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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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知太过震惊,竟无法回答。

    而对面的程晋臣眼睁睁地看着三殿下的脸色慢慢地变得苍白起来, 还以为他是醉后不适, 不料很快的,赵知的脸色又开始转红。

    程晋臣眼见如此奇景大吃一惊, 忙过来握住赵知的手, 本是想试试他是在发热还是发冷,不料赵知猛地挣脱,竟又把手掌心往袍子上擦了两擦。

    程晋臣目瞪口呆:“殿下你……”这是在嫌弃他脏还是怎么了?

    赵知回过神来,忙解释道:“我、我不是因为你,只是这手……”他将右手举起来放在眼前细看。

    那股香气仿佛已经透进了心底, 除非把心也掏出来仔细擦一擦。

    程晋臣也反应过来,自己碰的是赵知的手背,三殿下却是在擦他自个儿的手掌心,可见不是因为他的缘故。

    ——那好好的又是为了什么?他狐疑地看着赵知。

    赵知勉强将手握紧, 不敢再让自己胡思乱想下去。

    他假装镇定地又看了一眼程晋臣, 迎着程晋臣疑惑的眼神,估摸着公爷是不知情的,这让赵知无端松了口气。

    可突然间又想起自己脸上的伤, 他其实也记得当时在街上自己趁兴将一帮捣乱的地痞的七零八落,记忆里那些人是不曾近过自己的身的。

    那么这脸上以及身上隐隐可疑的痛是来自什么……赵知隐约也猜到了几分。

    只是他因为看不见自己脸上的指痕,还只当一切都是养真所为。

    “可恶!”三皇子攥紧了拳, 也不知是骂自己,还是在懊恼别人。

    程晋臣将赵知送到宫门口,又特意叮嘱了一番, 叫他千万不要泄露在外头架、以及跑去樱桃巷的事情。

    赵知虽然对于当街架且大获全胜之事在心中还是很引以为傲的,但却知道这种事若传到皇后耳中那便了不得,至于樱桃巷……此刻他也巴不得什么事都没发生而已,当下便一口答应。

    两人分别之后,程晋臣自回荣国公府,赵知则回了宫中,才走不多会儿,就见翊坤宫的一名太监匆匆地跑了来,道:“殿下去了哪里这半天不见人?”

    赵知道:“荣国公府里有喜事,我去盘桓了半晌,怎么了?”

    太监面有难色,只道:“殿下快去翊坤宫看看就知道了。”

    赵知不知如何,慌忙加快脚步来到皇后宫中。

    正有个宫女从殿内退了出来,手中捧着的托盘里放着些细瓷碎片,满面惶恐。

    隐隐地似乎听到殿内皇后的声音,像是在动怒。

    赵知顾不得,忙拔腿往内,入了寝殿,却见皇后背对着自己坐在榻上,宝莲在旁边欲劝又止的样子。

    听见脚步声,宝莲见是赵知到了,明显地有些放松之意,忙躬身道:“殿下回来了。”

    赵知一点头,上前跪在地上:“孩儿给母后请安。”

    往日皇后见他来了,自然都是欢天喜地,不管是正在做什么都要先放下,可此刻虽然听见赵知的声音,却仍是背对坐着,一动不动。

    赵知见状,未免心虚起来,暗忖皇后该不会是听了自己在外头的胡作非为了吧。

    正在忐忑之时,皇后开口道:“你们先退下。”

    宝莲等宫女太监听了,忙悄悄地往后退了出去。

    赵知更是一阵皮紧,只当东窗事发,早在心中盘算该如何求饶了,当下忙道:“母后,孩儿知错了……”

    不等他完,张皇后转过身来,疑惑地看着他:“知错?你又做什么了?”

    赵知一愣,还好他转的快,忙道:“孩儿今日是去荣国公府盘桓了半天,还以为母后因为这个生气了。”

    皇后淡淡道:“你同世家之人相交,母后怎会为这个生气。”

    赵知已经猜到皇后不是在恼自己,当下一颗心重又放落,微笑问道:“那是谁惹了母后不快?”

    张皇后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最近难道没有听过那风言风语?有关你十三叔的?”

    “哦……”赵知醒悟:“母后是不是,十三叔要跟贵妃娘娘家的什么人定亲之类的流言?”

    皇后冷道:“那不是流言,是真的。”

    赵知大为惊讶:“母后从哪里听来的?”

    张皇后道:“今日众妃嫔来请安的时候,王贵妃亲口出来的,这还能有假?纵然她再张狂,也不敢就在这种事上信口开河。”

    赵知怔了半晌:“可先前我明明听,十三叔是要跟定国公府里的……”

    “若不是因为这个,我也不恼!”张皇后手攥成拳,在榻边儿重重地捶落,“本以为你父皇还是眷顾定国公府的,想不到居然最后竟还是偏向王家!”

    赵芳敬身份在那里,他是个举足轻重的人,亲事自然非同一般,所以先前宁宗答应了要从国公府里给他选人,皇后才欢天喜地。

    毕竟若真的赵芳敬娶了国公府的人,不管怎么样,十三王爷就也算是皇后一族的了,定国公府在朝中便是牢不可破,无人能及。

    谁知道突然间情形大变。

    张皇后气急攻心,道:“我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你父皇纵然不满意国公府的女孩子,那也不至于就倒向了她们王家!难道你父皇……”

    皇后且且狐疑起来,心惊且寒。

    蓦地又想起赵尚奕娶乔养真之事——此刻皇后还不知道宁宗听取王贵妃“偷梁换柱”计策一节,只当此事仍旧可行。

    原先她因对皇帝的话深信不疑,听了那“孤鸾”的法,才把养真拱手让给贵妃,可现在想想实在可疑的很。

    皇后越想越是胆颤,几乎怀疑宁宗已经跟自己和国公府离心了,她忙拉住赵知颤声道:“儿,你、你父皇到底着什么主意?”

    赵知却还镇定:“母后没有问过父皇吗?”

    皇后含恼道:“问是问过了,但是他只、是你十三叔的主意。”

    之前皇后听了王贵妃的话,简直像是在众妃嫔面前跟自己炫耀似的。

    自把养真定给尚奕之后,贵妃就一直都是凄凄惨惨的样子,皇后看在眼里高兴在心上。

    可最近王贵妃似乎慢慢恢复过来了似的,皇后只当她是无奈地接受现状了,直到今日贵妃主动起,赵芳敬将跟王家的一位姐结亲。

    当时张皇后还不信,毕竟宁宗曾亲口答应过她,要赵芳敬跟定国公府结亲的,可回头去乾清宫问过后,宁宗的回答却像是了皇后一记耳光。

    她当时就按捺不住问皇帝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宁宗却并没有跟她多做解释,只轻描淡写地道:“这是芳敬自己的主意,想必是他看上了王家的女孩子,朕也是没有法子,只能答应他罢了。”

    皇后碰了个软钉子,虽然大为不悦,却也不敢过分闹腾,只得忍气回来。

    ——张皇后不知道的是,宁宗本来不至于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瞒着她的。

    只不过因为上次跟她过了张天师对养真的批语,后来王贵妃也知道了,且是皇后这边透露出去的,所以宁宗记在了心上,不想再把绝密之事跟皇后了,免得她一时不慎透露出去,或者有别的节外生枝之类。

    这自然让皇后误会了。

    此刻张皇后越想越有些后怕,甚至隐隐地觉着后悔。

    赵知听了皇后的回答,沉吟道:“从没听十三叔跟王家的人有过什么交集,如果真的是看上王家的姑娘,怎么之前从没听过他们见过面?”

    张皇后忙道:“我也是这么的,而且据那个女孩子是才上京不多久的。怎么这么巧就能给你十三叔看中了?”

    赵知自然知道赵芳敬的为人性情,十三王爷带人接物虽然是温和高贵无可挑剔,但事实上他的身上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孤高矜贵,就如同白雪无尘,但又隐隐地超脱了世俗。

    他少年时候便游遍天下,这世间仿佛没有他做不成的事情,不管是投身从戎,还是潜心修道,他竟都是进退自如,令人叹为观止。

    赵知曾经一度想过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够配得上自己的十三叔,结果他竟无法想象得出来。

    宁宗其实早就劝赵芳敬娶妻生子,但十三王爷只自己要修道,无心成家。

    所以赵知私下里曾经胡思乱想,……也许赵芳敬真的会成仙了道,自这世俗之中飞升呢?

    就算是京内的什么世家大族的姑娘,任凭如何的风华绝代倾国倾城,只怕他还未必动心呢,如今无端端对一个才上京不久、没什么人见过的女孩子动心,这真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除非那人也是天上降下来的仙子。

    赵知在心中飞快地忖度了半晌,皱眉道:“母后不要着急,这件事里透着蹊跷,我想十三叔不是那种会跟人一见倾心的性子……何况如今竟没有人见过那王家的女孩子,按照贵妃娘娘的性子跟王家的作风,本来这会儿他们该利用那女孩子四处交际拉拢人心才是,怎么会藏的如此严密?可见有异。不如让儿子在外仔细地再听听再。”

    张皇后看着赵知认真的脸色,豁然开朗之余,突然间又有些感动。

    之前只以为儿子是孩子心性,每每不听话惹她生气,但如今在自己六神无主的时候,却也是他有理有据地在体贴安抚。

    皇后竟有些后悔前些日子了赵知,此刻便握紧他的手,百感交集地道:“儿……你真的长大了。”

    赵知一愣,虽并不能完全明白皇后这会儿的心意,却也不由动容:“母后,孩儿知道母后都是为了我好,母后放心,孩儿也会为母后分忧的。”

    皇后的眼圈微微红了,抬手在赵知的头上轻轻抚过,皇后叹道:“这才是母后的好儿子。”不料就在此刻,皇后忽地看见赵知左脸上的伤痕——原来三殿下自进门的时候就一直防备着,尽量藏着左边脸颊,如今因为感动,竟然忘了。

    “这是怎么回事?”皇后吃惊地看着赵知脸上的伤,惊怒交加:“谁、谁敢对你动手?”

    赵知心头一震,忙道:“母后别急,这其实不是给人的,只是、只是孩儿先前跟晋臣过招的时候,两个人斗的太投入了些,我不慎捶了他心窝,他给我的发昏,忘了收住招式,才让我吃了点儿亏。”

    张皇后不懂武功之事,听赵知有板有眼地着,便抱怨道:“我早过习武之类的很是危险,你只是不听,这次是伤着脸倒也罢了,赶明儿若越发不像话起来,又怎么?”

    赵知笑道:“原本是我求胜心切把人逼急了,这才失手伤着,以后再不敢了就是。”

    张皇后又仔细看了半晌,不悦:“这公爷下手倒狠。”

    赵知忙道:“他伤的更厉害,肚子上给我踢的青了,只怕要休息几天。”

    皇后本关心儿子,听了这话,又忙问:“可有没有大碍?”

    赵知道:“请大夫看过了,幸而没有伤到里头,倒也罢了。”

    皇后这才松了口气:“你们玩归玩,过招就过招,只是不许这样拼命似的了!伤着了谁也不好看!”

    赵知见皇后信了,满口答应。

    ***

    赵知从翊坤宫退出后,走不多时,便遇见了四皇子赵尚奕。

    尚奕原先虽然偏柔弱些,相貌清雅秀丽,但因王贵妃命人照顾的无微不至,整个人如无瑕美玉般流光溢彩的。

    可近来赵尚奕原先的柔弱气质之外,隐隐地多了一种别的东西,赵知也不上来,只是感觉……原先的尚奕好像是美玉般熠熠生辉,但也同样跟美玉般不堪一击,只要稍微往坚硬的地面摔落,就会应声而碎。

    可是现在看着尚奕,赵知却觉着他仿佛……不那么“易碎”了。

    尚奕的身上到底多了点什么?

    赵知正在琢磨这种异样的感觉,尚奕向着他躬身行礼:“给三哥请安,三哥从哪里来?”

    赵知笑道:“才去翊坤宫,你呢?”

    赵尚奕道:“从御书房里回来,正要去拜见母妃呢。”

    赵知点头,想起上回他给贵妃责罚,突然道:“尚奕,你一定也听闻十三叔要定亲的消息了是不是?”

    赵尚奕果然点头。赵知问道:“对方还是贵妃的娘家亲戚,你可见过那女孩子了?”

    尚奕回答:“我也听闻是王家的一位才上京的远亲,只不过我从未见过。”

    “这可奇了,”赵知笑看着他,道:“如果真的是这位姑娘跟十三叔定亲,总该……得让贵妃娘娘先过目的吧?”

    尚奕想了想,笑道:“好像是这个道理,大概……母妃曾传过?我竟也没有留意。”

    赵知道:“尚奕,你好不好奇十三叔要娶的女孩子是什么模样?你不如让贵妃把她传进宫来,大家可以一饱眼福了。”

    尚奕为难道:“如果要传人,自然是母妃做主,我却不太敢插嘴。”

    赵知哼道:“你怎么这样胆,你这样,将来要真娶了那乔养真,只怕还真给她欺负了呢。”

    赵尚奕脸色微变,他盯着赵知看了片刻,才勉强笑道:“若是妹妹肯欺负我,那自然也是我的福气。”

    赵知睁大双眼,嘲笑般道:“尚奕,那丫头给你喝了什么**汤,让你这样死心塌地?”

    尚奕低下头,轻声道:“或许这是所谓情有所钟罢了。”

    赵知意外之余又哼道:“什么情有所钟,那丫头姿色寻常,性子更坏,想不开的人才会去喜欢她呢。”

    尚奕看着他干脆利落满不在乎的样子:“那三哥又为什么喜欢桑家的三姑娘呢?”

    赵知蓦地听了这个,顿时红了脸:“你、你什么?”

    尚奕笑道:“三哥你总不会以为,这件事无人知道吧?”

    “你从哪里知道的?”赵知恼羞起来。

    “不止我一个人知道呢,”赵尚奕看着他因为脸红而显得更加清晰的伤痕:“三哥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赵知白了他一眼:“你也学坏了,我问你你敢不,还来反问我?”

    尚奕笑道:“毕竟是我先问的,三哥回答了我,我自然也回答你。”

    赵知扬眉,想了想:“你问我为何喜欢她,自然是因为她温柔善良,相貌又美。”

    尚奕道:“京城中比三姑娘温柔善良相貌且美的女子只怕不在少数。”

    “啰嗦,我就喜欢她又怎么样?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赵知好似很没耐心。

    尚奕才:“先前三哥就对桑统领十分亲近,又屡屡往他家里跑,我自然知道三哥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那为什么是她,不是其他两位姑娘呢?”

    “桑家三姑娘最为贤良出色,我也是听过的,想来三哥的眼光不会看错。”

    赵知听他赞扬桑落,不由笑道:“你也听过?”

    “自然,是个人人称道的女孩子,上回年下各府的诰命带女眷等进见朝拜,我母妃曾也见过一面,还赞她温婉可人呢,三哥的眼光实在不错,”尚奕笑吟吟地着,见赵知越发眉飞色舞,尚奕又道:“可是如今三哥年纪大了,也是时候该议亲了,我前阵子又听,有人往桑家提亲去,毕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三哥若不先下手,只怕要悔之晚矣。”

    这几句戳中了赵知心头痛楚,竟脱口道:“你当我不想?”

    尚奕笑道:“皇后娘娘很是疼宠三哥,只要你跟娘娘求,难道娘娘不许?”

    赵知长叹了口气,这话他无人可诉,如今听尚奕起来,便道:“母后倒是许的,只是我不愿意而已。”

    尚奕疑惑地看着他,赵知却不想再多此事,只话锋一转道:“对了,你且记得,哪天你母妃传那个什么亲戚进宫,你可要仔细看看到底是何等不凡的人物,竟能成为我们的婶子,话回来,你总不会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吧?”

    尚奕笑道:“让三哥失望了,我委实不知。”

    赵知皱眉道:“你们王家行事也是古怪的很,把人藏起来不成?或许她真的好到天上有地下无,怕露了面就给人抢走?”

    尚奕笑而不语。

    ***

    复两日,赵知带了金子出宫。

    因为先前在皇后面前过,要出宫查探那王家女子之事,所以这次终于不怕皇后质问自己是不是又出宫游荡之类了,赵知大摇大摆地策马出宫,竟往桑家而去。

    桑家听闻三殿下来到,慌忙出迎,桑岺今日正好休值在家——这自然也是赵知事先听好的,大家见了面,一通寒暄。

    末了桑岺便陪着赵知往自己房中而去,两人且走,赵知问道:“桑大哥是不是也听了最近有关我十三叔的传闻?”

    桑岺道:“是楚王殿下要跟贵妃娘娘家的一位远亲女眷订亲之事?”

    赵知点头:“桑大哥向来消息灵通,可知道这女子是什么来头,住在哪里吗?”

    桑岺笑道:“多蒙殿下抬爱。其实在听这消息的时候我也有几分留意,后来,隐约听闻这女子是住在东城的梧桐巷,至于是哪一家却还不知道,甚至连这巷子是不是真也未必。”

    赵知听地点,心头一宽:“我就知道桑大哥是绝不会让人失望的。”

    桑岺自谦地笑道:“实在不敢,只是五城兵马司专做的就是巡城之类,对这些地方自然最熟的。”

    赵知过了这正经事,才又咳嗽了声,问道:“府内众位向来可好?”

    桑岺道:“托皇上、皇后娘娘跟殿下的福,向来都还安妥。”

    赵知往外看了眼,见无别人,才声道:“上次在街头上……多谢桑大哥及时援手。”

    “那也不值一提,”桑岺一摆手,恭敬回答:“只是殿下您下次可千万不可如此了,若是我去的不及时,那些差人又不认得殿下,若真的伤了您的贵体,岂不是无法可想?”

    赵知也笑道:“下次再不敢了。”

    桑岺又低低问:“我当时本来想带殿下跟公爷来我们府内暂时醒酒,不料公爷樱桃巷最近,所以我才将殿下跟公爷送去了樱桃巷,原来那位乔姑娘还真的是住在哪里,之前我只是听人过。没想到公爷也真的跟她关系匪浅。”

    赵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去,至于晋臣倒的确跟乔养真很是熟络,听当初乔养真才给十三叔带来京城,就跟晋臣好的很呢。”

    桑岺点点头:“这样也算是两无猜了。”

    赵知听了这个词,略一挑眉。桑岺却又问道:“那日殿下是怎么回宫的?我本来还想再去探望,可又听人十三王爷已经过去了,我听王爷去了,心想必然王爷会安排,便未去搅扰。”

    提起这个,赵知的脸上隐隐地又有些疼,便道:“后来我酒醒了自然就回宫了。没什么事儿。”

    他含糊了这句,又咳嗽了声,才问道:“桑大哥,我先前也听一件事……”

    桑岺问道:“殿下请。”

    赵知道:“听闻有人向贵府提亲?真的是给三姐姐的吗?”

    桑岺摇头笑:“是有,还是五城兵马司里的一位同僚,他也不知怎么听闻了……竟派人上门提亲。”

    “那府内是什么意思?”赵知有些心慌。

    桑岺道:“家父、不太想让妹妹嫁给武官,所以先前已经婉拒了。”

    赵知的心总算落下,忙也跟着道:“那是当然,三姐姐金玉之质,要嫁也要嫁给文武兼备的人,只是个地武官倒是委屈了她。”

    桑岺不言语,只是望着他。

    赵知察觉:“桑大哥怎么这样看着我?”

    桑岺道:“殿下请容我放肆话,我才敢。”

    赵知笑道:“你就是了,咱们之间还顾忌些什么?”

    桑岺才道:“我觉着殿下似乎对三妹妹……很是不同?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了?”

    赵知正愁无法开口,突然听桑岺这样,正中下怀:“我、我……”他本想一口答应,却又有些难以启齿,还没回答,脸色已经微红。

    桑岺见他这般神情,便笑:“莫非是真的?妹能得殿下垂青,其实是她的福气。”

    赵知眼睛一亮:“桑大哥!”

    桑岺一笑,却又叹道:“殿下是人中龙凤,万里无一的,只怕妹的福气没有那么多……不能伴龙随凤,配不上三殿下。”

    赵知忙道:“桑大哥,你什么话。三姐姐何等的人物……怎么会配、配不上……”

    桑岺发出长长地叹息。

    赵知正有些窃喜,心怦怦乱跳,见状问道:“桑大哥为什么叹气?”

    桑岺道:“实不相瞒殿下,其实原先在我那位同僚来求亲的时候,家里的长辈们是肯的。”

    赵知微微有些窒息:“什么?!”

    桑岺皱眉道:“殿下自然清楚,妹的人品虽无可挑剔,但毕竟是庶出……所以对家里人而言,能够嫁给一名五品的武官,而且还是正妻,已经是妹的造化了。”

    赵知听到“五品武官”的时候,嘴不屑地一撇,可听到“正妻”两个字,整个人有些僵。

    桑岺微微蹙眉道:“若不是我私下里劝过父亲,只怕这门亲事就成了。”

    赵知的脸色很不自在,却喃喃道:“幸而是桑大哥劝了,不然岂不是委屈了姐姐。”

    桑岺眉头深锁,看了赵知半晌,终于起身低头道:“我有一句话,索性就跟殿下了吧,若是唐突,还请殿下看在昔日的份上不要怪罪。”

    赵知见他如此郑重,忙也跟着起身:“桑大哥何必如此?有什么话你只管直。”

    桑岺才抬头道:“妹年纪渐渐大了,偏偏她的相貌又好,只怕来提亲的不少,只是放眼京内,卧虎藏龙,良莠不齐,我也不知她的归宿到底会是如何……”

    赵知皱眉,觉着这些话很是刺耳。

    桑岺正色又道:“殿下若是真的对妹有意,那、那不如就让妹随了殿下,毕竟殿下也是知根知底的,相貌人品皆是上上……我这并不是要高攀之意,只是心里觉着,没有人能够比得上殿下,若妹真的随了殿下,殿下自然也会珍视善待……若殿下无此心,就当没听过我这番荒唐无忌的话,我这番没有廉耻的话,这辈子也只一次。委实是不愿意看到妹终身给耽误,怕没了一对好姻缘而已。”

    赵知听桑岺从头到尾完,终于冲口道:“我怎会没有此心?我的心一直都是、是……若能娶了姐姐,自然是我毕生所愿。”

    桑岺眼睛一亮,赵知却又皱眉低头:“可是……”

    “可是什么?”

    赵知低低道:“这话我实在不出口,但是,但是桑大哥既然对我开诚布公,我自然也不瞒着你,母后大概、不会允许我娶姐姐为正室。”

    赵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这句话出口,早已经面红耳赤,他深深低头不敢看向桑岺。

    屋内一片寂静。

    赵知突然觉着热,仿佛汗都冒出来了。

    直到桑岺终于开口道:“我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为了这个。”

    赵知听他并无责怪之意,忙抬起头来。

    桑岺道:“正如我方才所,妹是庶出的身份,若是嫁给别的寻常之人,或许可以得一个正妻的名分不在话下,但是殿下毕竟是凤子龙孙,宫内碍于身份,会如此想也是理所当然的。”

    赵知见桑岺话如此体贴明白,几乎感动的哭出来。

    桑岺叹道:“可知我所想要的,无非是妹妹能够遇到一个真心疼顾她的良人而已?若殿下就是那人,那又何乐不为?”

    “桑大哥,你可真是我的知己,若我能得姐姐,我自然会真心疼顾,决不相负?”

    赵知着,几乎想要抱住桑岺以表达自己内心的欢喜雀跃。

    这日在送了赵知出府后,桑岺便回到内宅。

    到了里间,却见桑落靠在琴桌边坐着,正在出神似的。

    桑岺示意丫鬟退下,走到跟前唤道:“妹妹?”

    桑落如梦初醒,抬头看向他:“哥哥来了,请坐。”

    “你在想什么,连我来了都不曾留意。”桑岺在旁边落座,含笑问道。

    桑落道:“也没什么,只是先前练琴的时候,突然有点走神。听之前三殿下来了,哥哥既然不用陪客,想必贵客已经去了?”

    桑岺笑道:“你的不错,我才送了三殿下出门。”

    相比较桑岺含笑的模样,桑落的反应却仍是淡淡的。桑岺吃了一口茶:“怎么妹妹并不高兴?”

    “我早过,”桑落低声道,“三殿下过于性情外现,并非是好事。”

    “你是他来找我之事……还是对你的心意?”

    桑落不置可否,只抬手在琴弦上轻轻地摁落,感受琴弦在手底颤动的感觉,桑落道:“皇后娘娘是个规谨的性情,若知道三殿下往咱们府内来,还曾见过我,只怕皇后不会高兴,不能容许。所以阖府里的人都觉着三殿下常来常往是大好事,却哪里想到,福兮祸之所伏。”

    桑岺听她如此,便将手中茶杯放下,含笑道:“我早知道妹妹你不同,果然是女中诸葛,这件事的确是给你中了。”

    桑落挑眉,桑岺就把赵知方才前来,自己趁机旁敲侧击,终于逼出了赵知的真正心意、以及宫内心意等尽数了。

    桑落从头到尾听罢,面不改色:“我早就知道,只是三殿下一相情愿的认为事情很简单罢了。”

    桑岺道:“妹妹是不是觉着我今日的行事唐突?”

    “不,”桑落摇了摇头,淡声道:“这件事总得有人去挑明了,若总是这样藏掖,不知到何时是个头,何况若还有人上门提亲,家里糊里糊涂答应了,更是无法可想了,倒不如破干脆。”

    桑岺道:“我也正是这样想的。只是我想不通的是,先前宫内传出来的流言,明明是皇上要撮合的是四殿下跟乔养真,三殿下对妹妹又心有所属,难道皇后娘娘真的只是碍于咱们府的身份不够吗?”

    桑落的心底浮现一张恬静可人的脸,那是在去年八月十五的晚上,于玄武湖畔惊鸿一瞥的那姑娘,虽然只是一眼,却至今难忘。

    桑落道:“都皇上有意将乔养真许配给四殿下,但是从年前到年后,终究没有见到圣旨,只要一日没有圣旨,这种事自然仍是流言而已。”

    “妹妹总不会觉着此事还有变数吧?”

    桑落道:“毕竟那乔养真的命格矜贵,按理皇后娘娘绝不可能拱手把人让给贵妃的四殿下的。”

    桑岺微微冷笑:“什么凤凰命,三殿下常常他不信这些,可知我也不信?皇子之中明明是三殿下最为出色,据我所观,皇上最疼宠的也是三殿下,将来皇位属于何人,岂能是让一个丫头随意左右了的?句不中听的话,如果真的谁娶了她谁就能称帝,那假如有个不相干的人……先一步毁了她的清白呢?”

    桑落转头,却见桑岺脸上有些冷峻之色,她轻声道:“哥哥,你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那是当然,”桑岺却又露出笑容,温声道:“我自然知道她是十三王爷掌心上的人,怎么敢动她分毫呢?”

    桑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桑岺面不改色地笑道:“话回来,那位传中要嫁给楚王殿下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我竟查不出来,梧桐巷那里的防范不知为何十分严密,今日三殿下也跟我听过了,我想他一定会过去查探,如果能给他查出来……倒是省了我的力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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