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分别
「那时, 满庭院的不知名的野花正绽放在盛时, 从樱花散落的初春一直绵延至红叶染遍的暮秋, 花团锦簇地拥绕着,馥郁环绕在雅致的庭院周围。
庭院内高大的樱木并未被秋意晕染了颜色, 枝叶仍是苍翠欲滴的明艳,即使身材娇的短刀们微微踮起脚尖也能摸到最低的枝桠,采来鲜嫩叶片含在舌尖, 体味有别于春朝的风韵。而他们一众刀剑和那人便团坐在廊道边,烹一壶茶,端坐静品。」
短刀曾经在没有任务闲暇待在屋里的时候听过大太讲过这样一段话, 那时大太的神情很是放松悠然, 并不像往常由本丸那边暗堕过来的刀剑一触及过往, 便时时刻刻显露出一副厌恶的样子。
有些好奇,然而,真正吸引短刀的不是这样一件事,而是那被大太以淡淡口吻描述之物竟在他的脑中像是绽放了一朵巨大的烟花一般, 让他久久难以忘怀。
靠在有些坚硬的墙壁上,透过屋半开的窗户,短刀出神地望着屋外秋末萧索的景象。
薄毯自肩部滑落, 短刀怔怔地垂下头摸了摸覆盖在腿上的毯子, 想起这是大太出门前给他盖上的。
薄毯的面料很一般, 细细摸下去还有些扎手, 但是短刀看着看着就不禁鼻子一酸, 一下子把脸埋到了膝盖里。
两天前, 牵引者过来传达消息。一个是要求大太和太刀出阵的命令,另一个则是传递历史修正主义下发给他的惩罚。
「进入王点,协助原队。」
简明直观摒弃官方话,一向是历史修正主义的风格。然而听到这一消息后,短刀却失神了好久。
其实,进入王点这一项已经算得上是升职了,不然以短刀的实力是不可能有机会踏入王点的。今剑当初在那之后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不仅让他避过了碎刀的命运,还让他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升迁了,这本来应该是让人愉悦到哭泣的事,但短刀却觉得简直是飞来横祸。
他不是个贪心的刀剑,自然知道什么水平的刀剑就得在什么水平上晃悠,强行加到那些光鲜亮丽的地方反倒会成为他的葬身之地。
今剑在那天之后便离开了,连句话都没有,短刀起初还以为他又是像往常一样出去乱逛,谁知两天后牵引者出现了,可他却仍没有踪影,那个时候短刀才意识到,今剑早就离开这里了。
薄情的人,走就走,他以为帮自己求个高官就能逃脱把他当橡皮泥揪来揪去的罪过吗!
真正熟知前因后果的人不在了,短刀也只能接受下来,但是转念想想不被咔擦掉就不错了,自己还净挑三捡四,真是不应该,于是就突然十分想念毒舌的今剑,甚至跑到后院把今剑的名字刻到了石碑上,与他的名字并排,永远铭刻下来。
虽然事后被大太发现,狠狠地了下屁股,并且直接将石碑给破坏地稀巴烂。
短刀吸了吸鼻子,摸了摸墙角被他划下的几条痕迹。
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过了今晚他就要被送去王点了,在那里进行任务,在那里生活,大太和太刀他们……
短刀眨了眨眼睛,鼓着脸抠了抠身下的榻榻米。
他们一定还会再找一个新短刀的!就像今剑那次!
一脚踹开腿上的薄毯,短刀狠狠地抓起一角用力地撕扯了几下,心中的郁结之气难以消散,短刀干脆一嘴巴咬上了毯子,用力地捶了几下榻榻米。
这时,屋的门扉突然被推开。短刀抬起头,发现是大太和太刀,怔愣了一下,随即嘴一撅,泪眼汪汪地扑了过去。
我不要你们找‘新欢’呜呜呜!!!( TДT)
*
大太和太刀在外面找了很多食材回来,因为已经是这个季节了,森林里能吃的东西比往常少了不少,于是两人便去了附近不同的区域换了一些东西回来,等回到屋的时候已经快接近黑天了。
“……”大太沉默地把搂住自己腰间不肯撒手的短刀抱了起来,孩脸上已经是湿漉漉一片了。他抬手轻轻擦了擦短刀的脸,后者立刻把脸埋到了他的脖颈处不再动弹了。
揉了揉短刀后脑勺微翘的头发,大太犹豫了一下,走到太刀的身边把短刀递给了他,什么都没转过身沉闷地去摆弄食材了。
太刀抱着短刀在一旁静静地看了一会,随后便坐到了榻榻米上,把短刀轻放在了腿上。
事实上,大太和太刀刚回来根本来不及褪下身上穿戴着的刀装战服,淡淡的血腥味混杂着太刀熟悉的冷香弥漫在鼻尖处久久不散。
然而不知怎的,身处这个味道下心底却突然变得十分平静。不自觉地在他的衣袍上蹭了几下,短刀不由得想起了三年前第一次把脸埋在太刀的衣袍里时的场景。
才、才不是什么雏鸟情节!他当时不过是为了擦干眼泪而已,现在……哼,当然还是为了擦干眼泪!
*
短刀睡着了。
也许是一天都在胡思乱想的缘故,竟然格外的烧脑子。
大太把准备的食物热了一遍又一边,就为了短刀一醒来就能吃上热腾腾的饭,然而等短刀真的清醒过来时却没能吃下几口。
带着初醒时的朦胧,短刀就被抱到餐桌边,面前摆放着诸多碟,里面都是短刀平时喜欢吃的食物,就连摆盘方式都精美地不得了。
短刀拾起筷子萎靡不振地拨弄了几下饭,勉强吃了几口后却觉得胃中有点恶心,便实在没有胃口了。
“怎么了?是不喜欢这些菜了吗?”
大太关切的声音传来,短刀摇了摇头,想起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吃大太做的东西了,便又提起精神来努力往嘴里塞了一堆食物。
晚餐吃的并没有很好,短刀看着大太把还剩下很多的食物叠放在一边,不由得想让他个包明天他带走,然而最后却是什么也没出来,躺在被褥上又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短刀睡得很不安稳。
半夜三更时突然从睡梦惊醒,眼睛尚未适应夜幕的漆黑,四周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中,短刀能清晰地感觉到大太和太刀的气息就在身旁,但不知为什么胸口却闷的发慌,一阵阵不安瞬间涌上心头。
太刀是被身旁极其低哑的抽噎声吵醒的,但是吵醒,其实他并没有睡下,所以身旁的短刀一有点动静他便立刻睁开了眼睛。
太刀的夜视能力很差,即使只个半个床铺的位置短刀的身影就在黑暗中有些模糊。太刀微微犹豫了一下,抬起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短刀背对着他的肩膀。
指尖接触的瞬间,短刀的身体就僵硬了起来,随即像是压抑着一般时不时才狠狠抽答一下。
太刀微微叹息了一声,动作轻缓地坐了起来。他一坐起来,原本还在‘熟睡中’的大太立刻起身微微推开了些许纸窗,让屋外皎洁的月光照亮屋内。
屋外的夜很静,屋内却比屋外还要静上几分。大太垂眼看着把脸埋在枕头里面不肯出来的短刀,不禁想到如果今剑这个时候在的话不定不会这样了,毕竟他那么聒噪的。
短刀不能发声的问题至今还没有解决,反倒是前一阵大太发现他脖颈处的那条痕迹颜色更加深了。如今看着短刀抽噎个不停,却偏偏只是无声地流泪湿枕头,大太和太刀的心底不觉有丝抽痛。
两人坐在短刀的身旁,静静地看着短刀哭个不停,偏偏什么话都不出,只能不停地顺着短刀的后背,做着同样重复的动作。
银白的月光流泻在屋内,正巧在了太刀的身上,一直束着长发的他此时披散着头发,黑羽曜石般的头发如瀑布柔顺地搭在肩上,身后。
月光沐浴下他的颜容很平静,却依旧美得如画卷上水墨晕染的一般素净,眼角眉梢又像是秋季高远的风般描摹着凉意。
指尖轻轻卷过短刀发尾特有的翘起,太刀垂着的眼眸颤了颤,突然站起身从衣袍中取出一物。
屋内中骤然响起一阵轻柔的金铃声,在寂静的夜中显得格外明显,却丝毫不觉突兀。
短刀闻声不由得停止了抽噎,缓缓从床铺上坐了起来。
只见太刀端坐在他的对面,月光照在他身上铺出一片宁静,他缓缓摊开右手,一只穿了线的金铃铛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处。
“本来算等你出发时给你的。”
太刀轻轻转过短刀的身子,将穿了线的金铃铛戴在了短刀的脖颈上,被裁剪的精致的黑色颈链刚好遮住了短刀脖颈处的伤痕,随着短刀不经意间的动作,金铃发出阵阵轻柔的悦耳声。
“别再弄丢了。”太刀摸了摸短刀脖颈下的金铃铛,眼底盛着丝丝动容。
“我们等你回来。”
短刀闻言鼻间又是一酸,不由得也摸了摸那金铃铛,良久,重重地点了下头。
*
短刀出发的时候是在凌,天还未明,空气中的湿气还没完全散去时,短刀背着行李随着前来领路的牵引者一同离去了。
视线中的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越来越模糊,直到完全看不见时,短刀才缓缓扭过头揉了揉眼角。
他没去过王点,虽然工作的地方就是王点的前一站,但是阶位如此低水平如此差的他更是奢想一下都不敢做的事。
听,能进王点的刀剑不是实力雄厚到一定程度的,就是背景雄厚到一定程度的,像他这种‘没爹没娘’的平民连门槛估计是都摸不到。
所以,当走在他前面的牵引者前进的方向越来越偏僻时,短刀不禁怀疑也许让他进王点工作这件事根本就是假的,只不过是想避开眼目悄悄地除掉他才用了这样一个借口。
短刀是几乎把自己的猜想当真了,尤其是当看到牵引者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高深莫测地望着自己的时候,感觉心中的猜想几乎等于即将发生的未来。
短刀警惕地往身后退了一步,不知不觉两人竟然已经走到了森林最南段的地方,这里已经超出正常巡逻范围很多,估计连成天没事干就知道闲溜达的检非违使都不会光临这种地方。
他摸了摸腰间的刀剑,兵器坚硬的触感给了他一丝宽慰,然而短刀很清楚,如果真要干架,面前的这个人想干.他一干一个准,比撂鸡仔都容易。
短刀又开始犯一有事就爱胡思乱想的毛病,他正各种想时,对面的牵引者突然有了动静。
短刀一惊,下意识往腰间摸,然而指尖刚触到一点,手腕就被猛地抓住,接着两人的位置就完全被调换了过来。
四周的场景骤然转换,短刀一阵迷茫,来不及观察下周围,只觉肩膀突然被人一推,脚下一下子踩在了枯枝上,身子顿时难以控制地向后倒去。
空气迅速流动起来,身后突然出现一阵吸力,短刀微微睁大了眼睛,眼见着视野中的牵引者渐渐扭曲模糊起来。他努力试着偏过头往身后望去,只见一个巨大无比的黑穴愕然出现在他的身后,而他正正好好悬空在了那深邃不见底的黑洞上方。
周遭细的沙砾缓缓落入穴内,短刀知道身子正在被黑穴吸收并不是错觉。
他努力弓起身子想脱离黑穴控制的范围,然而毫无预兆地,那吸力突然变得十分强烈,短刀几乎没有撑住十秒便被卷到了穴中。
四周的空气渐渐平静下来,被激起的灰尘悠悠地落回地面,天边正吐露出鱼肚白的时刻,短刀从这边的世界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