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秦看他的眼光是毫不掩饰的戒备,即使两人算是共患难过,也并没有完全取得他的信任。

    姜宣还注意到他悄悄攥紧的，似乎只要他的回答不令人满意,就会暴起攻击。

    “实不相瞒，我是从很远的地方，也就是这片火山之外来的。”

    宋秦乌黑的眼珠一定不定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问：

    “外面,是什么样的？”

    姜宣想了下既安的气候和环境。

    “草木繁盛,通常是晴天，有些干燥,但是风和日丽，温度比这山洞还要低一些,不炎热。”

    “总觉得很熟悉”

    姜宣闻言一喜，看来还没有全然忘却现实。

    他想到件事,从储物袋里翻出什么：“喏,最后一个包子。”

    热腾腾香喷喷的肉包子，宋秦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姜宣往前递了递，他只犹豫了一下，就接过包子啃起来。

    开始还是一点点啃，后来越吃越快,几乎可以是狼吞虎咽了。

    姜宣又打量了下洞内,问：

    “你们这，食物很匮乏？”虽是问句，语气却很笃定。

    从先前那群烤肉兽的表现就可以略知一二,闻到食物的香味便失去理智，任由姜宣耍弄。

    吃完肉包子的宋秦面上有些意犹未尽，听到姜宣的问题面色瞬间变冷。

    “不是匮乏。”

    “嗯？”难道有他不知道的地段？看地表和这地底，没看出有其他生物啊，还是这群看起来凶恶的烤肉兽，吃草？这里的植被也很稀少，应是满足不了这些体型巨大的烤肉兽。

    “根本没有食物。”

    姜宣先是不解，继而张大了嘴，他看向那些白骨。

    宋秦沉默，缓步走向哥哥的尸体。

    “这里除了人桀，没有其他生命。听在更远些，火山活动不那么剧烈的地方，会有茂密的植被和其他活物，你就是那里的人吗？”

    姜宣本想摇头，最后却点头。

    宋秦抚摸地上烤肉兽的独角：“真好，充沛的水源和食物，如果能生在那样的地方，哥哥也不会死了。”

    完这句他似乎不欲多言。

    洞内沉默了好一会儿，上头的天光偏移，变得更暗了一些。姜宣看着角落那一堆白骨，心情沉重。

    “你哥哥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听先前那俩烤肉兽和宋秦的法，其中纠葛似乎并不简单。姜宣原也不想戳人痛处，但宋秦的哥哥显然就是造心魔给他制造的“心魔”，倘若无法从中解脱，姜宣是无法将他带离梦境的。

    完他就紧张地盯着宋秦，害怕他因此发狂。

    宋秦果然眼眶充血，目光愤恨，可转瞬他目光变化，缓缓蹲下身，闭上眼背过身，似乎不想让姜宣看到他的神情。

    在哭。

    宋秦的声音变得沙哑：

    “哥哥，是被我害死的。”

    姜宣等他下去，结果宋秦不出声了。

    以为这孩情绪崩溃，姜宣走上前想要安慰一下，像摸猴子那样揉揉他的脑袋，被啪地一声打开。

    “没有食物，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不想变成那堆白骨之一的话，趁早滚吧。”

    姜宣揉了揉被打疼的，二话不伸强行摁住了宋秦脑壳。

    “你让走就走？臭鬼，话这么欠谁会乖乖听话啊？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你！”

    姜宣到底比宋秦大，人形状态的宋秦竟然敌不过姜宣，被摁住又揉了一把，本就不算柔顺的头发彻底成了鸡窝。

    宋秦胡乱拍开姜宣，飞速退后整个人都炸了，朝姜宣愤恨龇牙：

    “你找死！”

    姜宣揉够了，撸起袖管：“怎么，想打架？我告诉你没在怕的。朋友这么狂一看就没挨过打，让我来教教你。”

    是这么，表情也够嚣张，姜宣心里其实没有太多把握。原想借启灵尝试一局破除魔障，可方才接触太短，宋秦又一直挣扎，根本没法施展，“启灵”不仅需要姜宣自己静心凝神，也需要对象配合，防备抵抗的力量太强，姜宣可能就得抽干全身灵力强行突破防御了，能不能破还得看对方实力。

    单论实力，宋秦原本只是个普通人，但他身为梦境主人，又被造心魔改装过，也不知道是什么程度。

    不过，姜宣敢挑衅他当然也不是全然的冲动，宋秦也许强，却一定不会强过外面那些烤肉兽，不然他们兄弟俩也不至于沦落到这地步。

    姜宣的猜测没错，宋秦在人形状态下的攻击简直称得上是软弱无力，跟狗崽挠人似的，姜宣轻松躲过后回身给了罡风术，一下把他吹得东倒西歪。

    大约是梦境的世界过于奇特，宋秦对术法毫无反应，丝毫没有凡人见到常会有的惊奇反应。

    宋秦站定后又扑上来，姜宣就轮番用各种基础术法回击，也算练熟练度了。早就过姜宣对攻击术法不熟练，以前是灵力不够，知道怎么用却没会用，现在会上门，可不得好好练练。

    不过宋秦也很心，并没有给姜宣一举制服的会。

    扑腾了半天的宋秦终于停下了，喘着气冷声：

    “你再不逃就真的没会了。”

    姜宣也停：“呵。”

    十足嘲讽。

    宋秦眼神发冷，等呼吸平稳下来，化作兽形。

    他虽是烤肉兽中的幼兽，兽形依然要比一个成年人类壮硕得多，庞大的身躯一下挤占了本就不大的空间，他周身散发的火红光芒将整个洞窟照得透亮。

    这回换成姜宣变成了崽子，弱可怜无助。

    宋秦张口朝他喷出一大团火焰，姜宣咬牙跳起躲开这一击，迅速往洞窟里面跑，他里还紧紧攥着应天行的剑。

    宋秦先前已经被激起火气，见他逃跑，自然是火力全开追击。

    姜宣在洞壁上借力旋转腾挪躲避攻击，几乎绕了个大圈。

    似是体力不支，姜宣终于停下了。

    “继续跑啊？”

    低幼的声线带着幸灾乐祸。

    “哈——哈——你也会幸灾乐祸啊，我还当你只会那一副半死不活的腔调呢。”

    宋秦闻言冷哼了一声。

    “你到头了。”

    像是死亡宣告一般，宋秦蓄起一发浓烈如岩浆的爆炎。

    “哇你还真舍得下啊。”

    宋秦眼中闪过不屑，似乎在嘲讽他不自量力自以为是。

    姜宣轻飘飘：“你想往哪打？”着往前走了两步。

    瞳孔一缩，他竟浑然不觉，姜宣离哥哥已经这么近了

    只要宋秦敢对姜宣使出这一击，姜宣灰飞烟灭的同时，哥哥的尸体也一定会被波及。

    “你什么时候？！”

    姜宣呼口气缓了缓：“看来你对你哥哥也没那么上心嘛，不过是的障眼法罢了。”

    其实只是利用了储物袋里某种植物造成的视错觉，混淆宋秦对尸体位置的判断，接着走位逐渐靠近真正的尸体，而宋秦当时正因为愤怒上头，这粗糙的障眼法才生效了。

    宋秦也发现自己被糊弄了，浑身的缝隙都爆出烈焰，烧上外面的石板甲了。

    “滚开！”

    都这种时候了，姜宣怎么可能顺着他来，不仅没退，还主动上前靠近宋秦哥哥的遗体。

    在宋秦喷火的目光中，遗体连带盖着的茅草席一起在姜宣下不见了。

    “你把哥哥弄哪去了？快还给我！”

    “不还！”不仅不还甚至还略略略。

    “我杀了你！”

    宋秦已经完全失去理智，而姜宣没了倚仗，即将承受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但是——由于，身位关系，姜宣此时离来时的隧道要比宋秦近，在铺天盖地的攻击落下的同时，硬扛了两下烈焰姜宣咬牙冲出洞窟，直奔黑暗的隧道。

    宋秦见他逃脱，自然追上，转眼也进了来时的黑暗隧道。

    眼看身后的洞壁散射红光，姜宣提起灵力没命地往前跑。

    宋秦起初还咬牙切齿穷追不舍，后来就发现了不对，他的兽形对于这里的部分隧道而言太大了，姜宣又专挑狭窄的甬道进，宋秦不得已变换成人形态，跟着姜宣在隧道里四处穿梭。

    两人你追我赶，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姜宣看到前方光亮越来越盛，知道这里离地底的熔岩池不远了，空气在高温炙烤下已经有些扭曲，汗水像是雨滴一样砸在地上。

    他终于不跑了，后面的宋秦脚步虚软，扶着洞壁一点点磨蹭进来。

    “哈把哥哥哈还我！”

    姜宣的胸膛不停起伏。

    “哈——你跑、跑不动了吧”

    这一番长时间的追逐消耗了两人大量的精力体力，姜宣毕竟是修行者，磕了两粒初级补气丹强行续航，话还算利索，变成人形的宋秦却是被拖垮了。

    “把哥哥还给我！”

    姜宣这回没有作妖，自觉把遗体从储物袋倒出。

    宋秦脚一软，瘫在哥哥旁边，趴在他身上一动不动。

    好会！

    姜宣走上前，伸就要抚上宋秦脑壳。

    就在他快要成功时，地面突然开始震颤，一股汹涌的热浪自身后喷出。

    姜宣回头一看，隧道的颜色越来越深，岩浆马上漫上来了。

    “我靠！”

    宋秦也看到了，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跑了，看着眼前哥哥的尸体，他目光黯淡，就这样吧和哥哥一起，葬送在这里

    身体被一股大力拽起。

    也不管什么摸头不摸头了，姜宣光速收起尸体，拉着宋秦往来时的方向夺命狂奔。

    与岩浆蔓延速度赛跑，过于刺激，姜宣只觉得整个人都处在高温中被蒸烤，脑子也浑浑噩噩仿佛被强行放慢了时间。

    不知道是怎么跑出那条死亡隧道的，再回过神，他已经来到另一个黑暗洞窟，这里地势要高得多，温度也没那么炙热。

    确信来自后方熔岩的危险消失，姜宣长舒一口气直接瘫倒在地上。

    仰望漆黑的洞顶，姜宣头脑空空什么都没想。

    等他终于回过神，转头一看，才发现宋秦也瘫着一动不动，也没有任何声息。

    不会出事了吧

    两人挨得挺近，姜宣伸够到宋秦的脸，还有呼吸。

    放下了高悬的心，如愿以偿伸摸上了宋秦的脑袋。

    “你到底想要什么？”

    黑暗中宋秦的声音异常疲惫。

    姜宣还悬在上方，顿了一下放在他脑壳上，没有动。

    “是不是觉得很累？”

    “嗯。”

    “还有力气伤心绝望吗？”

    “”

    “那可以继续你哥哥为什么死了吗？”

    宋秦有些不可置信：“你就为了这个？”折腾来折腾去的，情绪也像岩浆一样蹦腾冷却不停来回

    “也不是，不过你最好一下。”

    “”

    宋秦此时的情绪确实已经平复，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家伙的是对的，这一番折腾过后，他确实舒坦了很多。

    “这片大陆没有任何食物，只有人桀一族，人桀，只能自相残杀。”

    喔这是开始讲了，姜宣有些欣慰。

    “我们这些幼崽，是族群中的底层，最容易获取的“食物”。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幼崽，一个个都消失了，我和哥哥为了活命，四处寻找安全的栖身之地，最后找到了那个地下洞窟。”

    “那地下洞窟，原本是一头成年人桀的地盘，但他在战斗中死去了，凶当时就在我们面前，吃掉了他。”

    “原本以为他会杀了我和哥哥，但他没有，他告诉我们，想活下去很简单，人桀可以不吃不喝很久，但吃多了就会变强，不想被吃，那就成为捕猎者，变得更强，就没人可以欺负我们了。”

    “我和哥哥相信了他的话，他不仅把洞窟让给我们，还教我们如何利用陷阱和技巧捕猎，后来，我和哥哥凭着这技巧，终于能在族中有一席之地。”

    “那天哥哥去找做陷阱的材料，有两头成年人桀，就是你先前看到的那两头，他们告诉我，族长需要两头幼年人桀，谁能送上，他就奖赏给谁一滴熔岩血，熔岩血是族长的心头血，喝了可以大幅提升实力，我心动了。”

    姜宣面色沉沉，其实不用多，他也猜到了后续。

    “我的陷阱，被哥哥踩了，那两头人桀，瞒着我，将他献给了族长。”

    “听哥哥是因为失血过多死的，他们是我杀的，这也没错，我是去找哥哥时，才发现族长就是先前教我们捕猎技巧的那头人桀，他没有为难我，让我带走了哥哥。”

    “族长是个好人，他还特意教了我用提炼地表热火山岩的办法保存尸身，多亏他，哥哥能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你能在那看到我，也是因为我在提炼。”

    这个族长

    “你当时在哭？”姜宣还记得自己是因为听到声音才往那边跑。

    “我提炼完熔岩之心，发现哥哥被人偷偷咬掉了一块我痛恨自己的无能。”

    出这番话的宋秦，心情出奇的平静，也许是因为头顶的掌过于温柔，甚至让他想到了哥哥。

    姜宣笑了一下：“唉，了那么多，你就没想过，你哥哥到底是怎么想的吗？”

    宋秦转过头，在黑暗中看着姜宣。

    “你哥哥，一直很照顾你，他不会希望你因为他而绝望乃至放弃一切的。”

    宋秦想自己害死了哥哥。

    “嗨，这你都看不出来，这不明显是那两头成年人桀还有族长的阴谋吗？虽然不知道族长为什么要这么对你，不过，两头幼兽，又恰好是在你哥哥离开的时候告诉你，未免有些巧合，如果我所料不错，收前你还被支开了对吗？”

    宋秦神情错愕：“是”

    “我先前一路走来，所见幼兽可不多呢。何况，保存尸身的方法这么多，光我所知就不下七八种，族长为何偏偏让你用这么危险的办法，你知道的，形单影只，还带着一大块免费‘美味’的你，有多诱人吧？”

    宋秦不敢相信，但又找不到理由反驳他。

    姜宣很笃定这一切都是族长的阴谋，因为，族长就是这造心魔的具化产物，造心魔无法直接在梦中将梦境主人杀死，却可以消磨梦境主人的意志让他主动放弃生，族长的所作所为，正是如此。

    先给希望，再扑灭希望，用愧疚绝望一点点折磨宋秦，直到让他像方才那样，彻底放弃抵抗。

    等宋秦消化一会儿，姜宣又继续：

    “还有啊，让哥哥一直留在这种地方，你不心疼吗？我都和你了，我是外面来的，那里水草丰沛，气候宜人，带着哥哥去那儿生活，不好吗？”

    “你还有无限的未来，你哥哥想必也希望你好好走一遭，也算是替他延续生命里，你是他弟弟啊。”

    宋秦的眼神出现动摇，先前的黯淡一点点褪去，光亮一点点在眼底升起。

    姜宣笑着伸，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

    顺势发动了启灵。

    作者有话要：　　还差一点点！来不及了，今天复工比想象中忙多了，都没空码字可恶！

    下章出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