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番外三
很多年后。
已是盛夏, 皑皑雪山上的积雪丝毫不见融化的迹象,炎日与冰雪并存,这是一道奇妙的风景,而坐落在云天之间的, 正是魔道第一宫——
无霜宫。
沈清宵处理完无霜宫积累多日的宫务回房,在门前停驻脚步,紫衣的貌美青年赖洋洋地坐在廊下矮几前乘凉, 流光潋滟的紫眸顾盼生辉。
这是一张无论看多久都不会腻,哪怕是日夜相对每次望去都会被惊艳震撼的脸,也是一张常被外人夸赞的脸。这就是他的道侣——
传闻中的天道之子,江何。
此时江何正温和可亲地笑着, 左手边毛毯上躺了只毛发蓬松且圆滚滚的橘猫, 右手边坐着一个孩。
“哪来的孩子?”沈清宵皱了皱眉。
那是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生得白白净净,瘦瘦的一个, 穿着的衣裳是件缩版的白色道袍。
沈清宵肯定无霜宫没有这个孩子。他上前站在二人面前, 高大的身影遮住日光,引得那孩抬头望他。
江何道:“江甜送来的。”
他和沈清宵成亲多年,婚宴上江甜也来过, 那时她察觉到诡异,在后来又上门问过, 才知道这个江何正是她所想的那个江何, 却又不是她真正的哥哥。虽然如此, 江甜还是对江何昔日的救命之恩格外感激。
从他这里得不到亲哥哥的消息后, 她还是把江何当成自己的哥哥,还有沈清宵,她时常会来看望二人。
如今江甜早已召唤出晗元神剑,已是鸾山的山主,因为玉溪散人多年前已然飞升,她便与一众昔日的锁阳仙城的剑侍在鸾山扎了根。
那孩一双杏眼圆溜溜的,乌黑清澈,面白唇红,神情却稍微有些呆滞,不知道是不是头一回见到外人害怕的缘故,一直没有话。
江何揉揉孩脑袋安抚,解释道:“她有急事,暂时把孩子放在这里,等她得了闲再接回去。不过话回来,她什么时候生了个孩子?”
“不知道。”孩的眉眼不像江甜,沈清宵以为他不会是江甜的孩子,不过既然是她送来的,沈清宵便道:“那便先放这里养着。”
江何点头,“好。”
其实是江甜把孩子送来时,这孩子自己喊了她娘,江何才会先入为主,他给孩吃了些点心,见他自在了些才问:“你叫什么名字?”
孩迟缓地抬头,嗓音轻轻,看着有些怯生生的。
“月。”
江何点点头,笑眯眯地哄道:“那你可以喊我舅舅。”
孩倒也干脆利落,脆生生地喊了起来,“舅舅。”
沈清宵在一旁默不作声看着,他对这孩没什么好感,对所有孩都没好感,除非是江何给他生的——
但这显然没什么可能。
于是没过多久,孩就被沈清宵喊来的沈棠带走了。
今夜吃桂花糖藕,是无霜宫新来的厨修做的,江何拧干手帕递给沈清宵,帮他擦了擦手便坐到桌前。
灯火通明,仍是那白玉清冷的宫殿,却多了几分烟火气息,大抵是因为他们在这里吃饭的缘故。
江何坐在桌边抄起筷子开吃,沈清宵坐在一旁看着,他本来是不想吃的,拿了条鱼干喂猫,不过嘴边被送来了一块糖藕。沈清宵看着江何笑眯眯的脸,还是张口咬下。
江何咬着筷子道:“我们很久没有出门了,是不是?”
沈清宵就知道他这么主动向来都是有事要求,而且八成是要出去玩。他就是个根本坐不住的人,从前一个人也罢,现在有人陪着他,他恨不得天天在外头跑,这些年来天南地北哪里没走过,刚回来两个月又要出去了。
沈清宵咽下口中食物,“不行,无霜宫还有很多事还没处理完。”
对于无霜宫的一干属下而言,若是宫主每一年有一半的时间能留在无霜宫,他们便开心得不行了。
江何便迂回了下,“那下山逛几天嘛,什么都不用做好无聊。”
“你可以修炼。”沈清宵道:“看来你最近很闲,若是不愿修炼可以来帮我,或是帮阿凉搭理账务……”
“那还是算了,我很忙的。”江何一听到要管钱就头大,赶紧摇头,咬着筷子一脸严肃道:“我的修为很久没有长进了,我要开始修炼了。”
沈清宵挑眉,他知道江何为了来这里找他放弃了很多东西,比如他在梦里都会惋惜的积攒了一辈子的财产,还有他一直隐瞒着不肯的两成修为。
两成修为听起来或许少,可对于一个即将飞升的大乘期巅峰修士而言却是极其难得,也极其重要的。
这可能是他积攒了很多年的成果,即将到手了,却将其舍弃。修为阶级越高,前路便越艰难,有些人终其一生也过不了大乘期的坎,而他的修为从巅峰一下跌倒了大乘初期,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修炼回原本的巅峰。
来二人体内的星辰之力早就在双修的过程中淬炼为己用,沈清宵的修为是一涨再涨,已经超越了江何,江何却还在原地踏步。就算如此,江何也总是以时间还有很多为推脱不肯好好修炼,沈清宵也由他去了,大乘期的修士寿命也延长到数千岁,他倒也不着急。
不过话是这么,也不见江何真的会老老实实地修炼。
白天沈清宵出去时,他在睡懒觉,沈清宵练剑时,他在逗猫喂白龙,顺道跟那个新来的孩话,一日三餐早睡晚起一刻也没闲着。
过了几天,沈清宵拉着他起床。
江何搂住他脖子赖在他身上不肯动,睡眼惺忪,“我还困。”
沈清宵面色平静道:“是吗,那我便自己下山了。”
一听到下山二字,江何立马清醒过来,眼睛都在发光,“下山?”
沈清宵道:“棠儿不舒服,我便亲自下山去分堂巡视一趟。”
原来是去分堂巡查,江何知道无霜宫很大,遍布整个魔道,分支比无霜宫中的人要多上百倍,虽然是去忙宫务,可好歹是个出去玩的机会。
江何忙不迭点头,“去。”但他有些困惑,“你师妹怎么了?”
沈清宵神色自若道:“姑娘家,总有不舒服的时候。”
江何:……
差点忘了沈棠是个女孩子,平时为了无霜宫忙来忙去一日未曾歇过,强势到让人忘记她是个女子。江何顿感愧疚,以后他不再拉着沈清宵到处跑了,就在无霜宫多待一段时间好了。
很快,山下分堂便得知宫主和夫人要莅临的消息,众下属皆是心潮澎湃,干劲十足,忙得人仰马翻。
宫主夫人只是私底下的法,真到了江何面前时他们是不敢的,但天道之子是出了名的貌美绝伦,谁会不想亲眼见见这位宫主夫人?
江何对此浑然不觉,他和沈清宵欢欢喜喜地下了山,几天后回来,他仍是开开心心的。因为下山一趟,他光是收礼就收到险些手抽筋。
相比起江何,沈清宵脸色一直都很冷。这已经是常态了,每次和江何出去,只要别人多看了江何一眼,他都会不开心很久,江何也已经习惯了,只要关上房门哄一哄就好。
把系统放到外面,江何关上门熟练地锁住白龙,便抱住沈清宵。
“不要生气了。”
沈清宵看看胸前环着的双手,再偏头看向背后抱住他的人,眼底的冰霜渐渐消融,嘴角也悄然勾起。
“我没生气。”
江何一如既往以为他是嘴硬,“那好,你没生气。”顿了下,他低下头声道:“那我们双修好不好?”
沈清宵眼底泄露出几分得逞的笑意,回身看向江何。
江何老脸一红,目光闪烁地朝他眨了眨眼睛,“要不要?”
下山七八天,他们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双修了。
沈清宵眉梢一挑,目光落到江何腰带上,暗示相当明显,江何叹了口气,开始主动地解衣带。
衣衫一件件剥落,浅紫的和玄色的,皆被胡乱扔到白玉地板上。
从日落到入夜,屋中终于恢复安静。
沈清宵将全身汗湿犹如适才出水,滑腻得险些搂不住的人抱在怀里,亲吻着他肩后的绯红花纹。
江何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懒懒地靠在他怀里,忍不住笑着推开他的脸,眼尾红晕恰似殿外红梅。
“痒。”
沈清宵推开他的手,正欲什么,却听殿中响起什么动静,极其细微,不过耳尖如他还是听到了,江何也听到了,浑身一僵抱紧被子。
“有人?”江何压低声音问。
“我去看看。”
沈清宵凝声成线汇入他耳中,人已松开江何,披了件外袍下床,他的动作很轻,几乎没有一点声响。
江何抱着被子坐在床边,双腿还软着,他便没有跟上去,眸中却彻骨恢复清明,颇有些好奇地看过去。
沈清宵走到角落的柱子前,先前没有察觉,现在走近了,他才发现青纱后有个人,气息很弱,若是那人不动,他也无暇察觉到这人的存在。
但当沈清宵面无表情地掀开青纱后,他便没了动静。
“怎么了?”江何见沈清宵盯着柱子后看了半天没动,也有些担忧,匆匆披上见长衫裹着薄被走过来。
当江何到了跟前时,沈清宵才回头,他面上的警惕与防备已经没了,甚至偏头示意江何看。
当江何看见柱子后那人时也是一愣。
“他怎么在这。”江何脸色红了又黑,将薄被裹得更紧,迅速遮住赤|裸的脚踝,只是被那双稚嫩清澈的杏眼看着,他实在是羞愤难当。
差不多半个月没见,二人显然都忘记了上回江甜送来的那个孩子,自然,谁也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出现在二人的房间里,甚至……
他可能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把刚才的动静都听光了。
孩抱着双膝坐在柱子后,满脸无辜与冷静地看着二人,他的脸上不见丝毫异样,还开口喊人。
“舅舅。”
江何老脸涨红,扯了扯沈清宵衣袖。
沈清宵挡在江何面前,俯视着孩,“你怎么在这?”
孩流利回答道:“棠姑姑有事要出去一下,让我在这里玩一会儿,等到吃晚饭时再来接我。”
江何问:“什么时候来的?”
孩皱着脸沉思了下,然后应道:“舅舅回来之前。”
“噢!”江何听完差点要哭了,果然全都被听到了!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颜面站在孩面前?他裹着被子转身跑走,只留下一句,“你来解决!”
沈清宵神色如常,低着头与孩对视了下,才伸出手。
“起来。”
孩终于面露苦色。
沈清宵问:“还有事?”
孩点点头,圆溜溜的杏眼看向他,神情严肃,“腿麻了。”
纵然是沈清宵,也在一阵无言后险些绷不住脸。恰好听到门外有动静,他便一手抱起孩走出去。
门外正要敲门的沈棠眼前划过一道白影,幸亏她反应及时,眼疾手快抱住了被扔出来的孩。
随后房门迅速合上,里头传出沈清宵稍显冰冷的语调——
“看好他,别再让他过来。”
沈棠完全不知道沈清宵是哪里来的怒气,她将孩放下,看看紧闭的房门,好奇道:“你干了什么?”
孩无辜摇头,“没有。”
沈清宵回去时江何正躲在被子里自暴自弃,像是一团粽子放到了床上,不过床上颇为凌乱,空气中还未散去的淡淡气息昭显着不久前他们才在这里做过的事,也提醒着他们这个过程都被一个孩子无意中偷听到了。
沈清宵将江何拉到怀里,安慰道:“那孩子和棠儿去吃饭了。”
江何露出脑袋看看殿外,懊恼道:“你怎么没发现他?”
沈清宵皱眉,“你也没发现。”
江何苦笑,“谁知道他会在这里。”
沈清宵道:“我也不知道。”
这是个意外,江何心里感到几分安慰,但沈清宵接着又:“不管如何,他已经听到了,也看到了。”
“你不用提醒我啊!”江何简直想捂脸。因为他们刚刚尝试了一下新的姿势,非常羞耻,非常见不得人。
沈清宵还笑得出声,“那孩子应该什么都不会。”
江何想起那孩子方才近乎冷漠的冷静表现,还有平常也十分沉静的态度,他觉得有些异常,问沈清宵道:“你,他会不会是脑子有点不好使?”
沈清宵摇头,若有所思道:“我觉得他挺聪明的。”
若是做到一半时他跑了出来,那才叫傻。沈清宵心道。
江何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他握住沈清宵的手咬了一口,才愤愤道:“快让江甜来把他接走!”
“嗯。”
沈清宵嘴上应着,手也没闲着,他确认此时殿内已经没有外人,手伸进了被子里,在那光滑脊背上轻抚,触感柔腻,令他爱不释手。
江何才刚察觉到已被他压在床上,将他从被子里剥出来。
江何按住他的手,义正言辞道:“不行,我在想怎么把他送走。”
“你可以慢慢想,跟我要做什么没有任何冲突。”沈清宵亲了亲他微微泛红的嘴唇,在他耳边轻声感叹道:“刚才叫得跟猫一样。”
江何耳尖一红,无言以对,老夫老妻了还玩什么花样!
经过此事,江何往后每次要跟沈清宵亲密时都会认真检查过身边有没有人,也连着几天没见那孩。
等那孩来了无霜宫快一个月时,江甜还没有回信。江何心里还过不去,便催沈清宵送信去问,再过没多久,鸾山的回信就来了。
信是剑侍们回的,江甜不在,不过那孩子是江甜在凡间捡的,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因为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江甜见他可怜便带走了,但是想想鸾山里都是女子,不方便养这孩,于是就送来了无霜宫。
最后,剑侍们山主留下口信,孩子送江何和沈清宵养了。
江何看完信险些喷出一口老血险些,他没过要养孩子!
于是他和沈清宵琢磨着,要把这孩子送出去。否则每次一见到这孩子就不由自主想起之前那件丢人至极的囧事,他会连饭都吃不下去的!
沈清宵也听他的,只是问他:“那孩子根骨不错,棠儿原本是想留着给几位堂主当弟子的,你既然要送走,那要送哪里去?”
江何想了想,虽然不太好意思抢沈棠的心头好,不过听到他根骨好,便知道这孩子大抵是有仙缘的,只是留在魔道又怕对孩子的成长不太好,毕竟这边没规矩惯了,不好培养三观,他便提议道:“送去正道吧。”
沈清宵也不问深处,“把无霜宫的孩子送到正道,哪家会收?”
江何看着他,颇有些心翼翼地提出:“玄天宗如何?”
沈清宵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跟正道的人交道,也不喜欢同魔道的人交道,若是可以他宁愿什么都不管,而且他尤其排斥玄天宗。
因为玄天宗有个顾云栈,还有个秦绯。那只狐狸精呀,每次江何见了都一副要流哈喇子的样子,就只是为了摸一摸他的狐狸尾巴。
沈清宵每次见了,都恨不得自己也长出几条狐狸尾巴,以免江何总惦记这别人的尾巴。
但他不可能长尾巴的,沈清宵很有自知之明,他便连秦雪遥的星海筑都不去了,所有秦绯和顾云栈会出没的地方,都成了他眼里的禁区。
江何摇了摇他手臂,“送给慕容笙当徒弟,他会喜欢的。”
慕容笙最喜欢带孩子了,他几个徒弟都带的好好的。不仅是徒弟,徒孙也带的十分尽责,如今在玄天宗撑起一边天的不都是他的徒弟徒孙?
沈清宵目光深沉地看着他,“一定要送去玄天宗?”
江何为了这事羞愤得好几天坐卧不安,当然猛点头,“要!”
被他这么眼巴巴的,一脸哀求地看着,沈清宵就是铁石心肠也受不了,末了暗叹口气,将人搂在怀里。
“那便去吧。”
翌日,沈清宵和江何带上那孩,亲自前往玄天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