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A+A-

    江求川让司机先开车回瓯海别墅,他陪江豆豆吃晚饭,儿子笑得傻呵呵的,埋头吃得香。

    他眼中柔软三分。

    吃完饭,江求川去了书房。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敲响,他抬眼掠过桌上的钟,已经九点半了。得到他的允许后,门被从外面开,江求川平视过去,目光再下移。

    江豆豆右手搭在门把手上,左手夹着老虎,探进来大半个身子,声音黏腻又难受:“爸爸,豆豆睡不着。”

    江求川起身,背脊肌肉微酸,他走到门边将儿子单手抱起:“走吧,爸爸陪豆豆睡觉。”

    拖鞋与地面发出的摩擦声回荡在偌大的别墅里,空虚无孔不入。

    江豆豆刚洗完头发,软乎乎地贴在江求川侧脸,飘着淡淡的香。很熟悉的香味,他头偏到江豆豆后脑勺,江豆豆趴在爸爸肩头笑:“豆豆香香是不是?这个是妈妈给豆豆新买的洗发水,妈妈也用。”

    “嗯,很香。”

    开房门,江求川放轻动作将儿子放置在床上。江豆豆自己扯着毯子盖上,他抽了本自己喜欢的书放到爸爸腿上:“爸爸,念这个。”

    江求川声音很淡,带着点致倦因子,江豆豆没一会儿合着眼开始犯困。他迷迷糊糊地:“妈妈,今天的故事好无聊。”

    完,江豆豆在被窝里拱了拱,换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江求川声音停下,没再念,看着儿子与虞亭三分相似的脸逐渐陷入梦中。他放下故事书,弯腰,在香软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一家三口,总要有一个人能睡得安稳。

    回到书房,江求川随手拿起一份桌上的文件,看了两眼,丢回原处。他开左手边抽屉,从烟盒中取出一根,点燃,夹在唇间,猩红色火点猛地往上跑。

    江求川伸手拿起手机,他指尖在通讯录上划过,点开相册。相册里只有一张照片,昏暗的画面,女人嘴张成“口”,闭眼睡得昏沉。

    江求川久久看着,熟悉的嬉笑嗔怒在眼前一下活了过来。他像是在报复自己似的,戒掉许久的烟一根一根接连燃尽。

    碾灭最后一根烟头,他将手机丢在桌上,往后靠着椅子,双目放空。

    一声尖锐的铃声破安静,江求川接起电话:“查到了?”

    杨肯:“查到了,江总。美依之前在为九月下旬一场秀征稿,夫人的稿子在提交前被人篡改。在监控里显示,夫人今天似乎有些不舒服早退了,离开公司后她车去了金时花园的房子。”

    挂断电话,杨肯将金时花园的地址发到江求川手机上。江求川拿起车钥匙起身,拨通了另外一个号码。

    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被接起:“江总,怎么了?”

    “肖依,我老婆的事,麻烦你了。”江求川话音冷淡,没有半点求人的意思。

    肖总连连应是:“下午虞总已经交代过一遍了,我一定会把这件事查清楚。”

    “虞明朗?”

    “嗯,”肖总有些头大,江、虞两家齐齐施压,最好别让她查出来到底是谁在搞鬼。

    挂断电话,江求川开杨肯发过来的地址,驱车直奔目的地。

    #

    金时花园。

    虞亭下午到时,内心感慨了句,幸好装的是指纹锁。

    她将包丢到一边,头重脚轻,拉上被子往床上一躺,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外面天色已黑,她迷糊着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现在是晚上九点,她睡了快四个时。

    屏幕上显示有十多个未接电话,两个是徐函禹的,其余都是江求川来的。虞亭指尖划过,下午江求川在车里和女人谈笑的画面、过去几天的种种,都浮现在脑海,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虞亭没有半点饿意,她靠坐在床上,拨回了徐函禹的号码。

    徐函禹那边接的很快:“你终于回我电话了,刚刚在干嘛?”

    虞亭笑了笑:“昨晚没睡好,头痛,一回来在床上先睡了一觉,刚醒。”

    徐函禹让她好好休息:“今天你被人偷摸改稿子的事我听了,人找出来了没?”

    “还没,”虞亭,“已经在找了,过两天应该会有消息。”

    “怎么有人干这么恶心的事!”徐函禹痛斥,脏话不带重复地将那人问候一遍,她问:“那找到之后呢?你们公司那氛围,不如跳槽来我们这,谁欺负你我帮你骂回去!我在星辰干了一年,虽然大家毛病不断,但还没有这种事出现。”

    虞亭被她逗笑:“可是我就算来星辰,你九月底不也要出国了,得有一年不能保护我。”

    徐函禹嘴快:“那你跟我一起出国不就好了?你们家的条件送你出国肯定不成问题。”

    出国……

    虞亭默了半刻,之前公司公费出国时她没有半点心思,那时候她资历不够、经验也不够,现在,她确实有点意动。

    “是不是突然发现,这是个好点子。”徐函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是个绝佳好主意。

    “是,”虞亭失笑。

    “我真的,你好好考虑一下,现在国内环境不好,不如出国工作、或者进修回来自己开工作室。”徐函禹完,虞亭没话。她又了两件工作上发生的趣事逗虞亭开心,她听得出来,虞亭之前话音里的压抑。

    徐函禹确实有讲笑话天赋,她完,虞亭跟着她的话一起想象,心情一时间变好不少,脑海中残余的点点倦意都被笑没了。

    听虞亭声音活泛过来,徐函禹交代她“好好照顾身体”、“少熬夜”之类的话,挂断之前,她:“我一开始是随口的出国,仔细想想可行性很大。宋怡在那边有熟人能帮我们介绍,我们俩一起去,还能有照应。”

    突如其来提到的出国,虞亭甚至被徐函禹的热情引得开始想象出国生活,脑海里顿时塞满各种画面,像是早已在脑中某个蛰伏已久。

    这种感觉像是去旅游,旅游本身不一定使人愉快,但是在之前充满幻想的计划过程使人感到身心愉悦。

    “我会好好考虑。”

    虞亭完,两人又聊了两句后挂断。

    出国。两个字在口中绕过一圈,虞亭有些闷。

    手中的手机“嘟嘟”响两声,系统提示电量不足百分之二十,虞亭下床拿包,倒过来一股脑全抖在床上,她把手机插上电,眼风扫过床单,那是一块棕色包装的巧克力。

    虞亭拿起巧克力,思考好半晌,才想起来这是在机场时董云给她的那块“人生巧克力”。

    她当时的“巧克力论”,虞亭直到现在还记得。

    如果她想出国,董云会是什么反应?

    虞亭拿起手机,直接给董云电话过去。

    董云回美国,正值上午,很快接起虞亭的电话:“亭亭?”

    “妈,”虞亭喊了声,“最近身体怎么样?外婆怎么样?”

    “好都着呢,电话给我是怎么了?”董云笑问。

    “我……”虞亭顿了顿,将自己出国进修的想法复述一遍告诉董云。

    董云听完,当即笑了:“这个想法我很支持,你在犹豫什么呢?”

    “可是,豆豆还在读幼儿园,江求川那估计也不会同意。”虞亭。

    董云问:“豆豆先不,求川的意见你问过了吗?”

    “以前问过,他当时是支持,可我觉得那只是他随口一逗我开心罢了。”

    一边是家庭,一边是事业,同样的抉择董云也曾经遇到过,现在,轮到了她的女儿。

    “事业与家庭博弈,牺牲是女人获得永生的不二法门,”董云知道,女儿在犹豫,她在寻求支持:“妈妈想给你很多建议,但这是你的人生。至少在我看来,现在通讯和交通这么便利,你出国一年有什么不行?豆豆是你的孩子,但不是你的全部,出国并不代表你不爱他。相反,你甚至可以把豆豆带到美国来,反正他早晚都要出国,刚好附近有家私立幼儿园,我和外婆可以帮你照看,求川有空再过来看你们母子。”

    虞亭笑了声:“好主意。”

    估计江求川听了得疯,孤家寡人,好不凄惨。

    董云跟着她笑:“你选什么妈妈都支持,不过,我还是很期待能在美国见到你。”

    “好。”虞亭完,董云将电话递给外婆,虞亭又和外婆聊了两句,问候一番。

    与董云挂断电话,虞亭坐在床上,久久陷入沉思。静静听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斜倒在了床上。

    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的夜里,冷不丁的门铃声将虞亭一惊。

    她翻身下床,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是江求川。

    她开门,江求川带着一身寒气进屋,紧盯她的脸,仿佛要灼出洞来。

    “你还没睡。”她往后退一步,语气平淡。

    “你因为公司的事不高兴,没回家?”江求川步步紧逼。

    虞亭侧身躲开:“是,我因为公司的事不高兴,所以没回家。”

    江求川一把攥住她的手,摇头:“我不信。”

    虞亭仰头,直视他压迫的目光:“江求川,我想辞职,我想出国学习一年。”

    他手力道加重,蓦地,转身松开:“我不同意。”

    虞亭最恨他这种断绝语气话,她冷笑:“两个月前你可不是这么的,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你不同意关我什么事?我有绿卡随时可以出国。”

    江求川:“你想进修,我可以找最好的老师给你上课。”

    “够了,我受够你这种语气了。”虞亭冲他喊道:“我讨厌那些弯弯绕绕的试探,你明知道我在意什么,还一而再、再而三地用别人来试探我,你知不知道,当我再别人面前奋力维护我们感情的时候,你做出的那些行为让我感到多么难堪!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还谈什么爱,不如趁早离婚,别耽误对方时间。”

    “你敢?”江求川压低的声音沾染怒意。

    “我怎么不敢?我不仅讨厌试探,还讨厌你从来不在乎我意见的大男子主义!在医院擅自帮我请假是、让我推掉和朋友的约是、还有你安排的所谓九月底的旅游也是。你问问我的意见就这么难吗?明明很多事我一定都会妥协你,你明明也知道,却连面子工程都不肯走一遭,我是你的伴侣,还是你雇的员工?”

    “你不信我是因为公司的事没回家,是,确实不是因为公司的事。我一下楼就看到你和我不知道的哪位坐在车里谈笑风生,我还有什么心情回家?不如不回。”

    江求川眉头紧皱,喉结滚动着要开口。

    虞亭抢白:“我不想听你的解释,总是用一个个比花还漂亮的话,一次次骗我。”

    虞亭转身走进房间,房门被关上,接着,传来一阵锁声,她把门反锁了。

    刚经历过夫妻大战的房间再次恢复安静,一丝风吹走拥堵的情绪,好似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月亮偏斜。

    卧室内已经熄灯,江求川眼里爬上血丝,他静坐在沙发上,一丝不苟的西装早已狼狈凌乱。

    #

    早上五点半,天蒙蒙亮。

    卧室房门从里面被开,虞亭手拎着包,眼底青黑。

    “我送……你?”原本脱口而出的陈述句改成问句,江求川转头看虞亭,嗓子像被一层雾蒙住,哑而低沉。

    虞亭没看他,走到门边,穿鞋时眼风扫过,烟灰缸里满是烟头。

    “不必,”虞亭穿好鞋,走到门边,话音冷淡:“你如果想我好好工作,就别送我。”

    江求川的双脚登时像是被钉在地板上,他收回目光,眼睑半垂,好半晌,才出一个“好”字。

    “注意身体,按时吃饭。”他。

    虞亭握住门把的手紧了紧:“嗯。”

    关上门,房间隔音效果极好,甚至连高跟鞋踩地的余音都没留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