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光微熹, 苍翠青山间一处山洞里, 江何缓缓收回按在沈清宵背上帮他施力解咒的双手,沈清宵腹部的伤匆忙包扎过, 这时还清醒得很。
“咒术解了,不过灵脉有些损伤,这一两日动用灵力要格外心, 能不用最好不要用。”江何道。
沈清宵靠在粗砺冰冷的山壁上, 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冷淡淡的,嗓音却很轻很弱, “多谢。”
江何撇撇嘴, 看向他腹部已干涸的深红血迹, “伤势如何?”
沈清宵垂眸轻道:“好多了。”
“那你歇会儿,我出去看看。”江何起身出去。沈清宵像是累得力竭, 也不曾回话, 只看了看他的背影,轻轻按住腹部的伤处, 神色微冷。
昨夜里将沈清宵带出叶乘云等人的重重包围,江何便找了这处隐蔽背光的山洞藏匿, 花了近两个时辰,才费尽心思把他灵脉上的咒印除去。
踏出山洞,望着苍茫雾气环绕的一片青翠, 江何轻吁一声。
沈清宵现在又只剩下一个人, 还受了伤, 这时不能再轻易出手,处境十分危险,可他也不能一直在他身边守护着,眼看他的时限快到了。
真是麻烦,早知道就不跟沈缘上山了,半路逃走多好。
江何又一次后悔,他出山洞后找到一汪清泉,了些泉水回去。
沈清宵正侧身靠在山壁上坐着,略显凌乱的乌发滑落脸侧,遮了半张俊美的脸,肤色却毫无血色。
眼看他闭着双眸,眉头紧皱,呼吸一下重过一下,急促而微微颤抖,似是痛的,也像是在做噩梦,堪堪就要坐不住往后倒下,江何忙放下水壶,轻轻坐下来扶住人,而后带到自己双膝上,手心贴上他的额头,只觉烫的很,江何想找找自己有什么药,沈清宵忽然惊醒,一手迅速握住他手腕,紧紧捏住,那双冷厉的凤眸也在瞬间睁开。
“你要作甚?”
江何手腕有些疼,见他不舒服也忍了下去,“给你找药。”
沈清宵有些迟钝,片刻后才慢慢松开江何的手,修长的指尖按在铺了一层大大的石子地上,想要撑着起来,江何忙将他按下来,抱着人家脑袋往膝盖上带,“累就睡会儿吧,别再乱动了,心扯到伤口。”
坐着始终不如躺着舒服,沈清宵迟疑须臾,倒也不客气枕在他腿上,这个角度一抬眼就能看到对方那张极好看的脸,他眼里闪过一丝探究。
江何问他:“有药吗?”
沈清宵幅度点了头,脸色青白得不像话,眉头紧锁成一个的川字,光洁的额头上也泌出一层冷汗,不过多时已将他额前碎发湿。
沈清宵真取了一瓶丹药出来,江何开瓶塞闻了闻,知道是高阶伤药后倒出几粒放在掌心上,随后拿起搁在边上的竹筒水壶,摸着泉水有些冰冷,他思索了下,用灵力将水加温了,才连同丹药一块递给沈清宵,“吃药吧。”
沈清宵没有继续冷脸拒绝他的好意,药是自己的,哪怕他不信任江何这个陌生人,也不会不信自己的药,当他半撑起上身拿过竹筒,感觉到温度时顿了下,很快和着温水服下丹药。
江何又让他躺回去,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话,“现在好点了吗?”
沈清宵阖上双眼,“嗯。”
药刚服下,也没那么快起作用,江何就是随口一问,听他应了觉得好笑,“那就睡吧,好好养伤。”
谁知沈清宵即刻睁开双眼,直直地望着他,“不问点别的什么?”
江何笑道:“你觉得我该问什么?”
沈清宵撇开视线,“沈昀都走了,你还在这里帮我。”
江何道:“他走是他的事,你放心,我绝不会在这时丢下你。”
沈清宵不以为然,“若没有江何,你会来帮我?我们素不相识,如今我仍不知你的姓名。”
“我了我姓江。”江何想了下,又道:“我曾经的同伴都喊我三十六,你也可以这么叫。”
“假名。”沈清宵如此评价。
江何哭笑不得,其实是真的,不过是别称,并非真名。沈清宵不好糊弄,他只好跟他:“若是不信,见了江何,你可以去问他。”
沈清宵沉默了下,“他是被我牵连,如今才会困在天穹殿上。”
江何道:“可你现在受伤了,不如先回无霜宫去,养好伤再来?至于江何那边,我会想办法救出他。”
沈清宵眼眸一紧,“不,我会亲自去救他,明日便会上山。”
劝了一天毫无效果,江何扶额道:“你忘了沈昀了吗?他是你手下多年的左护法,对你的了解不可谓不深,你现在还有伤,上山不是寻死吗?回到无霜宫去至少你还有右护法和沈凉相助,总好过你现在拿命去赌。”
沈清宵道:“我是在赌。”
着没了后话,江何急得心痒痒,可见他神色疲惫,也不再跟他什么,掌心覆上他那双冷艳的凤眸上,指尖离那颗红得诡异的眼下痣很近,手下肌肤的温度也很是滚烫,他被烫得皱起脸,心底有些不适,“好了,不就是受了点伤而已,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这不是还有我在吗,放心。”
沈清宵不愿睡,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直线,咬牙道:“放手!”
“不。”江何撇嘴道:“现在你得听我的,否则会被揍哦。”
沈清宵一阵无言,他知道对方有这个能力,可是这样不客气的话他是头一次听到,顿时感到耻辱如潮水涌上。江何浑然不觉,还轻声安慰道:“人生总会碰到很多不幸,不过一个沈昀,你可是沈清宵,为他难过不值得。”
沈清宵动了动唇,欲言又止,到底安安静静闭上嘴,不再挣扎。江何以为他听进去了,见他这幅虚弱的样子实在可怜的紧,心又软和了几分,“你也不只是一个人,起码我还在这里陪着你,放心吧,我不会走的。”
谁稀罕你走不走。沈清宵眨了眨凤眸,柔软掌心下的眼底略过几分恼人的羞耻,悉数被他压下,眉心被缓缓渡入一缕精纯灵力,勾着他坠入梦乡。
人彻底安静下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再动作,江何心道总算是睡着了,暗松口气,松开手来。
沈清宵往日那双清冷如锋刃的凤眸果然早已阖上,但他在睡梦中仍极不安稳,气息短促,脸色也越发难看,透着一缕青黑的眉头被紧紧皱起,甚至咬破了嘴唇,看上去要比刚才更严重了。
江何想起他刚吃过的药,怕是吃错药的问题,急急握住他手腕一探,顿时面露惊愕,不是吃错药的问题,他只是忽然病发了而已,没有了寒毒这种并发症,似乎就只剩下痛苦,睡着之前还能保留几分镇定拼命忍住,但被迫睡着后,病症便显露无疑了。
猜测他是对自己陌生的这幅真身存在猜疑,不愿在他面前示弱。
江何简直哭笑不得,握住他的手,默不作声为他渡灵力。
沈清宵的怪病就是这么回事,只有足够的灵力能缓解病痛,不是他的也行,只要给他丹田输入灵力即可。
这回怪病来势汹汹,江何硬是渡了两个时辰灵力才停下,届时将近午时,沈清宵也安稳下来,脸上恢复几分血色,沉沉睡去。江何长出口气,就算大乘期和金丹期的身体相比,灵力是要多了数百倍,或是千倍,这么长时间一动不动只顾输出,他心里也觉得累。
江何忽然觉得指尖有些使不上力气,像是身体不受控制似的,他困惑了一阵,而后心下猛然大惊,遭了,三十六个时的时限快到了!
他光顾着帮人疗伤,都没注意到时间过得这么快,这时再把人送出城外已经太晚了。江何琢磨了下,轻手轻脚挪开沈清宵,让他躺到铺了件月白外袍的地上,扶着山壁站起来。
“我先走了,你自己心啊。”江何还有些不放心,在储物戒里取出一件素紫长衫披在沈清宵身上,好生给他盖上,这才转身出了山洞。
沈清宵醒来时,山洞外日头正大,还露出洞口厚厚的藤蔓钻进来,一睁开眼顿感刺眼,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终于回过神来,慢慢坐起来,肩上随之滑落什么,丝滑而温暖,他定睛一眼,这是紫罗兰色的素锦长衫。
他不记得自己有过这个颜色的衣裳,那只能来源于跟他一起来到这里的那个男人,可沈清宵放眼望去,山洞里除了他,根本没有第二个人。
丹田深处此时也正暖乎乎的,昭显着方才的确是病发过,也被人治疗过,还很快恢复的事实。
沈清宵眉头一皱,梦中那种熟悉的感觉,他还以为是江何……
再看这个山洞里,除了洞口处的结界外,那紫衣青年好像什么都没有留下,不过在沈清宵起身时,也还是看到了那人留下的东西。
那是一只灵力所化的晶莹蝴蝶,不知从哪里翩翩飞舞而来,绕着沈清宵转圈,沈清宵一抬手,它便自觉飞到沈清宵手边,指尖轻触,蝴蝶骤然溃散,灵力化作一行字,浮于空中——
我先上山救人,再会。
“再会?”沈清宵低声一笑,笑意颇有些冷清,“还不会走……”
骗人。沈清宵心道。
一眨眼功夫,江何已经回到了那座大殿里,刚睁眼便见着一只狸花猫扑过来,这个角度看猫格外凶猛,江何迅速清醒如鱼儿般弹起,猫还是撞进他怀里,口出人言悲愤欲绝。
“宿主,你怎么又回来了!”
江何摸摸鼻子,笑道:“可能这就是天意吧。”
系统不接受这个法,缠着江何喵喵叫了半天,控诉他出去玩了没干正事,现在又被困回来了。
江何自知理亏,心里也有事,就没怎么反驳,他思忖着,沈清宵要是醒来了,发现他不在不知道会怎么样?他一个人,还受了伤呢。但愿他不要醒来太快,明日也不要来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