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A+A-

    “三哥,你快跟我来啊!”裴蔓使劲拉扯裴叙胳膊,想要带他找苏绣。

    但裴叙根本就不想动,死赖在床上,任凭她怎样使力,都稳如泰山。

    情急之下,裴蔓凑到他耳边嚎:“三哥,你再不去的话,阿娘和筱筱就会有危险了!”

    裴叙差点没被她吓成聋子,捂着耳朵突然起身。

    他侧眸看她,诧异问道:“你什么?”

    裴蔓急的直跺脚,因为着急,杏眼逐渐浮现出一层泪雾:“阿娘被人给抓了,筱筱现在还在那边等着呢!”

    裴家树大招风,会有人记恨也是常事。

    但敢对昌平动手,那对方一定是有备而来,且来头不。

    可此行慈恩寺,他们并没有带多少护卫。

    临行之前,裴叙拿起雁翎刀,又叫了庙里的几个武僧,在裴蔓的带领下,匆匆赶到苏绣所守的那处厢房。

    不过,当他们到时,不仅连苏绣没了踪影,那屋内也是空无一人。

    裴蔓面露惊惶,就快哭了出来。

    这表情一点都不像玩笑。

    裴叙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忙遣人在寺庙里四处搜寻。

    裴蔓离开的时间并不长,所以,那群歹人一定走不远。

    裴叙在厢房后找到了晕厥的婢女。

    他掐住她人中,使那婢女醒转,问:“可知我母亲他们的去向?”

    婢女还有些懵,摇摇头,道:“殿下让奴婢离开,奴婢一出门,就没了意识。”

    裴叙紧蹙眉头,再问:“那你可知,与我母亲相见的是何人?”

    “是……是陈家夫人。”婢女回答。

    与裴家有渊源的陈姓人家,就只有太学博士,陈勋。

    陈勋不过是个六品官员,哪儿来的胆子害他母亲?

    裴叙起身,往屋外追去。

    电光火石间,大嫂的面容浮现在他脑海。

    还有她那个,三年都未曾出现的母亲。

    糟了!

    裴叙想明白了这其间缘由,心头蓦地一沉。

    陈林氏爱女如命,自女儿去世以后,就再未现身。

    如今三年过去,她又出现在昌平的面前,一定是另有目的。

    她一声不吭地绑走了昌平,恐怕是将陈湘湘之死,都算在了他们裴家的头上!

    她对昌平下手,应是有同归于尽之心。

    裴叙阔步走到空旷庭院,环视四周。

    然后,他将目光落在了山顶的那间禅房。

    那禅房的后边,是一个悬崖,若陈林氏不能得手,她还可以跳崖自尽。

    没再耽误片刻,裴叙飞身而起,脚尖踏过落叶,往那间禅房而去。

    还未靠近,他便察觉了异样。

    只见那禅房的方向,有缕缕黑烟袅袅升起。

    禅房着火了。

    陈林氏是要放火烧死她们吗?!

    那山顶的地方,根本就没有一处水源,而这有井的寺庙,也救不必了那么远的火!

    一时间,裴叙慌了手脚。

    他回头,对愣在院内的裴蔓道:“阿蔓,请师父们帮忙救火!山顶的禅房着火了!”

    裴蔓点了点头,转身回跑。

    裴叙看到院里未干的被单衣裳,飞身跃下,卷走了几张湿漉漉的被单后,又往禅房赶去。

    陈林氏似在屋外浇了油,火势蔓延得极快。

    不过这片刻功夫,火舌就已舔舐到房顶。

    裴叙裹了一层被单,撞门冲了进去。

    “阿娘!裴筱!”房间里边的火烧的很大,浓烟熏烟,裴叙根本看不清方向,举步维艰。

    等他走到里屋,这才借着火光,看见倒地的那几道身影。

    是昌平和苏绣,还有那个陈林氏。

    陈林氏离门口最近,裴叙进门后,先探了探她的呼吸,却发现她已身亡。

    看了看桌案茶水,裴叙心生不详。

    恐怕,这心思歹毒的陈林氏为了害昌平性命,放火不够,还在茶水里下了毒。

    这个认知令裴叙背后发凉。

    他忙去扶起昌平。

    在发现昌平气息虽弱但还无虞时,裴叙松了口气。

    也就在同时,倒在昌平旁边的苏绣睁了眼。

    映着火光,她的眼眸分外明亮,就像是星星。

    裴叙抬头看她,发现了她手里紧攥的药瓶。

    想来,应是苏绣发现昌平中毒,及时喂了她解药。

    火势越来越大了,突然间,头顶的横梁掉了下来。

    裴叙反应敏捷,及时地抱着昌平躲开。

    于是那根带火的横梁就挡在了他与苏绣之间。

    要想过去救苏绣,根本是难上加难。

    况且,昌平还昏迷不醒,需他照料。

    隔着跳跃的火光,苏绣看到裴叙抱起昌平。

    然后,转身离开。

    他的身影陷在火红的一片光里,被勾勒得修长挺拔。

    就像是一株挺拔青松,支撑起一片天地。

    而他款步离开她世界,她的天空,瞬间崩塌。

    苏绣看着他远去,绝望地闭了闭眼。

    他的选择没有错。

    昌平是他的母亲,他理应先救她。

    房顶继续有火花掉落,就像是陨落的流星一般,点缀在苏绣的眼底。

    她身上的余毒未清,根本就没有气力躲开,只能绝望地趴在原地,等这场大火将她的身体、她的性命、她的存在,悉数融化。

    被大火炙烤得迷迷糊糊时,苏绣突然想起了济世堂。

    济世堂也是被火烧没的。

    离开时,她没有死在火海里。

    没想到,命运兜兜转转,她终究要被火海吞没。

    然后,她想起了师父和穆丞。

    也许,从那天客栈分离时,他们就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苏绣闭了闭眼,一滴泪水自眼角缓缓滑落,流入发间。

    她向来不是认命的人,但这个时候,她觉得,她该认了。

    在烈火的炙烤下,苏绣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太阳穴突突地跳,她的听觉好像是有了问题。

    因为,她似乎听到了裴叙的声音。

    越过火海,单薄得听不清晰。

    却坚定得令人无法忽视。

    “裴筱!裴筱——”

    苏绣愣了愣,眼睫轻颤,缓缓睁开了眼。

    模模糊糊间,她似乎看到了一道挺拔人影。

    巍巍玉山般的坚毅。

    真的是裴叙。

    是他回来了。

    他弯下身子,一把抱起了她。

    真切感受到他怀里温暖时,苏绣的泪水瞬间决堤。

    他为什么又回来呢?

    她明明……只是一个无亲无故的外人啊?

    他冒险回来,是为了什么?

    可是……可是她又真的好开心。

    她没有被抛弃。

    苏绣紧攥了裴叙衣襟,泪水无声浸湿他胸膛。

    她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救人还需要理由吗?”裴叙抱她往外走。

    苏绣扯了扯嘴角,泪水愈发汹涌:“谢谢你。”

    她这句话被淹没在一声巨响中。

    “砰——”

    头顶的房梁再次掉落,将他们唯一的生路阻挡。

    苏绣微微瑟缩,又往他的怀里钻了钻。

    还有。

    “我叫苏绣。”

    在被大火逼退时,裴叙听到了她的这句话。

    映着火光,他的面庞更如白玉剔透,清秀俊美。

    虽然被碳灰弄脏了脸,虽然处在这进退两难的境地,他依旧勾起了唇角,从容不迫地笑:“做衣服的那个苏绣吗?”

    苏绣轻轻点头:“嗯。”

    他们处在禅房的里间,燃烧的横梁挡住了他们唯一的去路。

    若往回退,就只有窗外的一面悬崖了。

    看这火势,他们应该是等不到外面的人进来。

    前行无路,那就只有逆向而行。

    在裴叙踹开窗户,迎来山崖的猎猎凉风时,苏绣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那来生,你就做我的一件衣裳,好好报答我。”裴叙看着她笑,在下一刻,就抱着她跳下悬崖。

    风将他的话灌入耳中。

    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苏绣竟没忍住,扯了扯嘴角。

    真有来生的话。

    她会的。

    会尽一切,来报答他。

    裴叙带着她急速下坠,往悬崖的最底下摔去。

    就在苏绣以为,他们会这样一道死去时,这下降的趋势却突然停住。

    她在愣怔中抬眼,正看到裴叙左臂所牵的长绳。

    那根长绳,被绑在了禅房旁边的一棵菩提上。

    应该是裴叙在跳窗时绑上去的。

    裴叙垂眸看她,眼底泛起浅浅笑意:“抱紧了。”

    苏绣乖巧地搂住他脖颈。

    与此同时,裴叙一脚蹬在崖壁,借长绳的力飞身跃了上去。

    待裴叙稳稳落在地面时,苏绣还有些缓不过神来,紧紧抱着他,不肯撒手。

    裴叙嘴角噙笑:“怎么,你现在就要兑现承诺,当我的一件衣裳了?”

    苏绣一愣,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

    呵,臭男人。

    她面无表情地在怀里挣扎。

    裴叙一个不防,就随意撒了手。

    于是……

    “砰——”

    伴随一声巨响,苏绣重重摔地。

    落地的同时,她仿佛还听到“咯吱”一声。

    好像是脚骨断了。

    苏绣被钻心的疼痛折磨得面目狰狞。

    裴叙半蹲在她跟前,欣赏她表情,“啧”了一声:“算了,你这么丑,我还是不要你这件衣服了。”

    “我就算是当一块抹布,也不做你的衣服。”苏绣咬牙切齿道。

    都伤筋动骨一百天,接下来的日子,苏绣都一动不动躺在床上,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人生活。

    而昌平因为解毒及时,并没有对身体造成什么大碍,简单休养了几日,就恢复了精气神,跑到苏绣的房里嘘寒问暖,表达她的深切关爱。

    苏绣乖巧衔过她喂来的糕点,甜甜笑道:“谢谢阿婆。”

    昌平叹:“我的筱筱真是可怜,受了这么多苦,连佛祖都保佑不了。”

    着,又将洗好的樱桃递到她嘴边。

    苏绣差点没撑死。

    出了这样的意外,他们一行人也没办法在慈恩寺多耽搁。

    于是提前几日离开,带苏绣回城医治。

    被蛇咬再加断骨,苏绣的右腿起码有一个月无法动弹。

    看着大夫用纱布将木板绑在她腿上,苏绣一阵长吁短叹。

    她怎么就这么可怜?

    不过,无法行动,也给苏绣带来了一定的好处。

    见她整日闷在房里太过无聊,昌平给她送了不少连环画。

    后来,昌平发现她识字,又用轮椅将她带到了定安侯府的书房。

    到底是富贵人家,定安侯府的藏书不少。

    苏绣在藏书阁翻翻找找好几日,还真找出了几本典藏的医书。

    其中的一本医书上,有描述归真的三言两语。

    只是,那两三句的描述真的太少,苏绣费尽心思,也只找出了归真的其中几味药材。

    根本就不能依此找出解药。

    苏绣有些难受,又让人把她给推了回去。

    颓丧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仿若去世。

    所以她之前,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变回原样的呢?

    苏绣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她将手里的风寒方子和得知的那几味药材反复对比,愣是没发现什么共同之处。

    苏绣觉得这样不行。

    于是她跑到昌平的面前装可怜,又要了几本医书。

    昌平疼她,以为她只是一时兴起,就随便给了她两本。

    所以苏绣自然找不到她想要的。

    无奈之下,她准备放下成见去找裴叙。

    毕竟在整个侯府里边,就只有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也只有他最看不惯她,巴不得她赶紧恢复原样离开。

    下定决心以后,苏绣就找到了裴叙房间。

    她到时,裴叙正吊儿郎当靠在坐榻,心不在焉地翻过一页书。

    听到她的轮椅滑近的声音,他抬起头来,眉梢一挑,对她笑:“抹布来了。”

    苏绣:?

    臭男人谁呢?

    对这个称呼,苏绣非常不满。

    但再不满意她也得忍着,毕竟她现在,是要求他。

    于是身残志不坚的苏绣摆出谄媚笑脸:“爹爹,不是抹布,是筱筱来了。”

    “哦,抹布啊。”裴叙笑盈盈。

    苏绣:……

    好气哦,微笑摆不下去了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