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愣子的脚步磕磕绊绊的,速度却不慢,很快便回到竹林中,他傻笑着把手里的瓷瓶递给元仲辛,后者接过,拔开木塞往里瞧了瞧:“全倒井里了?”
二愣子认真地点了点头。
元仲辛使了个眼色示意众人:“走,先回去再。”
七人重回到二愣子的住处,大牛无精采地坐在火堆前,见元仲辛他们回来,立马起身,神情紧张地看着他们。
元仲辛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我们会看着办的,你别担心。”他从怀里掏出一棵青果子,对着二愣子摆了摆:“来,你的奖励。”
二愣子兴奋地伸手接过,元仲辛却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二愣子怔住,不明白元仲辛的意图,一边啃着青果子,一边神色茫然地看着他。
元仲辛却蹙眉问道:“你手上的是什么?”
二愣子的右手手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水墨印子,不大不,刚刚将他的手背完全覆盖,印痕不深,墨色也不够重,元仲辛隐隐约约看到了几个字,却难以分辨。
这时站在二愣子身旁的薛映低呼了一声:“嗯?”
元仲辛抓着二愣子的手递向薛映问:“你认识这玩意儿?”
薛映紧皱着眉努力回忆:“这好像是个圆盘,可是......我不记得自己在哪见过它。”
这时王宽等人也围了上来,凝眸观察着二愣子手上的墨印。
景疑惑地道:“我刚刚给他东西的时候,他手上都还没有这墨印子的,怎么现在......”
元仲辛侧头望向二愣子,他面无表情,语气微沉:“你是不是偷偷溜进别人家了?”元仲辛只让他到镇子的井口,那里根本不可能接触到墨水,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二愣子进到了别人家里。
二愣子被他的神色吓住了,心中惶恐,身子微微瑟缩,紧闭着嘴不肯话。
元仲辛见他这般反应,知道是自己吓到他了,于是他放缓了声音,尽量温和地道:“二愣子,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不是进人屋子了?你是怎么进去的?”
二愣子看着眼前变脸比变天还快的元仲辛,他抿了抿嘴,迟疑着道:“屋子......走。”
“嗯,然后呢?”
“屋子,画画!”二愣子闷闷的声音忽然拔高,将韦衙内吓了一跳。
元仲辛眸色变幻莫测:“屋子里,有人在画画?”
二愣子摇头:“画,屋子......画!”
王宽:“屋子里,有画着画的人皮?”
二愣子指了指自己的手背,又拍了拍,眉开眼笑着嚷嚷:“画画!我,画画。”
六人大概猜到了,二愣子意外进入的那间屋子,挂着一张刚完成画作的人皮,在二愣子靠近那副人皮之时,他不心用手背蹭了蹭人皮,正好将人皮上没干的那一部分印在了自己手上。
元仲辛问大牛:“这个东西,你认得不?”
大牛仔细看了几秒,随后摇头,做了一个动作告诉元仲辛他们,自己从来都没有见到过人皮上的画。
元仲辛就那么托着二愣子的手不敢乱动,无人搭理自己的时候,二愣子尤其喜欢躺在地上滚来滚去,元仲辛生怕他一个不留神,就把这难得的线索给蹭没了。
于是,元仲辛就这么举着,举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六人盯着这个墨印子,皆是毫无头绪,元仲辛的手则酸麻不已。
元仲辛的反应王宽看在眼里,他走到对方身边坐下:“我来吧,你休息一下。”
元仲辛点点头,刚想把手松开让位给他,谁料王宽都还没触到二愣子的手,后者居然奋力反抗起来,什么都不让王宽碰他,只肯让元仲辛托着。
王宽心生不满,他紧蹙眉头,眼神不悦地盯着眼前这个随意撒泼的傻子。
元仲辛别无他法,只好继续托着,他侧头看向脸色微黑的王宽:“我没事,你去休息吧。”
王宽语气微微冷凝:“不用。”
就在此时,一旁沉默依旧的薛映忽然道:“我记起些来了!”
元仲辛忙问:“是什么?”
薛映:“我很的时候在一本讲述各国兵器的收集录里见过,是一种专门雕刻在某种东西上的标记——但是,已经很久之前了,我只能隐隐记得大概的模样,就是......”他拾起一支细长的干竹在地面上划了划。
众人探头望去,陷入一片无言中。
不是因为薛映画得有多复杂,而是因为,薛映画出来的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圆。
韦衙内郁卒捶胸:“这什么呀?!还不如看二愣子手上来的直接!”
薛映脸上浮出一丝不自在的神色:“我那时不过几岁,看的都是图画,能记得个圆就不错了,我还不识字,你想着我能记多少?”
元仲辛问:“你看的,是各国兵器收集录?那你能不能想起来,这个标记,出现在哪个国家?”
薛映面色犯难,努力地回忆着,他不认字,看书都是囫囵吞枣,好不容易有一本图画书,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些兵刃刀剑上了,实在没留意这种复杂的图标。
赵简知道薛映实在是想不起来,她拍拍薛映的肩安慰道:“没事薛映,起码我们知道了这个标记来自别国。”
景轻轻地了句:“这么,镇里那三十六人,来自其他国家?”
王宽逐渐意识到不对劲,他沉声道:“现在与大宋相立的国,一个辽,一个夏。”
镇里的人,要么是辽人,要么是夏人。
赵简不敢置信:“这已经是涉及到了国家间的事情了——元仲辛,我们这样自己去解决,真的没问题吗?”
赵简原以为,清河镇一事,涉及到的是大宋内里官府的问题,现如今,却直接把其他两个国家牵扯了进来,他们真的有能力去处理这种事情吗?
元仲辛凝眸片刻道:“镇子里的,应该是辽人。”
王宽侧头凝视着元仲辛:“怎么?”
“时至今日,大宋与西夏之间的关系不如以前那般紧张,双方谈判使得宋夏之间和平共处数年,若此时查出清河镇里的人属于西夏,之前的谈判就如一纸笑话,除非是两国之间的颜面不想要,否则,西夏做不出这么前功尽废的事情。”
但是元仲辛还有一处想不明白的地方:“可是,辽人来这里,干什么?”
清河镇地理位置偏僻,地方经济还落后,他们在这里到底图什么?所有人都不甚明白这里牵扯到的一切事情,就连里面那三十六人是否为辽人,都只是元仲辛的一个猜测。
元仲辛仰头看了看天色,一晚上折腾了这么久,居然都快天亮了。他问大牛:“我们需要一个视野宽阔但又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你能带我们去吗?”
大牛细细思索了一番,想到了一个地方,那里是竹林的最北面,地势颇高,再往东北去,便是镇子的中心,可以很好的监视着镇子,但路势较为崎岖,平日里根本没人到那去,倒是符合元仲辛的要求。
他们现在身处竹林的东南深处,要走到北边,需要花上一个时辰的时间。
但是,元仲辛并没有急着动身,而是陷入了沉思。
赵简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韦衙内喊道:“元仲辛,你还等什么?咱们快些走啊。”
“不。”元仲辛口中吐出一字。
众人一愣:什么?
“我们不能所有人都进去。”元仲辛正在考虑着韦衙内前不久过的话,找镇外的老贼与他的破皮们帮忙。他深吸一口气,“王宽你......”
王宽:“我留在这。”
元仲辛:“......”他话都没呢。元仲辛摇头叹气,语气却无比坚定道:“出于全局考虑,你必须出去,他们哪个出去我都不放心。”
王宽不认同地看着元仲辛,沉默不语。
赵简他们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话,元仲辛的话没错,王宽是最适合出镇找老贼的人,不仅因为王宽武功够好,更因为王宽聪慧过人,看到想到的远比他们多。
王宽第一次如此烦躁:“你出去。”
元仲辛无奈地笑了:“王宽,你饿傻啦?我是最熟悉清河镇的人,我出去了,谁来守着这里?”
王宽挣扎了最后一次:“我们自己可以......”
元仲辛慢慢地摇头,淡淡地道:“王宽,我们不可以。”
那三十六人真实身份未知,尽管元仲辛留有后招,可他不敢拉着他们六人的性命冒险。
看着元仲辛这般淡然的反应,王宽猛然恍悟,眼底不知为何漫上了一层悲切:“你早就算好了。”
算好了清河镇里的险恶,算好了他们无法仅仅依靠自身的力量离开清河镇,算好了他们一定需要老贼的帮助。
算好了,自己留在这,把他赶出了危险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