在变好,但是栖妙知道并不会好下去。这一切就像腐烂的泥,试探性地踩一下似乎没有关系,但是若是真的踏入腐烂的泥沼,只会沾染到浑身恶臭,永远没有出去的余地。
栖妙深深感受到,一切都不会好起来,不论是她扳倒楚父,还是借助嫁人的方式脱离,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这个家庭。
……
程栎给栖妙发消息。
程栎:一开始,那个女人想动用我舅的关系,舅没答应,她好像要去找别人了。
这就叫做想想很美好,显示很残酷。程栎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陌生的女人就像是演偶像剧似的,什么招数都试遍了,愣是连舅都见不到,他看着都有些同情。
程栎:结果后来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我舅答应了。
栖妙:???帮她报复楚家?
程栎:具体怎么一回事,我也弄不清楚。我只想问问你的意见。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程栎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栖妙。如果栖妙不愿意,他就是硬拦也得拦下来,绝不会让这件事发生。
栖妙安静片刻之后。
栖妙:这件事,你不用管。
不如,反而是一种解脱。楚家共存亡,一旦倒塌之后树倒猢狲散,所有人都无法逃开。若是能扔下这个身份,对于此刻已经想开的栖妙来相当于人生的重新来过。
她关掉手机,长出一口气。
栖妙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哪怕人生天翻地覆。
自从那天的宴会结束之后,几乎所有的话题场合之中不免都会提及楚家的二女儿,那晚发生的事情令人所津津乐道。楚父虽然在栖妙那里吃瘪,但最近过的可以是春风得意,只因为一些精明的商人看到能合作的苗头,认为楚家这次必定会更上一层楼,早早向楚父抛出橄榄枝。
栖妙无聊地看着他每天忙进忙出,颇有几分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得意。
她想,再过不久,等到对方的报复之后,楚父怕是要体会一下辛辛苦苦三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的悲剧落差感。
栖家那边,听栖母已经醒了过来,只是因为悲伤过度,身体有些虚弱。栖妙听到关于栖母的消息,心里不免一阵难过,这件事无论如何,她都没办法帮到他们任何事,从今往后她只是楚家的二女儿。
栖望联系过她,栖妙却刻意冷淡对待,减少与他的来往。
现在楚家的处境堪忧,再加上两家关系复杂,她不愿意再给栖家造成任何形式上的困扰,免得把栖家也拖下水。
她坐在椅子上,久久凝视着屏幕上显示的栖望前一天发来的消息,直至现在都没有回复。
她也不算回复了。
栖妙删掉同栖望的聊天记录,免得被别人看到当做把柄。她最近一直做得很心,只是不想成为被楚家利用的工具。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原来是程栎发的信息。
程栎:我把要紧的事情都忘记了。
栖妙:?
程栎:你回来了,我们还没有庆祝啊!今晚的场子带一个?
栖妙忽然愣住。她仔细想了想,的确,回到这具身体之后,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像往常一样喝酒飙车,反而每天待在家中,乖巧得像个乖宝宝似的,这一点儿都不像她。人生得意须尽欢,她应该恢复以前一样没心没肺及时享乐的性格才对。
栖妙:好,晚上见。
程栎:老地方?有好酒,等你。
栖妙回复一个OK。
不像栖家每日欢声笑语,无比祥和,还有一只大金毛可以撸,楚家就算有来客也是安安静静,绝不会存在有人大声喧哗,笑笑闹闹的场景。栖妙待在这里,总感觉像是在蹲监狱,这也正是她不愿意在楚家待的原因。
出门不用报备,甚至没有人会在意她现在在哪里,就算在意也并非是因为亲情。
栖妙换掉睡衣,开着一辆保时捷出了门。市区从不找死飙车,哪怕是在外面也会注意安全,栖妙优哉游哉地开着车驶向一家酒吧。
她熟稔地停车,熟稔地进了门,一瞬间,嘈杂劲爆的音乐灌入耳朵,使劲地冲击着她的神经,吵到大脑都快要爆炸,灯光光怪陆离。栖妙的脚步猛地刹住,差点儿转头离开这个宛若妖魔鬼怪的地方。
她差点儿懵逼地抱住头。
艹。她以前就喜欢在这些地方玩?为什么这么吵???
真的要,吵!死!人!啦!
栖妙强忍着不舒服的感觉,四处寻找着程栎所在的地方。果然,程栎早就开好酒,坐在包间里等着她。见到栖妙,昏暗的灯光中依稀可见程栎闪闪发亮的眼睛,看得栖妙一阵慌。
栖妙纳闷地:“我怎么感觉你跟一只狼似的。”
程栎:“……你胡什么呢?”
“算了算了,不管了。”她自暴自弃地坐在程栎身旁,今天的程栎没有叫朋友,只有她们两人坐在包间,身旁有几名服务生毕恭毕敬等着点单。
栖妙看着桌上已经摆着几瓶酒,度数不低,瞬间有些怂。
她摆摆手:“我觉得这几瓶就够了。”
程栎一手枕着后脑勺正看着她,闻言愣了愣,疑惑地自言自语:“来大姨妈了?不对啊,我记得你不是这几天啊。”
栖妙:“……”
程栎:“怎么了,今天不想喝酒?”
栖妙:“我估计这几样也就差不多了。”
“嗨,你的酒量我还不清楚?这些都不够你一个人喝。”程栎以为她时间长没有来这里,有些业务不熟练,了个响指示意服务生把菜单拿过来,让栖妙看着再点几样。
栖妙眯缝着眼睛,仔仔细细地把菜单看了一遍,在一群人的注视下沉默片刻,问道:“给我来一瓶最好的——
牛奶。”
“噗!”程栎喝了一口酒,呛得嗓子火辣辣地疼,使劲拍着胸口咳嗽不停。
栖妙和他们面面相觑,本应该是一张美艳的脸上却带着几分无辜:“怎么了,没有?果汁也可以的。”
程栎:“……”
经过无言的妥协之后,栖妙的面前摆着一杯热牛奶,以及调酒师调制的几乎没有酒精含量的鸡尾酒饮料。
程栎看着她拿起热牛奶咕嘟咕嘟喝了半杯,郁闷地问道:“这有什么好喝的?”
栖妙扬起唇,笑得很是开心:“我觉得很好喝啊。”
她的红唇边残留着一圈的牛奶,随即意识到似的用舌头舔干净。程栎眼睁睁看着粉色的舌头顺着唇边滑了一圈,看得他口干舌燥,一股火气涌上心头,闷不吭声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栖妙拍了拍他的肩头:“别喝得太猛了,我才不想等会儿叫人来扛你。”
“你看我像是这种喝不动酒的弟弟吗?”程栎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揉了揉鼻子,接受栖妙现在暂时还不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女汉子。
“我喝酒,你喝饮料,也差不多。”他幽幽道。
栖妙赞同地点头。
大晚上喝酒对身体不好,她昨晚还嘱咐家里的阿姨给她泡枸杞茶喝。现在年龄也大了,是时候养生了,要不然哪天身体垮了那还得了。
程栎喝酒喝得心不在焉,总是时不时地瞟向栖妙,唇角的笑意一直没有下去过。
栖妙却不在线上。
她的作息好不容易被扭正过来,每天十点钟准时躺床上准备睡觉,最近在家中也是玩玩手机就睡。现在已经接近凌,栖妙渐渐感受到困意,她的眼神迷蒙,坐在沙发上听着喧闹的音乐,居然想睡觉了。
她头一点一点,逐渐来了睡意。
程栎眼睁睁地看着栖妙半眯着眼睛,呼吸均匀,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他的话。依稀可以窥出几分栖妙的可爱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这张看了十几年就像是在看自己兄弟的脸,程栎却破天荒地心跳加快几分,有些慌了手脚。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移到栖妙微微张开的红唇上,圆润饱满,是自己从未察觉过的艳色。
此刻。
程栎终于能回答栖妙的问题。
哪怕是她换了一个身体,他的心动也从未消失过。他喜欢的是她的所有,并非仅仅是一张乖巧漂亮的脸蛋。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望着栖妙半晌没舍得撤开目光。
……他只想告诉她,属于他的感情。
他情不自禁地缓缓低下头。心里的声音告诉他不可以,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只想离栖妙离得更近一些。
他仿佛能嗅到她的长发的柔软芳香。她睡得实在是太过安稳,让程栎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响起铃声,将栖妙吵醒。她揉了揉眼睛,却看到程栎一本正经地坐直了身体,包间的灯光略显黑暗,否则还能看到他红彤彤的耳尖。
栖妙拿起手机,程栎装作不在意地问道:“是谁?”
她看了一眼程栎,犹豫片刻。
“是栖望。”
程栎的笑意消失在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