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寝殿。

    云章以人形趴在铺着鲛绡床褥的宽大王榻上, 玄色丝衣搭着半身, 黑发披散，头侧向外，柳叶眼眸含着一抹疲倦春意。

    明戈穿着与云章同样的丝衣, 衣襟微敞, 露出修长脖颈与心口一枚红痣。他站在桌边，桌上有一托盘，盘中置一金壶、一金碗、一金勺, 一锦袋。明戈从锦袋里取出一枚深红色圆果，放入金碗，从金壶中倒入半碗浓稠的透明汁液, 金勺一搅, 顿时清香满殿，云章的鼻子跟着动了动。

    明戈端着金碗走向王榻，坐在云章身边，温柔地抚着他墨色的长发。云章也向明戈微笑，因为方才热烈的洞房，这相视而笑饱含着许多从前不曾有的深意。

    “玄龙。”云章抓起明戈一片衣角，“下次用人形好不好？”

    “好啊。”明戈笑意深浓, “怎么？想尝新鲜？”

    “不是。”云章眼神真挚诚恳, “是你太大了, 很痛。”

    明戈微一怔，骄傲而温柔地抚着云章脑顶，“龙族天赋异禀, 恰逢你是初次，以后会好的。”金碗递上来，“这舒筋饮用于与龙族行事之后，据服用三次就不会不适了。”

    “要三次啊。”云章皱眉，“人形的三次可以么？”

    “人族男子天性不宜承受，不定你会更痛。而且我的人形也不，不信你试。”明戈假意捉住云章的手，云章迅速将手缩回，伸进枕头下，“现在不要，万一你又发情了。”

    “这会儿不碰你，我又不是那等色令智昏的，分得出轻重。”明戈舀出一勺舒筋饮，送到云章嘴边，“尝尝，据很好喝。”

    云章听话地张嘴，吞咽后，清流直下，浑身顿时松快。他眼中显出诧异，明戈忙问：“怎样？”云章又感受了一会儿，点点头，眸中疲倦散去一些，道：“有效，味道也不错。”

    “那就好，多喝些。”明戈一勺一勺地喂，云章一勺一勺地吞，待汁液见底后道：“其实我能自己喝。”明戈仰头吞下碗底剩余的一点，道：“我想喂你，这是做夫君的本分。”

    云章心头一暖，脸上现出红润，“我也是你的夫君。”

    明戈道：“你是我媳妇。”

    云章道：“那你也是我媳妇。”

    明戈道：“你是王妃，所以你是媳妇。”

    云章摇摇头，“那是人族女子的叫法。”

    明戈疑道：“你从前不是喜欢我这样叫你？”

    云章道：“喜欢是喜欢，但不能一直叫。”

    明戈笑了，放下碗握住他的手，“称呼而已，它固然是人族男子称与自己成亲的女子的，但更代表着独一无二的爱护与关怀。所谓夫君，便是要一辈子对自己的媳妇责无旁贷、无微不至、全力以赴。”

    明戈语气笃定，眼神坚决，云章有点震动，更有点恍惚，一时觉得自己争论这些有点矫情，一时又觉得自己的心境似乎和从前不同了。从前无论明戈怎么对他怎么叫他，他都毫无芥蒂，甚至根本就意识不到言语行为之间的差别，现在却是心翼翼，随便句话都会多想。

    云章侧脸压在柔软的枕头上，眉间现出忧虑，恨不得将脑袋深埋进去。

    这大概是觉醒了过去的后遗症，虽然明戈劝服了他，但他终究不能完全不在意，不能完全对如今的处境和未来的可能宽心。

    “云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明戈也上榻躺下，手臂环过云章细瘦的腰身，脸贴着他柔顺而含暗香的长发，静静享受了一会儿呼吸的应和，“我知道不能一下就让你彻底放下，也知道你已经努力地在改变心境，努力地去面对，这就足够了，真地足够了。不要再给自己压力好么？的确，我也有担忧，但我不着急，所以你也不要着急，我们一起慢慢来，好么？”

    真切甚至略带祈求的话语萦绕耳畔，手心传来坚实温暖的力量，云章不由自主地安了心，反握住明戈的手，“嗯，我相信你，只是我醒了以后，就有点原来的性子了，心翼翼，患得患失，不再是做九天上仙时那样坚定而心宽。”

    “太过坚定而心宽反倒令人害怕。”明戈的语调带着慵懒笑意，“譬如当初你试着与我做仙侣，我心中还有点鼓。哪里有这样话的，我生怕你只是为了有个仙侣，恰巧找上了我。”

    云章转过身，迎面看着明戈，神情有些羞愧，“其实最初我的确是被云团动，觉得应当有个仙侣，所以才……”

    明戈神情一僵。

    云章赶紧抓住明戈的衣襟，“但不是恰巧找上了你，而是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思考过的。你是不一样的，和你在一起，我有一种……”不好意思地一顿，心翼翼地抬手申请，“我一次溯术。有一种比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更加熟悉亲近的感觉。我当时那样同你，只是因为不会话，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仙侣高兴。”

    明戈望入云章眼内，故意酸酸地：“可我瞧着你对溯术就会得很，三言两语便让他又高兴又伤怀，无时无刻不抓挠着。”

    “不是的！我……”云章急切地想要辩驳。

    明戈将食指按在他唇上，笑了，“别紧张，没吃醋，也没多想，只是开玩笑。”笑意更深，“你带上了从前的性子，不再只是九天上仙，其实很好。”

    云章双眸茫然一张。

    “你从前并不只是心翼翼患得患失，你还有话直、有情直诉，活泼可爱、纯真自然，这是何等真实，何等得令人动心？其实你做九天上仙的时候也受着从前的影响，譬如你不是高高在上冷静疏离，而是善良执着好奇有趣，只是那时尚未觉醒，露得不如现在多罢了。”

    “当真？”云章一脸怀疑。

    明戈点头，“如今你的这些性子合到一处，令我拥有了一个如此多面而可爱的云章，我太幸运了。”

    云章精致灿烂的眼眸轻眨，闪着令人心动的光泽，明戈唇角一勾，脸贴上来，与他鼻尖相对，嘴唇轻触，却不刻意亲吻，而是按上他的后腰，低声问：“还疼么？”

    云章摇摇头，“好多了。”

    “心里呢？”

    云章一笑，“也好多了。你？……你又发情了，要……”

    “不必，忍得住。”明戈搂紧云章，嘴唇轻蹭，“不过，要你用其他来换。”

    “什么？”

    “你你不知道什么会让仙侣高兴，那我教你，你给我听。”明戈腻腻歪歪，略带撒娇之态，像个大孩子。云章想起他受伤变雏龙的时候，只觉得无比可爱，抬手摸摸他的头脸，认真地“嗯”了一声。

    明戈注视着云章眼眸，道：“喊我。”

    “玄龙。”云章一板一眼地喊。

    明戈道：“喊我的名字。”

    云章一愣，准备了一下，生涩而郑重道：“明戈。”

    明戈感受到了语调间的变化，心头触动，将云章搂得更紧，“你喜欢我，没有我不行，一刻见不到我便心中难安。”

    云章：“……”

    发了情不能以常理而论，而且仔细一想，这些话也是事实。

    这么一剖析，云章的心怦怦跳起来，双手攀在明戈肩头，微红着脸，略磕绊地：“我喜欢你，没有你……不行，一刻见不到你便……心中难安。”完不敢直视明戈，侧头靠在他胸膛上。

    明戈低头轻咬云章耳垂，“再，你喜欢被我抱着，喜欢被我亲吻。”

    “我……”

    “还有，喜欢我碰你兽形的耳朵和顶角。”

    “喜欢在我怀中发情，在我身上颤抖。”

    “喜欢与我洞房，被我索取，喜欢……”

    “玄龙你……”云章大大地震惊。

    “还有，”明戈没有饮酒，却仿佛酩酊大醉，紧贴云章，在他耳畔轻哼，“我很大，很有力，让你难以承受，却又难以割舍。”

    云章吃惊地望着身上的人，没错，人形也的确很大，他一咬牙，“玄龙，要不然……”

    明戈摇摇头，任性地像圈猎物一样将云章圈住，“下次。今夜我只想听你话，我还有许多话想听，恐怕一夜都不完。云儿，方才那些记住了么？来，一次给我。”

    “你……”云章瞠目结舌，明戈居然还会这样！当了妖王成了亲之后，他似乎也和从前不一样了！

    “怎么？没记住？”明戈轻轻蹭着云章的脸，双眸眯起，语气既有软腻的恳求，又有命令的霸道，“没关系，我再一遍，你要用心记，再用心出来。”点点云章的心口和嘴唇，抿唇轻轻一笑。

    ……

    红烛闪烁，幔帐落下。

    云章低声道：“……喜欢你很有力……”

    明戈不悦道：“少了，前头还有两个字。”

    “哦。很大。”云章无奈地看着床顶。

    明戈道：“连起来，重新，要有感情，不要背书。”

    ……

    夜空深沉，星斗闪烁。

    红烛燃过一半，厚厚的窗帘与幔帐落上朦胧的光。

    云章与明戈闭着眼，似是很困，却没有睡去。

    云章仍在含混断续地嘟囔：“……你，英俊、潇洒、强大……是六界……最、最厉害的龙，最好的……夫君……、完了……”

    “好。”明戈将云章在怀中圈紧，呢喃回应，“云儿你真好，我……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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