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远茂负而立，感觉到施竹的视线从身后逼视着他，他默了片刻，问道：“信国公世子这个人，你知道多少？”

    “不太知道。”施竹回答得毫不犹豫，目光中充满探究，“我只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在沈家的马场，他去找定国公谈事，一次是在顺天府衙门，我跟端王府的几个少爷打架那回。”

    “我是有关他的事，你听过多少？”施远茂回头看了他一眼，并未对他话里透露出的信息表现出丝毫惊诧。

    施竹想到先前周淳玉的话，心知他对很多事都知晓，此刻这样问，怕是为了试探他的斤两，好决定之后的话应该多深。

    看来在大老爷心里，他始终是个不懂事的辈，一旦涉及到朝堂之事，就不足以和盘托出，上次逆贼的事是这样，这次赐婚的事又是这样，施竹暗暗地想，如果他不能出个子丑寅卯来，休想大老爷跟他实话。

    “信国公世子是京城的名人，他的事我听过不少。”他冷声道，话中不无嘲讽，“去年秋天我们来京城的时候，正是镇北侯谋逆案沸沸扬扬的时候，但凡有人扎堆的地方，都少不了议论此事，我听得最多的就是人夸信国公世子好段，不但从佟家那滩烂泥里全身而退，一丁点儿泥点子都没沾，还凭借此案平步青云，坐上了大理寺卿的位置。”

    “所以呢？你怎么看？”

    “这世上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官宦公侯，没有不爱惜名声的，特别是文臣士族，个个把名声看得像命根子，宁愿一条道走到黑得个铮骨的贤名，也不愿见风使舵，扶摇直上。”施竹淡淡道，语气听不出褒贬，“像信国公世子这样的是个异类，这应该与他的出身有关。他是嗣子，光靠名声是走不下去的，必须得会审时度势，左右逢源。当年太子势微，皇上想扶持豫王来压制晋王，他就娶镇北侯的女儿，后来佟家把持辽东，超出了朝廷的管控，皇上要收拾佟家，他就顺水推舟踩了佟家一脚”

    “这么，你认为他忠君？”施远茂回身挑眉道。

    施竹话还没完，不过也没必要下去了。

    “忠不忠君，别人了不算，要看皇上怎么想。他现在圣眷正浓，可见皇上是认可他的。”

    施远茂微微颔首。

    施竹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话锋一转：“所以我才觉得很奇怪，这么一个宠臣，皇上如果只是单纯想为他赐婚，怎么会”

    “别拦着我！我要见祖父和大老爷！”

    “十姐，大老爷和二老爷正在陪”

    “滚开！”

    外面突然传来几声吵嚷，施竹不由停下来，侧耳听外面的动静。

    十姐？施雨黛？

    这个时候她来干什么？

    正当他疑惑的时候，门外响起愚松焦急的声音：“老爷，十姐来了！”

    施竹微愣，朝施远茂看去，后者已皱起眉大步朝门口走去：“叫人把她带下去，别吵到客人！”

    施雨黛来就来呗，吵什么？

    还有愚松和大老爷，为何反应这么大？

    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底仿佛突然之间有了指引，施竹脸色微变，跟在施远茂身后走了出去。

    嘉懿堂院门口，戚荣正带着人拦施雨黛，但施雨黛身边的丫鬟很是了得，三下五除二就把几个厮踹到了一边。施雨黛抬脚就往院里冲，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怒喝：“黛儿，你给我站住！”

    施九奶奶带着一堆丫鬟婆子急步赶来，头上的金钗都跑歪了，伸拽住女儿的胳膊就往回走。

    “大晚上的，发什么疯，快跟娘回去！”

    “我不！”施雨黛甩开母亲的，“欢喜欢乐，把我娘拉住！”

    两个丫鬟立刻上来挡在施九奶奶身前。

    “放肆！”施九奶奶气得柳眉倒竖，抬就是一巴掌，但两个丫鬟脸色都不变一下，还把施九奶奶身边的丫鬟婆子们一齐拦在了院门口，施九奶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冲进了嘉懿堂。

    施远茂和施竹从院出来，正好瞧见了这一幕。施远茂脸色猛地一沉，正要吩咐人，身旁的施竹已经攀着院门口的槐树翻进了院子里，下一刻就扛着刚刚才冲进去的施雨黛大步走了出来。

    所有人目瞪口呆，施竹任由肩上的人吱哇乱喊乱动，趁其他人还没回过神来，扛着施雨黛跑进了刚才与施远茂话的院。

    进了屋，他把人往椅子上一放，回身拴上门。这里原是给下人歇脚的地方，为了防止窥视，几扇窗子都封死了，他拖了几张桌子椅子抵在门板后，直接把后面跟上来的丫鬟婆子厮通通挡在了外面。

    “施竹？”施雨黛坐在椅子上，瞪眼看向他。

    “是我。”施竹往她对面一坐，上下打量她几眼，半句废话都懒得，径直问道，“赐婚的事是不是跟你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