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明戈就要到了, 云章果断施法, 将所有餐盘隐藏起来，消去气味，再一骨碌躺上床, 面冲里, 释放出沉睡的气息——

    先遮掩一下，待瞧清楚玄龙的心情，再做算不迟。

    殿门推开, 脚步声与衣料摩擦声应和而来，云章不由自主地在脑中描绘明戈身着玄色王服挺拔前行的身影。

    浅而香甜的酒气飘过来。

    玄龙饮酒了？不是去议事了么？议事之后借酒消愁？

    云章心中一沉，更加卖力地装睡。

    明戈挺拔的身体在床边站定, 微有晕红的深邃眼眸瞧着云章侧躺的背影, 片刻后转身背向云章坐在床边，失神地盯着殿内晶石映出的幽光发呆。

    装睡的云章仔细关注着背后细微的举动，内心惴惴。

    许久，明戈轻叹一声，抬手松了领口，将宽大腰封解了扔在一边，王服顺势开, 露出丝质里衣与一片结实健美的胸膛。

    云章更加紧张起来。

    明戈一怔, 转身试探道：“云儿？”

    云章倒吸一口凉气, 双目闭紧，释放出更多的沉睡气息。

    “睡了？”明戈疑惑地蹙眉，侧身贴着云章躺下, 手臂从背后环过，手掌恰好护在腹上。

    这个动作令云章的情绪十分复杂。

    他心头好像有个机关，后面藏着想对玄龙诉的无穷无尽的话语，但他不敢开那机关，因为一旦开就是洪流决堤。他有点害怕面对那些澎湃甚至是失控的情绪，他只希望跟玄龙一直好好的，和气地话，开心地相处，不要大声不要激动，更不要吵架。

    但他先前惹玄龙生气了，没有留下美食的冷漠行为更令他无地自容。

    犹豫来犹豫去，他突然发现鼻尖顶在他脑后的明戈也睡熟了，顿觉有了机会，便兴奋起来，有样学样，先声唤了一声“玄龙”，没得到回应，胆子便更大了。

    他将腰间明戈的手轻轻抬起，幅度缓慢扭身，终于与明戈相对。英挺俊朗的面庞在眸前放大，云章登时心摇意动——他从无这般单方面近距离注视过玄龙，机不可失！

    柳叶形的精致眼眸闪着虔诚的光，他将明戈从锋利的额角看到英气的眉梢，从英气的眉梢看到纤长的睫毛，从纤长的睫毛看到高直的鼻梁，再从高直的鼻梁看到红润的嘴唇……

    云章的心怦怦跳，食指轻轻触上那两片刀削的红润，心扉不由自主地敞开，低声解释道：“我不会同人相处，也不会话，从前就不太会，现在虽然好一点了，但还是不行。譬如你为我准备的人界美食，我很喜欢，很想与你分享，可是一意外一欢喜，我就忘了……”悔愧地低下头，修长的指节依赖地攀住明戈敞开的衣襟，“还有方才，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我虽然了溯术，但我并非那个意思。”

    云章垂眸自苦，暗自烦心，突然腰后一紧，身体被突如其来的掌力一按，紧紧贴上前方的胸膛。惶然抬眼，只见明戈神色清明，俊脸露出抓住做坏事者的胜利微笑，低沉的语调宠溺道：“并非那个意思，那是哪个意思？”

    云章吃惊地张嘴，“你装睡？！”

    明戈半身抬起，一条胳膊枕在耳后，垂头凝望，笑意更深，“你可以装，我就不行？”

    “你……”云章懂了，“你诈我！”

    “否则如何听你的真心话。”

    心思全被看透，还被抓了正着，云章有点委屈，又有种莫名的幸福，迅速看了一下明戈的笑眼，低下头艰难道：“我得不好。”

    “可是我爱听。”明戈道，“这回我不逼你，你慢慢，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是你愿意对我的。”

    云章受到了鼓舞，抬头认真望着明戈饱含情意的双眼，思索良久，在那含着酒意的热烈而耐心的注视下轻声道：“那你先你是不是生气了？你都饮酒了。”

    明戈坦然笑了，“生气倒不至于，沮丧却是有的，所以随意喝了两口。”

    “沮丧？”云章喃喃思索，手指勾住明戈衣袖，“我当时是想我从来没有生过气，就连溯术也不曾让我生气，但是你却……我的意思是，你比溯术还……”

    “还令人讨厌？”明戈故意道。

    “哪有！不是的！”云章一脸着急地想要证明自己，待看清明戈面上始终挂着的盎然笑意，便明白过来，出拳敲他胸膛一下，道：“你又戏弄我！”

    明戈抓住云章的手，紧紧贴在胸前，神情严肃下来，“那你又是否还为我想要给你堕胎而生气呢？我的的确确是不得已，实话，真要选择，我只能选你。”

    “我明白，但我当时控制不住情绪。”云章很苦恼，手指轻轻按压着明戈胸口的一颗红痣，“自想起过去，我就好像……变笨了，心中一团乱麻，遇上事情也不知该怎么做，心情更是无法自控，从前的条分缕析和淡定自然都没了。”

    “不是变笨，没有变笨，不要多想。”明戈俯下身，手掌覆住云章脑后的头发，将他揽在自己怀里。

    经过这场巨大的变动，云章的变化他看在眼里。过去一千年，云章是个不折不扣的清贵脱俗的上仙，自然而然地摒除一切繁杂之念，遇事之时便自然而然地聪慧清明。但在更早的时候，他是将将成年，心性淳朴，妖气野性都尚未完全驯化的噬兽，话做事但凭心意，高兴烦闷都写在脸上。如今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性情硬生生共存，加之往事与未来的冲击，他不混乱茫然，不痛苦纠结才怪。

    “起来，我好像有点能控制自己的力量了。”云章蹙眉道。

    明戈一怔，“怎么？”

    “洞房时好了最后退出来，也的确这么做了，但我仍是忍不住想了想与你一起孕育孩儿的事，接着有些担忧，但又想到幽冥将军最终产下了绯龙，就觉得我也有可能生下玄龙，便有了信心，就、就很想有个孩子，我一直那么想，使劲儿想，没想到就真地有了。”

    明戈目光深沉，酸声酸气道：“所以你我洞房之时，你来来回回想了许多，偏偏没有想我。”

    “我……”云章简直有点跟不上明戈，又出拳敲他一下，不搭理这茬，继续道，“不过这件事不好，也有可能是因为退得晚了，留下了一点龙精。但对战梧华就绝对是利用力量了，我当时看到巡城时见过的那对龙族兄弟，突然反应过来，龙兄长对弟弟不满，日久成怨，但我摸了他的头，劝了他，他就转变了，其实他不是突然懂了道理，而是因为我无意中吸食化解了他的怨气，后来我便有意识那么做，结果的确有用！”pp

    明戈眉头深锁，“可你为何就能控制力量了呢？”

    “不知道。”云章摇摇头，“我也不确定那是偶然的，还是真地能控制。”

    “不妨现在试试看。”

    “怎么试？”

    “噬兽既然有重塑之力，就找件简单的事，看看能否实现你想要的结果。”

    云章的目光越过明戈修长完美的身体，来到光洁如新的桌面上，心中蠢蠢欲动，认真起来：如果真能重塑，那他第一要重塑的就是这桌美食。他要弥补过错，把好的东西与玄龙共享。

    心随意转，他坐起身闭眼默念，觉得意愿强至巅峰时抬手一挥，烟火食的冰冷残香“唰”地释放！随即脑中咯噔一声，心想坏了，没有成功！便立刻连眼睛都不敢睁，拉过锦被翻身缩进墙角。

    明戈半抬起身，瞠目结舌地盯着满桌残羹剩饭，想起自己曾经的那道命令，顿时哭笑不得。

    “看来失败了。”明戈饶有兴致道。

    话里饱含调笑，云章听得一清二楚！

    “抱歉，我把饭菜吃光了，是我不对。”云章躲在锦被里，声音委屈沉闷，“你批评我可以，但嘲笑不行！”

    “哈哈！”明戈大声笑着，贴近云章，在他的反抗中强行将锦被拉下，云章羞愤难当，四处躲闪，却被明戈抓住手腕，三两下按住，微含酒红的眼眸凝望过去，道，“其实你想起从前是好事。”

    云章一愣。

    “若非如此，我怎能看到眼下这般可爱的情景？”明戈俯身贴近，语调饱含深情，“云儿，我们有孩子了，你想生一个龙宝宝，是不是？”

    云章缩成一团，承受着锦被和明戈的双重热度，面颊红润，点了点头。

    明戈再贴近他耳畔，声音更低更沉，“那你还记得幽冥与风玹为了诞下雏龙，用的是什么方法么？”

    云章想了想玄龙的言外之意，面色更红，一激动就变成了噬兽的形态。

    怀中人突然变得莹白闪亮，明戈微讶，继而心知肚明地低笑，埋头轻轻咬住噬兽雪白柔软的尖耳，“想生玄龙可不容易，我们要努力了。”

    ……

    明戈也朝桌面一挥手，残羹剩饭再次消失，油腻之气尽褪，取而代之的是满殿晶石微光中暗暗流转的沁肤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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