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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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宣拖着琼姑姑退到沈昀等人面前, 在不久前, 刚还被他得无还手之力的钟长老和费长老无疑是最震惊的,而后便是被挟持毫无防备的琼姑姑, 她根本想不到为何前一刻还同她并肩的沈宣会忽然把剑架在她的脖子上。

    沈宣看看沈缘,又偏头望向沈清宵,笑叹道:“若是可以, 我也不愿如此。”其实他就是江何失踪那一夜, 沈清宵去见的那个玄衣青年。

    沈缘生性多疑,知道天穹殿有奸细,本来也怀疑过他, 这次出关正算清除, 只是经由沈昀这一闹, 真真假假,连沈缘自己都分不清了, 最后混乱的让沈宣继续蒙混过关。沈宣的任务是守到最后, 要不是察觉到沈清宵二人可能斗不过沈缘,大家便无法下山, 他也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其实,我与沈矜师兄的关系并没有你们所想的那么僵硬。”沈宣好笑道, 他是想要青雀剑,可到底,他还曾经是扶余最得意的门生, 他有一些地方, 是扶余教出来的, 和他很像,和沈清宵这几个师兄弟都很像。

    沈宣知道他抓住琼姑姑就是扼住了沈缘的命脉,沈缘耐心不会太多,他便提议道:“老宫主,不如你我做个交换吧,你放我们下山,我绝不为难琼姑姑,等下了山,我就把她放了。”

    “你骗了本座这么多年,以为本座还会上当?”沈缘冷声道。

    沈宣笑道:“我可以立誓,只是你若不放人,恐怕我现在就要对琼姑姑不客气了,还请老宫主莫要怪罪。”

    “宫主不必多虑,阿琼绝不会让他们威胁到你!”琼姑姑咬牙道,话音刚落,就要往剑锋上撞,可脖子快碰到剑锋时她便昏了过去。

    沈昀拔出琼姑姑脖子上的毒针,炫耀似得举到沈宣面前,扬着下巴意有所指道:“还是先让她安静下来比较好,可不能太粗心了。”

    这一幕的转变看得沈缘呼吸一窒,面上却不显,看到琼姑姑没事他心下暗松口气,面色越发冰冷。

    沈宣挑眉,没搭理沈昀,继续道:“老宫主,你是知道沈宣的脾气的,你是放,还是不放?”

    沈缘冷冷凝视他许久,谁也捉摸不透他他在想什么,沈清宵却镇定自若站在一侧,仿佛知道沈缘一定会低头。

    众人犹疑不定,不知道沈宣和沈清宵是哪里来的自信,但不久后,竟然真的听到沈缘松了口,“滚。”

    沈宣笑道:“那多谢老宫主成全,老宫主放心,等我们安全下山后,我自然会放了琼姑姑,绝不伤她分毫。”

    即使沈宣这么保证了,沈缘仍是面色铁青,沈宣待在天穹殿多年,有多了解他他清除,他给过沈宣有多少真实的信任,那么现在沈宣带来的反噬就有多严重,他也是心里有数的。

    沈宣当他是默认了,对沈清宵道:“师兄,走吧。”

    沈清宵从头到尾都很是冷静,脸上不见半点意外,就跟这一切他都早有预料似的,牵起一头雾水却也看得暗爽的江何先走,“走吧。”

    江何点点头,转身前又看了眼沈缘,这位老宫主果然气得脸都黑了,那一身煞气藏都藏不住。

    沈昀见他们都走了,也叫上许无忧和钟长老等人一起走。而眼睁睁看着本该被一举全歼的一群叛贼离开,沈缘很艰难才忍住没有动手。

    “沈宣!”

    等沈宣带着琼姑姑往后退时,沈缘充斥着浓浓怒火的声音才响起,“若是阿琼出事,你们休想顺利下山。”

    沈宣笑叹一声,道:“老宫主放心,琼姑姑若死了,我们谁也下不了山,我明白这个道理。”

    沈缘冷哼一声,负手身后冷冷望着他们离开,眸中怒火冲天,似要将他们一行人生吞活剥似的。

    一行人退到山门口时,天穹殿的手下还一路紧追,但有沈缘的命令在,他们不敢靠得太近。

    江何挣了挣沈清宵的手,感叹道:“原来沈缘也有在乎的人。”

    沈清宵若无其事牵紧他的手,边下山边道:“他在乎的不是琼姑姑的性命,而是他自己的性命。”

    江何被转移注意力,“什么?”

    沈清宵侧首,目光略过许无忧和钟长老几人,没有细,还是那句话,“下回得了空,我再跟你解释。”

    到一半不,故意吊着他,江何磨磨牙,只能应了一声哦。

    一行人出了山门后,天穹殿的人不再紧跟,风雪渐大,几乎要将这雪山之巅淹没,他们步履匆匆,走到半山腰时,沈清宵忽然停了下来。

    “沈昀,沈宣,你们带着大家先走,阿凉和棠儿早在昨日清已潜入飞雪城,本该今夜截杀叶乘云,明日上山来与我们里应外合,不曾想竟快了许多,既然已经出了天穹殿,你们便去同阿凉会合,他会安排好你们的。”

    背着昏迷过去的琼姑姑的沈宣问:“师兄不一起走吗?”

    江何困惑地看着沈清宵,他也想问。

    沈清宵点头,神色有些沉重,语出惊人,“我会上山。”

    “师兄还要回去?”沈昀惊呼道。

    沈清宵应道:“你们快走吧,就在这放下琼姑姑。”

    包括江何在内,没人想到沈清宵居然还要再回天穹殿,分明是刚刚从险境中逃出来,他伤势未愈,血衣还曾换下,就又要只身去闯天穹殿。

    钟长老和费长老若有所思对视一眼,问:“沈宫主是要去禁地?”

    无霜宫早已一分为二,加上沈清宵乃是夺位上任,这些无霜宫旧人在那时就是不愿承认他的宫主身份才退回天穹殿,于情于理,他们对沈清宵的感官都不会太好,这么称呼沈清宵也属正常,既不显得熟络,也不会没礼貌,毕竟沈清宵刚才救过他们。

    沈清宵直言不讳,“是,闯禁地。”

    钟长老惊愕一瞬,而后叹气,“看来沈宫主早已知情。”

    一路跟着恨了数十年的沈清宵下山,许无忧一直未曾出声,她有些难堪,又有些迟钝的至今没能接受事实,只盲目跟着几人走,这时听钟长老这么,混乱了一路的她也抓到了重点,“钟长老,你们到底在什么?”

    钟长老看着她,又是深深叹息,“本来我也不想瞒着你,可你性情刚烈,嫉恶如仇,不也是为你好,怕你一时冲动赔了自己的命。”

    闻言许无忧更是着急,“那是什么?”

    钟长老长叹一声,将自己知情的都娓娓道来。

    原来他和费长老、莫长老几人早已查出这些年离奇失踪并陨落的同伴最后都去过禁地,他们对沈缘和琼姑姑的蹊跷行径早已起疑。一个月前,莫长老不听劝阻闯入禁地,后来不曾出来过。因此在沈清宵来之前,钟长老和费长老本来也算去营救莫长老,没想到他们的到来让他们的计划延后了。

    “真是如此……”许无忧垂眸,呐呐道:“难怪,我去禁地时会看到莫长老,那时他被困在一个血阵里,像是要抽干他的血液一样。”

    白日里见过沈清宵后,许无忧想了很久,连自己都觉得自己被沈清宵蛊惑了,居然真的对沈缘起疑。

    她今夜在离开院落后的确遇上偷跑出来的钟灵云,她心有疑虑,决定回去再问琼姑姑,不料回去时见琼姑姑正要外出,沈昀也偷偷跟在她身后。许无忧才带上钟灵云跟二人到了禁地,沈昀不敢近前故而止步,许无忧想起沈清宵同她过的话,心下忽然生出进禁地一探究竟的冲动,便吩咐钟灵云引开沈昀注意,她借机偷溜进禁地。

    再后来,许无忧在禁地里看到被囚禁于此的莫长老。

    不知道琼姑姑做了什么,莫长老困于阵中动弹不得,不过一月不见已瘦得不成人形,瘦骨嶙峋面如金纸,浑身血液沿着几乎是嵌入四肢上的丝线汇入地上血阵中。血阵的道道凹槽相通,遍布整个山洞,凝成骇人的血池。

    那时,许无忧正好见琼姑姑拔刀给莫长老手臂上放血,她便出面制止,莫长老从看着许无忧长大,听到她的声音时清醒过来,让她快走。

    许无忧未来得及问什么,就见琼姑姑也要对她下手,她多年来为了给扶余复仇,整日苦修,修为也不弱,便带着莫长老逃出了禁地。

    直到现在,许无忧才知道一些真相,她被几方蒙在鼓里,惊讶中又无措迷茫,没想到她恨了沈清宵几十年,竟还有同他并肩作战的这一天。

    沈清宵没有跟众人解释什么,只平静道:“我该走了。”

    “那师兄多加心。”沈昀知道天穹殿危险,但既然劝不住,沈清宵也一定要上去,他只能如此了。

    沈清宵点头,又看向沈宣,“去吧,阿凉和棠儿应该已经解决了叶乘云,你们送人下山疗伤。”

    此时已快至五更天,东方未晞,风雪早已悄然停歇。

    沈宣便放下琼姑姑,让她靠在边上的雪松树下,而后跟着众人同沈清宵辞别,这就往山下走去。

    雪山上四处都是白茫茫的,放眼望去,仿佛不染纤尘,却也不能多看,会伤眼睛,江何和沈清宵并肩站着,看他们一行人的背影渐渐变成一个个黑点,只留下一串又一串脚印,他看得眼睛有点花,抬手揉揉眉心,眨巴眼睛去看身边的沈清宵,“走吗?”

    沈清宵一直在看他,薄唇微微抿着,似乎在忍笑。

    江何不解,“笑什么?”

    沈清宵不再忍耐,失笑道:“你为何要留下来?”

    江何茫然,“什么?原来你是想让我跟他们一块下山吗?”

    沈清宵是这么个意思,可是他看到江何自觉留下来,心里被一点点暖意填满,也不舍得出口让他走了。

    知道他的意思后江何纳闷了,“我还以为你需要我帮忙。”

    “也行。”沈清宵欣然道。

    “那好。”江何忽略掉这是自己自愿留下来,而不是沈清宵缠着,或是以欺骗他,买惨哄他的形式留下来的事实,他问:“现在就上山吗?”

    沈清宵点点头,背着手朝山上走去,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嘴角噙着三分笑意,温润如玉的侧脸被镀上一层微凉雪光,极好看。

    将琼姑姑放在这里,她醒来后自然会回天穹殿,沈清宵没有对她做什么,或许因为别的什么才轻易放过她。

    江何跟上去,忍不住问他,“你去禁地到底要做什么?”

    沈清宵偏头看他一眼,“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也要跟来?”

    这话问得江何一阵莫名的羞赧,“我以为你会跟当初骗我去找白玉玲珑时一样,起码会把戏演完。”

    “好,那就去采雪幽草。”

    江何一下没跟上沈清宵的脑回路,又好笑又无语,“你不都过之前是骗我的吗?既然你不需要雪幽草,那还冒险去采什么雪幽草?”

    沈清宵理所当然道:“有始有终,也算是圆满了。”

    “这是圆谎。”江何笑了笑,周围太过安静,除了他们的话声便是踩在雪地上的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他敛去笑容,才认真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沈清宵脸上笑容也淡了几分,自从决定重回天穹殿,他冷厉凤眸中尽是望不到底的执拗和冰冷。

    江何开始疑惑,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沈清宵不顾危险也要重回天穹殿闯禁地,那里,有什么他一定要得到的东西,或是一定要做的事吗?

    这份执着和决绝,只有在寻找赤焰花时江何才见过。

    沈清宵停在原地,似要望进江何眼底,眸中是不清的各种情绪,按压不住的激动、喜悦,或是杀气。

    “到底怎么了?”江何问。

    沈清宵看着他,就不自觉笑了,“以前不是跟你过,我曾经两进禁地,两次都是为了雪幽草吗?”

    江何颔首,“所以这就是你一定要拿到雪幽草的原因?”

    沈清宵缓缓摇头,垂首笑叹,“第一次进禁地,扶余死在我手里。”

    江何稍稍睁大眼睛,不敢再嬉皮笑脸,他就沈清宵有些不对,原来是想起来那个被他所杀的老师。

    “第二次,我险些死在里面。”沈清宵像是回忆起当年旧事,凤眸中有些微失神,嗓音低沉轻缓,“也是那一次,我接触到了扶余的魂。”

    江何皱了皱眉,他不太听得懂,颇为忧虑地看着沈清宵。

    “扶余人是死了,可他的剑仍在。”沈清宵着,笑了一声,竟有几分庆幸,眸中也明显亮起星星点点的笑意,江何也不知道他是在笑还是在恨,“那年风雪交加,四面楚歌,他的剑忽然出现认我为主,再次救了我的命。”

    江何闻言也跟着笑,“这就是缘分啊。”

    那一次,是他第二次进禁地,也成了沈清宵这一生中的第二个转折点,还是那一次,他在禁地发现了沈缘的一些秘密,让他彻底起了反心。

    “是。”沈清宵笑弯了眉眼,青雀剑认他为主那时的喜悦和震撼他如今还记得清楚,他握紧手中的剑,另一手却牵起了江何。江何低头看去,听沈清宵接着又:“沈缘其实渡不过雷劫时已然活不了多久,但他为了活下去,和琼姑姑设下血阵,这些年靠扶余的元力和诸位长老的心血支撑着,同时,他设下一个以命易命的邪法。这才是他当年要杀扶余的原因,他想要的是扶余的这具身体,妄想易改命数飞升。”

    沈清宵很认真地看着他:“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我现在去禁地,是为了不让沈缘得逞,我要断了他的后路,抢了他布置多年的成果,夺了那阵中剩下的所有扶余和诸位长老的真元,他为了活下去谋划了这么多年,我偏偏不想让他得到。”

    江何不再关注自己被轻轻圈进温暖掌心的手,他抬眸,几乎一眼扎进那双凤眸中汹涌的狂风骤雨。

    沈缘纵容他儿子欺压沈清宵,绝不无辜,沈清宵很早就想为扶余、也为自己报仇,几十年了,这一天该到了。他过,这一次也想为了雪幽草进去,他有始有终,既然过是为雪幽草而来,就一定会和江何采到。

    江何不介意自己被骗,他想,沈清宵平日淡漠冷静的眸子里盛满了多年的自责和隐忍多年的耻辱、仇恨,也许只有手刃沈缘,他才能放下亲手杀死扶余的痛苦和多年的心结。

    江何不再拒绝他握着自己的手,他竟不由自主地有些心疼,或是感同身受,幽幽轻叹一声。

    “好,我陪你。”

    我陪你这短短三字让沈清宵倏然惊住,后竟觉得此生足矣,前半生似乎从未有人跟他过这三个字,这三字原来如此深刻,如此动人心,他笑了笑,握紧江何的手道:“你不需要出手,我会自己亲手解决沈缘的,我也想亲手为当年的恩怨做一个了结。”

    江何嗯了一声,反握住沈清宵的手,想想还不够,张开双臂抱住他,顺着他的后背轻轻拍了拍,在这飞雪满天下互相汲取温暖似的。

    “好,不过若是太勉强,我帮一下忙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沈清宵笑而不语,眸中更亮了几分,他抬手环住江何细瘦的腰肢,贪婪地吸取他脖颈间的温暖气息。

    真是难得,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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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啾咪=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