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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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五忙完后, 大家一起找地方吃饭。

    花枝想着老五一个人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也挺不容易,就点了一桌子好酒好菜, 让江渔陪他好好喝了一回。

    老五喝多了,话匣子开,讲起自己刚来时的艰难, 他接连找了好几个地方,都被人拒绝了,因为人家看他是个光头, 觉得他不像个好人。

    老五委屈呀:“我家八辈儿贫农, 安守本分,乡里谁不知道我天生没头发,到了这边, 居然成了坏蛋。”

    花枝很同情他,却又忍不住想笑:“那后来怎么找到的?”

    老五:“后来一直没人要我,我就算去车站买票回家,在路边碰到一个人,他的车子掉链子,我出于好心就过去帮他装好了, 他了解我的情况后, 就把我介绍到现在这个修车铺了。”

    “这就叫好人有好报!”张三妮着酒嗝插了一句, “我也是好人,我好心帮花姑娘带花种,结果就得到一个赚外快的机会。”

    “……”花枝, “你以后能不能别叫我花姑娘,听着别扭死了。”

    “那叫啥?”张三妮,“我听南方那边都叫做生意的人叫老板,那我以后就叫你花老板吧!”

    “这个好,这个霸气。”江渔醉眼朦胧地,“那你以后要叫我江老板。”

    “你是干啥生意的老板?”张三妮问他。

    “我,包鱼塘的老板!”江渔拍着胸脯豪情万丈。

    老五啪一拍桌子:“那我以后就是老五车行的老板!”

    “老五车行?在哪儿?”江渔问。

    老五指了指自己的大光头:“在这儿呢!”

    后来,老五果然凭自己的努力,在镇上开了第一家摩托车行,销售维修一条龙,生意火得没边,做大之后,在县里市里都开了连锁店。

    他在省城学技术时结交的朋友,在以后也给他和花枝的事业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和老五吃过饭,江渔张三妮都喝多了,回到宾馆倒头大睡。

    花枝却睡不着,躺在床上想以前的事。

    前世她从傻子家逃走之后,不敢在附近待,便趁着一辆拉煤车的司机停在路边解手的空档爬上了车,趴在煤堆里颠簸几个时来到省城。

    为了生存,她什么活都干过。

    最开始为了填饱肚子有地方落脚,她给人刷了一个月的碗,除了管一日三餐一分钱工资没有,晚上就把餐馆的凳子拼两排睡在上面,每天硌得浑身酸痛。

    后来餐馆老板的姐姐见她干活挺麻利,就把她带回家,让她看孩子做饭,包吃包住,每月给她开十块钱工资。

    那时的她已经对这种待遇非常满意,起码不用没完没了的洗盘子,不用睡硬板凳。

    看了两个月孩子,她揣着二十块钱就辞职了。

    那时候天已经开始转冷,她拿着钱到批发市场批了袜子手套围脖之类的沿街售卖,每天白天卖货,晚上睡车站长椅,起早贪黑的,终于赶在严冬来临前拿自己赚的钱租了一间房子。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虽然还是暂时的。

    后来她有了钱,有了豪宅别墅,却还是忘不了那间房子,每每午夜梦回,总是能梦到它。

    花枝忽然疯狂想念那间房子,她决定,明天如果办完事有时间的话,一定要去房子那里看一看,那里有她太多苦辣酸甜的记忆。

    第二天,三个人早早起来,洗漱完毕,下楼吃早餐,然后跟着张三妮一起去买种子。

    张三妮头脑灵活能会道,在那边有不少熟人,

    花枝跟着他跑了一上午,收获满满,不仅买到了一些名贵花种,还买了很多生长周期短,易栽易活的普通花种,算回去第一时间下种,让它们赶在国庆节前开花,到时候让刘秘书帮忙多联系几个单位,批量销售出去。

    之前的劳动节,县.委门前的花展就引起了轰动,很多人跑去参观留影,连照相馆的都带着顾客跑到那边去取景,市政大街很是热闹了一段时间。

    相信到了国庆节,会有不少单位争相效仿。

    相比零售的灵活价格,花枝更喜欢走量,走量虽然价格低,但省时省力,来钱也快,不用总是守在市场等买主。

    当然,名贵的花草就另当别论,白了,那就是宰一个顶十个的买卖。

    买完花种,花枝又特意坐公交车去了趟城郊。

    不管在什么年代,大城市的郊区都是菜农聚集地,有的地方直接叫做蔬菜队,是专门往城里各大市场单位供应蔬菜的。

    因为这里的人们以卖菜为生,所以掌握着很多别人不知道的种植技巧,很早就开始利用大棚种植反季菜蔬,花枝算去那边看看,学习点经验。

    自古同行相排斥,菜农们一开始并不乐意传授经验,后来花枝把买来的花种拿出来,告诉他们自己不是种菜,而是种花,加上江渔和张三妮热情地递烟奉承话,菜农们才放下戒备,让他们随意参观请教。

    花枝随身带着本本,把该记的都记下来,还跟其中一个比较实在的菜农要了电话号码,直到天快黑才坐公交车回城。

    回到城里,花枝惦记着去以前的房子,就自己要去买些女人用的东西,让江渔和张三妮别跟着她。

    江渔没有怀疑,便和张三妮一起去找老五。

    事情办完,明天就要回家,江渔想再和老五喝一场。

    花枝转了两趟公交车,沿着记忆里的方向找到了当年租房子的地方。

    那是一条很破旧的巷子,路面坑坑洼洼,常年积着脏水,夏天苍蝇乱飞,冬天就结成厚厚的冰,一走一滑。

    日近黄昏,天气闷热,巷子里的人们都搬着马扎拿着蒲扇坐在门口乘凉,闲话家常,见花枝一个生人张望着走过来,都停下来盯着她看。

    花枝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翻江倒海,这些人,有一大半都是熟面孔,是她在这居住时的邻居,看着他们,花枝有种恍然若梦的感觉。

    巷子深处,她终于找到了自己原来住的那间房子。

    房子房门紧闭,锁还是那把老式的牛头锁,从外面看不出有人没人,一扇窄的玻璃窗,上面挂着廉价的花门帘,而那花色,竟然和她以前用的一模一样。

    花枝一时思绪翻腾,忍不住伸手推了下那扇门。

    “你找谁?”后面有人问道。

    花枝一惊,猛地回过头,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站在身后,那张脸是那样熟悉,花枝脱口叫了一声:“常生哥!”

    男人愣了一下,问她:“你是谁,你咋认识我?”

    花枝当然认识他。

    当年刚搬过来的时候,因为她孤身一人,又是个女孩子,巷子里总有些不怀好意的男人想欺负她,这个叫常生的男人好几次都在她被人骚扰时出手相救,后来对外声称花枝是他表妹,那些人便不敢再骚扰花枝。

    花枝一直对常生心怀感激,后来她离开省城去了首都,没有电话的年代,彼此渐渐就失去了联系。

    等她事业有成之后,回来找常生想要答谢他当初的照应,但因为旧城区拆迁改造,巷子里的居民全都搬走了,常生也不知搬去了哪里。

    花枝为此遗憾了好多

    年,而此刻,常生就活生生地在她眼前,她却又无法和他相认,只能对他微微一笑。

    花枝:“你不认识我,我是经常巷子口听别人这样叫你的。”

    “哦。”常生也没有在意,问她,“你是要找这屋的人吗?”

    “是呀!”花枝,“你认识这屋的人吗?”

    “认识。”常生,“这屋住的姑娘叫花枝,是去年初冬搬过来的。”

    “你啥?”花枝大惊,“你她叫啥?”

    “叫花枝呀!”常生,“你找她,还不知道她叫啥?”

    花枝捂着心口,生怕下一刻心脏会从里面跳出来。

    这也太巧了吧?

    巧的让她觉得诡异。

    她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花枝,她长什么样?”花枝指着自己的脸问常生,“她像我吗?”

    常生看了她一眼,摇摇头:“不像,一点都不像。”

    “哦,那我找错人了。”花枝按捺着心中翻涌的情绪,对常生微微弯了下腰,“麻烦你了常生哥,再见!”

    “再见!”常生应了一声,迷惑地看着花枝大步而去。

    花枝走出巷子,有个瘦伶伶面容清秀的女孩背着一包东西迎面走来,和她在巷子口擦肩而过,然后往巷子里去了。

    花枝不禁停下脚步,叫了她一声:“花枝?”

    那女孩惊讶回头:“你认识我?”

    花枝笑笑,没有回答她,径自转身走了。

    回了宾馆,花枝坐在床上久久不能平静。

    她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去那里看看,难道是因为她对那里有遗憾和执念,所以神灵在冥冥之中指引着她,让她去那里和上辈子的自己告个别,让她知道,即便她不在,一切还是照原有的轨迹运行?

    这也太扯了,很多事根本就不通。

    可是,她都重生了,还有什么不通的呢?

    一直到坐上回程的车,花枝的心情还没能完全平复。

    她害怕自己会不会有一天再突然消失,会不会又有一个花枝来取代她?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现在拼命养花创业还有什么意义?

    她不如就混吃等死好了,反正早晚会消失。

    她这样胡思乱想了一路,结果等回到家,一踏上自己熟悉的黄土地,整颗心瞬间就踏实了。

    村子还在,家人还在,土地还在,她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假如有一天她真的会消失,那她更应该在消失之前让家人都过上好日子呀,不然不是白回来一趟?

    想通了这些事,她心里豁然开朗,管它明天会怎样,干就完了!

    不但要干,还要干个大的,她决定,明天就上县城去找魏书记,她要贷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