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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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哗——”

    措不及防地下一刻,苏绣被泼了一脸水。

    她抬手挡脸,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与此同时,一方柔软衣角扫过她脸颊,带过酥酥麻麻的触感。

    等她再睁眼时,裴叙已从浴桶起身,披了一件雪白中衣,把身体遮了个严严实实。

    苏绣擦去脸上水迹,愤愤地抬头看他。

    看到他那幅良家妇女被非礼的气恼模样,她又忍不住笑了。

    “怎么,娘子要爷负责吗?”苏绣将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向他凑近,问。

    裴叙睨了她一眼,然后一把抓住她手腕,将她往外边带去。

    苏绣极力稳住身形,及时认错:“爹爹,我错了,爹爹不要带筱筱出去好不好?!”

    一听这话,裴叙眉头一跳,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

    这一次,苏绣稳不住了,像个布袋一样,被他往外拖。

    她更改策略,装出可怜兮兮的模样:“三公子,女子知错了,三公子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女子计较了,好不好?”

    裴叙这才松开了她。

    趁他撒手,苏绣忙跑到浴桶后,躲了起来。

    她不放心地扒住浴桶,心翼翼地探出一个脑袋来,声叮嘱:“三公子一表人才胸怀广大学富五车聪明机敏,一定可以帮女子瞒过外边的坏人,对吗?”

    裴叙按住眉心,冷嗤:“不对。”

    话音落下,他转身离开,走出了房门,与追来的仆人交涉。

    苏绣躲在屋里,听不清他们在什么。

    但没过多久,外边的仆人们就陆陆续续离开,迈着零碎脚步远去。

    而裴叙也再次回房。

    她蹲在浴桶后,他长身直立于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看她。

    以仰视的角度,苏绣清晰地看到了他鼻孔。

    不过,好看的人,鼻孔也是好看的。

    苏绣下意识地想站起,但她蹲的时间太长,一双。腿已然僵麻,刚一动,就不受控制地倒了地。

    大理石铺就的地板虽硬,但她这一摔,倒也不疼。

    不过,早春时节的地面冰凉刺骨,苏绣触到那凉意,还是没忍住一个寒颤。

    就在她以手撑地,准备强撑着站起手,一只好看的手探到了她眼前。

    那手宽实,五指细长,骨节分明,就像是匠人精雕细琢而成。

    苏绣愣了愣,将手搭在了他掌心,就着他的搀扶,站了起来。

    她抬头看他,向对他道声谢。

    却不经意跌入那幽邃漆瞳。

    深潭般难测,星芒般璀璨。

    “你要离开了?”他紧盯她眼眸,沉声问。

    苏绣一愣之后,笑着点头:“对啊,也能实现你心愿,成人之美。怎么,三公子不舍得我走?”

    裴叙勾了勾嘴角,随即松手,握拳置于身侧。

    他别过眼,沉声问道:“你可曾与我母亲过?”

    闻言,苏绣唇畔的笑意逐渐淡去:“没有……我不知,该如何向她开口?”

    裴叙似料到了这个答案,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他抿了抿唇线,道:“我会想办法对她解释。”

    “多谢。”苏绣扯了扯嘴角,笑得勉强。

    静默片刻,裴叙扭头看她,漆瞳紧盯她眼眸,问:“离开之后,你去哪里?”

    “天下之大,自有我去处。”苏绣对他行了个礼,如是道。“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是你们在照顾我。如果将来有机会,我一定好好回报侯爷与夫人的恩情,还有……三公子。”

    陡然听到自己的称谓,裴叙似有些愣怔。

    须臾,他弯唇轻笑,眼瞳中流转出璀璨星辉,格外醒目的好看。

    他应:“好。”

    苏绣愣愣地看着他,差点为此失神。

    裴叙也算是好人做到底,为她摆脱府上仆人后,又亲自派人,送她离开。

    苏绣挎着包袱,依依不舍地回头,眼巴巴地看着裴叙,欲语还休。

    裴叙对上她视线,总觉得她不出什么好话来。

    果然,苏绣没有令他失望:“筱筱走了以后,爹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啊。爹爹身子这么差,弱不禁风的,没有筱筱在身边,一定会经常生病的。所以爹爹一定要找个好一点的大夫在身边哦!筱筱还想下次回来时,能看到一个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爹爹呢!”

    风寒未愈的裴叙:……

    他紧咬了后槽牙,一个字眼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滚。”

    苏绣对他做了个鬼脸,一蹦一跳跑远了。

    长安城内虽有宵禁,但在坊间,仍能自由行走。

    于是苏绣用裴家的银子,在附近找了家客栈,安安心心地睡了一晚。

    毕竟,她现在已经恢复原样,要进医馆下手,以此养活自己,根本是轻而易举。

    接下来要操心的,就只有师父和穆丞那边的情况了。

    毒蛇虽然不好对付,但睡一觉起来再想,也不是不可以的。

    所以这一觉,苏绣睡到了日上三竿。

    看到窗外的天光正盛,她才慢悠悠地起身,到长安城里晃悠了一圈,随便走进了一家大医馆,回春堂。

    留在穆青身边这六年,苏绣将他的毕生绝学学了个大半,医术自不会差。

    回春堂的掌柜简单地试探了她一番,就爽快地一拍桌子,把她给留了下来。

    这个结果完全在意料之中,苏绣也算不上有多高兴。

    但她还是装了装样子,吹了掌柜一通后,就跟着医馆里的老大夫做事。

    长安城内住的,大都是贵人。

    而贵人的府上,都养有大夫。

    所以苏绣在回春堂待了好几日,都没有出去看过一次诊。

    她也乐得清闲,开始听左相家的事情。

    天子脚下藏不住秘密,却处处是秘密。

    苏绣听了好几日,也只晓得了些鸡皮蒜毛的事。

    比如,左相虽然位极人臣,有滔天的权势,但他却连后院的事情的管不住,最宠爱的妾竟然红杏出墙,给他戴了顶绿帽子。

    再比如,左相的儿女们个个不成器,唯一一个出色点儿的陆三,居然是个断袖,有龙阳之好。

    苏绣忍不住啧啧两声。

    回想起她第一次在醉春楼见到毒蛇的情景,以及在客栈撞到的一幕,苏绣忍不住了个寒颤。

    好像,毒蛇每一次都和不同的人在一起。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对她年幼不知事的可怜师弟下手。

    想到穆丞可能在被毒蛇摧残,苏绣就一阵心疼。

    接下来的好几天,苏绣都得不到有用的信息。

    这令她有些沮丧。

    都已经拖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师父和穆丞怎样了?

    毒蛇有没有虐待他们?

    苏绣伏在前台,手托下颌,轻叹了一口气。

    正此时,回春堂的老大夫叫她:“绣绣,随我出诊。”

    “好。”听到这话,苏绣立即直起身,开口应道。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郭府。

    也就是裴叙那未婚妻的府邸。

    想想上次在郭家受的委屈,苏绣还有些不情不愿。

    但郭家终究也是显贵人家,长安城内的这几户人家,总有些明里暗里的关系,不定去这一趟,还能得到些什么有用的消息。

    所以她踏过郭府的门槛,并没觉得有何不适。

    好像还因为上次来过,生了几分熟悉感。

    在郭家婢女的引路下,苏绣和老大夫绕过曲廊水榭,很快就到了郭家夫人的房前。

    前些日子,郭家夫人见了风,一直头疼不已,不仅如此,她还常在半夜惊醒,整晚都睡不安稳。

    奈何府上的大夫都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郭家夫人这病就一直不见好,几日下来,已被折磨得憔悴不堪、不成人形。

    老大夫在民间行医几十年,什么疑难杂症没见过。

    但为郭家夫人把过脉以后,他还是没忍住皱了眉,对一边的郭家老爷道:“夫人这病,是心病,郁结于心,非药物能解。还恕老夫冒昧,问一句大人,夫人心中是否有牵挂之事?”

    闻言,那郭家老爷不由一愣。

    片刻后,他无奈一笑:“是。”

    老大夫叹:“这应是大人的家事,老夫无法插手,所以还请大人尽早为夫人解去心头之忧,这病拖得越久,对夫人就越发不利。”

    郭家老爷低声喃喃:“若能轻易解去她心头之忧,那就好了。”

    这句话一字不漏地落入苏绣耳中,使得她一怔。

    这富贵人家,也有富贵人家的烦忧。

    真不知道,家世显赫不愁吃穿、未来女婿还是侯府公子的郭家夫人,还会为什么烦忧?

    难不成……是嫌裴叙不行?

    可裴叙虽不是侯府世子,但他人模狗样的也还不错,没必要嫌弃成这样吧?

    苏绣不太懂有钱人的世界,没忍住轻叹一声,提起药箱向老大夫走去,准备给他下手。

    就在她经过郭家老爷身前时,一声轻唤响在了耳畔:“筱筱……”

    这久违的称呼使得苏绣浑身一僵,睖睁了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