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二十九那天， 李队长通过广播通知大家上午到集合点领猪肉，今天一大早村里的干部就安排人把过年猪都杀好， 乡亲们只需排队领肉就可以了。

    猪肉是按照工分的多少来分配的，李敏柔七月底才到李家庄，中间又隔了几天才正式上工， 满满算才四个月的工分。所以虽然她能干， 每天能挣到十个工分，但平摊到一年里就不够看的了。本来她以为自己领的肉肯定是最少的，没想到还有人能比她更少。

    当看到徐炽手上比她还要少五分之一的猪肉，李敏柔也就没有那么失落了， 起码还有人陪着她拿着一丁点的猪肉回家。

    热热闹闹了一上午， 李队长的一个消息又将气氛达推了最高点，他通知大家吃完午饭后统一到村委会办公室领今年挣的蔬菜钱，李家庄所有的人包括知青都喜气洋洋地提前到达。

    早已坐在办公室的李队长拿着杯子看到这一景象笑骂如果干活时大家都这么勤快，我们村早就成了先进大队了。这时大家当然不能明着反驳，只能嘻嘻哈哈把这个话题岔了过去。

    李队长最近心情不错， 本就是开玩笑， 也就随大家的意聊起其他话题。等人来齐了，老会计拿着本子点名让大家一一排好队， 按照顺序零钱。

    李敏柔排在中间位置， 最后拿到手的工资居然有三十块钱， 比得上大家上半年的收入。短短的两个月就能拿到这一笔钱，李家庄上上下下都挺满意的。而且蔬菜只卖了半个月，到春播前起码还能有一个月的钱赚， 即使到时候收入不如现在，但对于其他人来已经很可观了。

    钱分完后，李队长把账目摊开，让大家清楚村委会并没有克扣大家的钱。李敏柔后来才知道李队长之所以在村里威信这么高，与他每年分钱时的这个举动分不开。

    李敏柔看完后皱眉，李家庄送去省城收购站的收购价只有两毛钱，大大低于李敏柔的预估，如果不是把一大部分的钱上交给了公社，相信李家庄的村民能够收到更多的菜钱。她又想到徐炽提供给她的价格，是省城的五倍，很明显对方是贴钱补偿她。

    跟着大伙离开办公室，李敏柔敲响了徐炽家的大门，徐炽看到李敏柔，并没有显出意外的表情，仿佛一早就知道对方会过来。

    李敏柔郁闷地看着对方，：“你是不是为了补偿我，故意提高了蔬菜价格？”

    徐炽坦荡回答：“没有。”

    “那为什么省城收购价是两毛钱，你给的价格却那么高？”

    “回答这两个问题前，我先问你，你认为你的蔬菜品质与李家庄集体田地上的怎么样？”

    “那当然是更胜一筹了，不是我自夸，你也看到了，除了建军哥，没有人的能比得过我。”李敏柔自豪地。

    “那你的蔬菜上市时是不是韵城独一家，而且上市时间比李家庄其他人早一个星期。”徐炽继续问。

    “是。”李敏柔肯定地回答。

    “那我可以回答你之前的问题了。省城收购站是公家的单位，即使李家庄的蔬菜很稀有也不可能把价格抬得太高，另外李家庄每天持续送货，合计下来数量也很可观，价格也就不一定能抬得上去。不过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经过这次蔬菜种植，李家庄在周边的村落可谓大出风头。其他大队的干部他们也不傻，严谨一点的领导明年肯定会跟着李家庄种植蔬菜，心急一点的可能现在已经安排人开始了。不管如何明年这个时候，韵城冬季肯定会有大量的新鲜蔬菜上市，省城收购站的领导跟我们的关系也不是很紧密，到时肯定会选择价钱更便宜的供应。如果我们这次能让一部分的利益出去，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明年的这个时候，当我们价格一样时，收购站的领导很大的可能会选择继续与我们合作。 ”徐炽完，看了李敏柔一眼，低头喝了一口水。

    “那也不能解释你给我这么高的价格呀？”李敏柔不解。

    “你刚刚不是回答了吗？韵城唯一一家，品质高，加上是黑市，而且我的顾客都是不缺钱只好吃的主，这些原因加在一起就把你的蔬菜价格抬起来了。”

    “那价格也高得太离谱了吧，你真的没骗我？”李敏柔还是半信半疑。

    徐炽被李敏柔盯得有些不自在，最后实话实：“我没收中间价，从你这里一块钱收回来，一块钱卖出去。”

    虽然最后还是听到了想听的结果，李敏柔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认为徐炽为免也太过于照顾她了。她又想到最近徐炽的所作所为，时不时的温声细语，在她不注意时用炽热的眼神看着自己，与自己对视时又经常脸色爆红。明明以前对着她虽不至于冷言冷语，但可比不上他对李队长一家的好态度。

    但是最近，徐炽对她的好反而超出他对李队长一家很多。这时一个荒谬的从李敏柔心里蹦出来，她看着徐炽，一时冲动问了出来：“你不会是在砸钱追求我吧？”

    徐炽听到这句话时正在喝水，当即把水喷了一地，自己也被呛到，撕心裂肺地咳起来。李敏柔被徐炽过度的反应吓到，连忙靠近他，一边拍着他的背部，一边道歉：“对不起，我开玩笑的。”

    过了一会儿，徐炽终于停止了咳嗽。他脸色发烫，眼睛不敢看向李敏柔，吞吞吐吐回答：“我，我当时没有这个想法，只是想补偿你。”

    李敏柔尴尬地笑起来，连忙：“我真的是开玩笑的，你不要在意，就当我没有过。你……”

    徐炽此时却在心里给自己气，看向李敏柔，截住她的话，盯着她一字一顿地：“之前我没有这个意思，之后也不会用钱砸你。但是我希望你现在能考虑一下我。”

    “……”李敏柔目瞪口呆，一时被这个反转惊得不出话来。

    她脑袋一片空白，最后只能落荒而逃。

    ——

    那天之后，李敏柔开始躲避徐炽，然而李家庄就这么大，怎么可能躲得了。更何况第二天就是除夕，李敏柔和徐炽都被李队长叫去一起吃年夜饭。

    李敏柔磨磨蹭蹭不想早到，但又觉得不礼貌，只能硬着头皮过去。果然，一到李队长家，她就看到徐炽拿着菜刀帮忙做饭，李队长和李建军在一旁下手。

    看到李敏柔，徐炽一反之前的害羞，坦坦荡荡地看着她，不闪不避。反而是李敏柔看到对方就目光闪烁，不敢直视他。

    李敏柔避开徐炽的目光，直接去了客厅，里面李奶奶和王婶他们三个人正在做一种扇形的年节面食。堂妹看到李敏柔过来后，连忙放下手中的半成品，囔着要跟李敏柔出去玩，被李奶奶拍了一下，笑骂：“都是大姑娘了，还长不大一样，什么时候学学你阿柔姐，我就安心咯。”

    堂妹嘟着嘴不作声，李敏柔连忙凑上去逗她开心。李敏柔没看过这种奇怪的年节食品，央堂妹教教她，堂妹这才开心起来，耐心地教导李敏柔。

    把面食做好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徐炽掌厨的年夜饭也已经做好。这还是李敏柔第一次看见徐炽整治这么大的家宴，八菜一汤，有红烧鱼，花生闷猪脚，葱拌豆腐，蒸鸡蛋，清炒白菜，芋头焖猪肉，蘑菇蒸鸡，红糖年糕，最后是南瓜做成的羹汤。

    李敏柔没想到会有这么丰盛的饭菜，在她的想象中华国的七十年代并不富裕，年夜饭并不像后世一样大鱼大肉，饭桌上最多一两道荤菜，但今天的这一顿年夜饭跟后世也没差多少，看来李队长为了这顿年夜饭大出血了呀。

    大家围着圆桌其乐融融地坐着，李队长作为一家之主，倒了一杯糯米酒，站起来话：“今天之所以整治这么一桌丰盛的年夜饭，最大的原因是要谢谢我们李家庄的功臣，阿炽。”他顿了顿，又接着，“没有阿炽，我们今年就跟去年一样，辛辛苦苦一整年，拿到手的钱粮还不够李家庄的村民过上半年的温饱生活。今年，因为阿炽的贡献，我们李家庄起码有九个月可以温饱不。，我相信经过大家的努力，明年，我们李家庄就可以一整年都可以不饿着肚子了。”李队长红着眼圈，拿着杯子碰了一下徐炽的，郑重地对徐炽，“所以，阿炽，我代表李家庄所有的乡亲们谢谢你。”

    徐炽连忙起身，对李队长：“这是我应该做的，当年如果不是爷爷，我不可能长大成人。爷爷去世后，如果没有李叔你们这些好心人，我也不知道我的将来会怎么样。因为有你们才有现在的我。”完他一口把酒杯里的糯米酒喝完。

    李敏柔坐在一旁，听着两人的话，一时也感动不已。

    王婶见两人完话后，气氛有些凝重，便岔招呼大家尝尝徐炽的手艺，其他人纷纷响应，吃了徐炽做的菜后都对徐炽竖起了大拇指。屋子里的气氛又一次地活跃起来。

    然而，李敏柔和徐炽两人之间特殊的气氛并没有消融，也没有被李队长一家察觉。于是李敏柔便在这热闹喜庆氛围里吃了一顿自己觉得别别扭扭的年夜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