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记仇
王市长带花枝去见了一位老先生, 但他却没有告诉花枝这位老先生是什么身份。
老先生住在老城区的一座老宅子里,建筑风格看起来像是民国时期的。
从外面看就是青砖红瓦的普通民居,进去一看, 别有洞天,拱门,回廊, 凉亭,假山,布局庄重大方, 古朴典雅, 若不是心里有事,花枝肯定要好好游览一番。
宅子的大门肆无忌惮地敞开着,也没个看门的人, 像是根本不担心会有外人乱闯。
王市长领着花枝径直进了院子,穿过拱门,沿着回廊到了正屋门口,正屋门也大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王市长轻叩门环,恭恭敬敬地问道:“费老在家吗?”
“谁呀?”
里间传出一个中气十足的男中音, 要不是王市长刚才叫费老, 花枝险些以后是个中年人。
里面门开, 走出一个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老者,一把雪白的胡子飘在胸前。
“费老, 是我,王。”王市长谦卑地笑。
“王啊,你怎么有空来看我?”费老走到近前,把两人请进屋,“这姑娘是谁?”
花枝正要做自我介绍,王市长抢在她前面:“花枝,你刚才不是很稀罕那座假山吗,你可以去看一下。”
“……”花枝一愣,继而笑道,“我可以去吗?”
“可以。”费老微微点头。
花枝便转身出去了。
她不知道王市长为啥要支开她,是想要给她编一个悲惨的身世来搏同情,怕她在场会不自在?
又或者是有什么机密的话不方便让她听?
总之不管是为啥,王市长是真的为她尽心尽力了。
花枝在假山前的石凳上坐下,看着山石间的潺潺流水,猜测这位费老到底是什么身份。
前世,她一离开家乡就直接坐拉煤车去了省城,对安平还不如这一世了解得多,所以她并不知道安平都有哪些大人物。
但是,从老先生住的宅子没有被十年浩劫破坏掉来看,他绝对是个惹不起的大人物。
在这个时代,有钱还不是万能的,所谓大人物,要么有人,要么有权,要么有功勋,最不济也得是哪个官员的爹。
从花枝刚才的观察来看,这位好像把这四种占全了!
“呼!”花枝长长呼出一口气,但愿他能同意帮忙,并且能真正帮得上忙。
她现在不缺帮忙的人,只是愿意帮忙的这些人都心有余力不足,能找到一个有心又有力的人实在太难了。
没出这事儿之前,她以为没什么事情可以难倒她,现在她终于明白,没有谁是万能的,哪怕是像她这样重活一世,也同样不行。
“花枝,你来一下!”王市长站在门口向她招手。
花枝心头一动,连忙起身飞奔过去,王市长的手虚搭在她肩上,把她领到费老面前,:“你的情况我已经和费老过了,费老要单独问你几个问题。”
“好的好的,费老您只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费老微微颔首:“来,你跟我到书房来。”
花枝看了王市长一眼,王市长:“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花枝便跟着费老去了书房。
书房就是刚才费老从里面出来的那个房间,花枝原来以为是间卧室,走进去一看,才发现里面出奇的大,三面墙全是红木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琳琅满目,中间摆着一张巨大的黄花梨书桌,上面搁着笔墨纸砚和一副没画完的山水画,除此之外,再无
其他,连个艺术摆件都没有。
花枝不禁感叹:“这才叫真正的书房啊!”
费老呵呵一笑:“书房还有真假之分吗?”
“当然有。”花枝,“很多人都喜欢给自己弄间书房,布置的雅致气派,或为彰显身份,或为附庸风雅,却很少有人是真正热爱读书本身,你老人家的书房是我见过最简单最纯粹的书房。”
“姑娘品味倒是不错。”费老摸着胡子点点头,“王市长之前曾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讲起过你,你怎么怎么聪明,怎么怎么能干,凭一己之力带动了全乡经济的发展,是个不可多得的农民企业家。”
“王市长谬赞了。”花枝,“我没他的那么能耐,不然也不会到这般走投无路的地步。”
“话不能这么,谁都有落难的时候。”费老走到书桌前,重新提笔画他刚才未完成的画作,“我不是不能帮你,但我一把年纪,早已不涉.政务,不问民生,更不关心别人的生死,所以,我没有理由管这件事。”
言下之意就是,你又不是我的谁,有什么资格劳动我为你周旋?
“……”花枝没想到看起来和蔼可亲的老人家,起话来这么直白无情。
不过人家的也对,严.以来,每天都有那么多人被抓,素不相识的,人家凭什么要管她的闲事。
所以,他需要一个理由。
花枝环顾四周,心里一片茫然,一时竟找不到任何可以服他的理由。
费老头也不抬地在纸上挥毫泼墨,仿佛已经忘了她这个人的存在。
花枝的视线扫过那一排排书架,突然眼前一亮,脱口道:“费老,你觉没觉着,你的书架上少了一种书?”
“什么书?”费老立刻停下笔。
花枝笑笑:“竹简!”
“竹简?”费老重复。
“对,竹简。”花枝。
费老笑道:“我倒是想有,可这东西存世量太少,连博物馆里摆的大多都是仿品,民间就更别提了。”
“我有。”花枝。
“你有?”费老惊问,“真的假的,你从哪里得来的?”
花枝:“我收人书时收到的,人家嫌放在家里碍事,非要卖给我,我就勉为其难收了。”
“你还有收藏人书的爱好?”费老来了兴致。
“不光人书,还有古书。”花枝。
“在哪儿?”费老问。
“在我家的地窖里。”花枝,“我没你有福气,能拥有这么大的书房来存书,我把收来的书全都藏在地窖里,满满一窖。”
“这么多,能不能让我参观参观?”费老不禁心向往之。
“当然可以。”花枝,“只要你老人家能帮我救人,我愿意把我收藏的所有竹简甚至那一地窖书全都无偿赠予你。”
“不不不,我没那么贪心,我只要竹简就够了。”费老,“但我得把丑话在前头,我没办法让你爱人无罪释放,只能保证不判死刑和重刑,以你爱人现在的案情发展,三年两年的牢狱是跑不了的。”
即便如此,花枝也已经很满意了,这可以是她连日来得到的最好的消息。
“我还要再附加一条。”花枝,“我不想让他出现在公.审大会上。”
“行。”费老当即就答应了她。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花枝心里的石头终于有一半落了地,和王市长一起告辞而去。
路上,王市长问她:“你算啥时候把竹简给费老送来?”
“嗯?
”花枝一愣,“你在外面能听到我们的对话?”
“听不到。”王市长笑着摇头,“竹简的事,是我刻意在费老面前提起的,老爷子对别的事物无欲无求,唯独爱书成痴,藏书成瘾,我上次听你提过竹简的事,所以才决定来找他试试。
刚才我把你支出去,就是为了向他透露这个消息,老爷子脸皮薄,又想要竹简,又怕你他趁人之危,于是我便给他出主意,让他带你去书房话。
我想着你那么聪明,看到他那一屋子的藏书,肯定会想办法用书来动他,主动提出送竹简给他,这样一来不就保全了他的颜面吗?”
“……”花枝没想到,就这么点事,居然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亏得刚才费老听到她有竹简,还做出那么惊讶的表情,原来竟是在演戏,真够难为他的。
看来无欲则刚这句话是对的,人一旦有了**,就会被**牵着鼻子走,连费老那样道骨仙风的人都不例外。
起来,王市长为了帮她也真够煞费苦心的,而且他居然能料到她在看过费老的书房后会用竹简来和费老讲条件,这不单单是一个市长的智慧,还是朋友之间的心有灵犀。
花枝真的很感激他。
在费老的鼎力周旋下,江渔最终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在安平市劳.改所接受劳动改造。
这个判.决没有在公.审大会上公布,江渔本人也没有被拉去游街示众,而是被悄无声息地从看.守所送到了劳.改所
判决下来后,做为家属的花枝终于获得探视权,在看.守所见到了江渔。
短短几天功夫,江渔整个瘦了一圈,头发被剃成了光头,身上穿着灰扑扑的囚.服,因为得不到外界的任何消息,他又着急又上火,起了满嘴的泡,嗓子都哑了。
看到花枝的第一眼,他快步向花枝冲过去,被脚上的镣铐一绊,又骤然停下来,表情复杂地咧咧嘴,慢慢在花枝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花枝,你还好吗?”他声音沙哑地问。
“好,我们所有人都挺好的,你不要担心。”花枝伸手握住他戴着手铐的手,“江渔,对不起,我真的尽力了。”
“我知道。”江渔,“判决一下来,我就猜到是你找了关系,要不然不会判这么轻,先前跟我关在一屋的那哥们儿,偷了一只羊,判七年,发配去西疆了。”
花枝:“你明白就好,我怕你怨我,我原本以为自己挺了不起的,出了事才知道,我除了有钱,啥都没有。”
江渔噗嗤一声笑了,“你知道你这话多欠吗,别人听到非气死不可。”
花枝看他笑,也跟着笑,笑着笑着眼圈就红了:“是真的,我原来以为钱是万能的,可我想错了。”
“你别想太多。”江渔,“别人想有还没有呢,你手里那些钱,够你花几辈子了,所以,你要不就别干了,找个合适的人,好好过安生日子吧!”
“你啥?”花枝深深皱起眉头,“江渔,你这话是啥意思?”
江渔苦笑:“你看我现在都这样了,将来出去也是个坏名声,我不想连累你……”
“你放屁!”花枝忍不住爆粗,“你的名声啥时候好过,我要看中你的名声,当初就不会找你,我要怕被你连累,就不会到底托人情救你,你特么的,你,你是不是欠抽?”
花枝高高扬起手,江渔眼里瞬间盈满了泪,花枝最终没忍心,手轻轻放在他脸上揉了揉,:“咱俩结婚证都领了,我怎么可能再嫁别人,不就三年吗,眨眼就过去,我等着你就是了。”
江渔把脸埋在她手心:
“我怕你会被人家欺负,被人家看不起。”
“我不需要谁看得起。”花枝,“至于欺负,那就更不可能了,我不欺负别人就够好了。”
“不。”江渔抬起头,“你以前欺负别人,那是因为我在后面给你撑腰,现在我不在了,人家只会落井下石,没人会怕你的。”
花枝,“那你就在里面好好表现,争取能够提前释放,早点回来保护我。”
“好,我答应你。”江渔握住她的手,“你记住了,在我没回去之前,你要学着韬光养晦,不管谁欺负你,你都不要跟他硬碰硬,找个本本给他记上,等我出去了,再帮你挨个欺负回去。”
花枝幻想了一下江渔拿着本本挨家挨户找人算帐的情景,忍不住哈哈大笑。
门外的狱警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见多了哭天抹泪的,探监探得这么开怀的,还是头一回见。
花枝回到家,果然买了一个本本,每天随身携带着,哪年哪月几点几分谁挖苦她一句,翻她一个白眼她都要记得清清楚楚。
她并非肚鸡肠的人,只是觉得每天记一记,时间比较容易发,当结束一天的忙碌之后,她坐在床上翻着帐本,就会想,一天又过去了,离江渔回来又近了一天。
当然,她的日子并不单靠“记仇”来发,韬光养晦的同时,她在暗中悄悄干了很多大事,只是这些事除了几个最亲近的人,谁也不知道。
她现在和刘玉兰江多一起住,就睡在江渔精心布置的那间婚房里,虽然他们还没有正式拜堂,但江渔的家就是她的家,她得替江渔守好了。
当她第一个本本记满之后,又一个春天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