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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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砰砰——”

    手雷的威力太大,余波又破坏了皇陵里的一连串结构,皇陵塌了一片。

    成功逃出去的穆青穆丞看到这样一个场景,惊惧的同时,心头大恸。

    “绣绣——”穆青的年纪大了,受到这么大的刺激后,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穆丞吃力地扶起他,看着不远处塌陷的一大块地皮,心里虽是担忧,但他想起裴叙的嘱咐,还是咬咬牙,背起穆青离开。

    他一定要将消息,带到才是。

    穆丞紧咬了下唇,就算尝到了血腥味,也没有松开。

    师姐,你一定……一定要好好的。

    他闭了闭眼,眼角一滴清泪划过。

    但脚下的步子,却始终坚定。

    而在他的身后,有人从坍塌的出口艰难爬出。

    陆邕按住受伤的右腿,紧阖了齿关。

    “呵,永别了,裴三公子。”他看着底下的一片废墟,恨恨地冷笑。

    聪明过度的人,若不是他的朋友,就只能死。

    就可惜苏绣了。

    陆邕握了握手心的药丸,紧抿了唇线。

    只希望这药是真的。

    怕皇陵的塌陷引来守墓人,陆邕没再停留,艰难地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开。

    带来的人有大半死在了陵墓里边,还有的正守在山下。

    陆邕不敢发出信号弹,只能一路强撑。

    终于和自己人汇合时,守在陵墓的军队也赶了过来。

    他远远地看着那些人往塌陷处过去,扯了扯嘴角。

    这个时候就被发现了尸体,也不知道贵妃娘娘和大长公主殿下,能不能承受得住。

    陆邕放下了车帘,靠在身后的车壁上,累极地闭上眼。

    车轱辘碾过不平坦的地面,颠簸起伏,逐渐远去。

    仿佛随他的离去,皇陵里边,也逐渐宁静。

    好像只过了片刻,又像是过了许久,倒在废墟里的苏绣眼睫轻颤,恢复了一些意识。

    环视周遭的陌生情景,她逐渐回想起刚才所发生的种种。

    好像是因为摔倒时手肘着地,受了点儿伤,苏绣的胳膊不太能使上力。

    她挣扎了好一会儿,在终于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四处找寻裴叙的踪迹:“裴叙,裴叙……”

    爆炸发生时,是裴叙推开了她。

    所以她和裴叙,应该不会隔得太远。

    没多久,苏绣就在一堆碎石里发现了一角金线滚边的衣袂。

    因为这几日被关在地牢里,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梳洗更衣。

    所以他还是穿着在猎场时的劲装,苏绣只一眼,就将其认了出来。

    “裴叙……”苏绣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下一刻,就像是疯了一般,徒手在乱石里翻了起来。

    一般人被埋了起来,大都是活不下来的。

    苏绣翻着翻着,视线就逐渐模糊了起来,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地面,晕开了一片片的湿迹。

    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救她,他才会这样的……

    悲恸自责的情绪,就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她的心防。

    苏绣突然没有了力气和勇气,坐在原地大哭起来:“裴叙,裴叙……对不起……”

    抽抽噎噎的哭声中,一道虚弱低沉的男音响起:“不会让你成为。寡。妇的,别哭了。”

    尽管那声音微弱且沙哑,但苏绣听到时,仍不受控制地浑身一震。

    她下意识地环视周遭,却还是没发现他踪迹。

    “我在后面。”裴叙没忍住,低笑提醒。

    苏绣顿了顿,这才注意到眼前的一块巨石。

    想来,裴叙应该是被压住了衣服。

    她抹了把泪,迟疑地往石头的后边走去。

    而她也慢慢看清了裴叙此时的境况。

    “……你怎么样?”苏绣抬手捂唇,不可置信地蹲在他跟前。

    裴叙虽然没被这块石头砸死,但他的右腿却被压在了下边。

    苏绣实在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忍着这剧痛,开口与她笑的。

    裴叙没有一点被压的自觉,他懒懒地躺在地上,以手作枕,笑着看她:“我没事,你再哭,我就真以为你喜欢上我了。”

    闻言,苏绣抹泪的动作一顿,并没有答话。

    她双手捂着脸,裴叙看不见她的表情,还以为她仍在自责,没忍住一声轻叹:“你不是大夫吗?所以我想,你一定能治好我的腿,对吧?”

    经他一提醒,苏绣的心底有了决定。

    她走到旁边,将手搭在了那块大石头上。

    但女孩子的力气始终有限,无论她如何使力,那块巨石都纹丝不动。

    裴叙看着她动作,微蹙了眉头:“那边有一根铁柱,你可以用它试试,能不能将石头撬动。”

    知道他向来有主意,苏绣点点头,照他的话行事。

    好在那块巨石底部有弧度,有了铁柱的辅助,苏绣竟然将那块石头撬开了。

    但没想到的是,先前还好好的裴叙,在得救的时候却装起了虚弱:“苏绣,我好疼。”

    他紧蹙了眉头,露出一副痛极了、可怜兮兮的模样。

    苏绣并没有回他的话,只蹲在了他跟前,为他察看腿上的伤势。

    在她检查时,裴叙一阵大呼叫:“你轻点啊。”

    看到他的反应,苏绣放心了:“还好,只是骨折了,能好。”

    裴叙坐了起来,笑弯了眼看她:“可我真的好疼,你都不心疼吗?”

    苏绣的眼角仍有泪痕,清亮的眸里泪光盈盈。

    她看了他一眼,闷声答:“不心疼。”

    “我不信。”裴叙一手撑地,弯身向她逼近。

    清浅的呼吸拂过脸颊,带过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苏绣浑身一震,睖睁了双眼看他:“随……随你信不信。”完,她忙是垂眸,避开了他视线。

    还好皇陵里的光线很暗,苏绣突然有些庆幸,裴叙看不到她脸上的红晕,看不出她的心意。

    “你脸红了。”但裴叙却像长了双狗眼时的,竟然轻易将她戳破。

    苏绣一惊,下意识地将他推开。

    裴叙顺势倒地,懒懒地看着她:“我虽然看不清,但你双颊发烫,应该是脸红了罢?你该不会……真的喜欢我罢?”

    苏绣紧抿了唇线,低头看着地面,没有答话。

    裴叙静静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渐敛,语气正经起来:“我想听到你的回答,因为……”

    “哐——”

    刚到最重要的地方,外边一阵巨响,将他的话给断。

    是守在皇陵的军队循着声音,找了过来。

    话还没完的裴叙紧抿了唇线,一阵不爽。

    虽然在这个地方被人发现并不太好,但始终留在这里,更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听到动静的两人愣怔过后,当即有了决定。

    苏绣看了一眼裴叙后,就提起裙摆,艰难地往声源处走去,朝那个方向挥手大呼道:“这里!这里有人!”

    私闯皇陵可不是什么事,外边的人发现他们以后,救他们一命的同时,也将他们押到了大理寺。

    “盗墓贼”裴叙和苏绣死里逃生,坐在颠簸前行的马车上,都有些疲惫。

    车厢旁的帘子被挑起,倾城天光斜飞入内,影影绰绰地落在裴叙的身上。

    困在皇陵的这几日里,他们时时被毒蛇胁迫,始终不敢放下警惕,所以一直都没能好好休息。

    而他为了救她,在皇陵里受了极重的伤,精力不佳,如今获救,紧绷的心弦终于断裂,于是他也再支撑不住,陷入了沉睡。

    苏绣悄悄地侧眸看他。

    也不知道是阳光照在了脸上,还是因为情绪所控,她的脸颊耳根竟微微有些发烫。

    回想起他在皇陵里对她的话,苏绣捂了捂脸。

    那个时候,他到底要什么呢?

    为什么……就一定要得到她的答案呢?

    想着,她又是掀眸,看向了半沐天光半隐阴翳的青年。

    那人放下了所有防备,正懒懒地靠在车壁,阖眼沉睡。

    纤长的睫羽在白皙的脸颊上落下一片蝶翼般的阴影,干净且无害。

    苏绣出神地看着他,抬手按住了心口。

    她掌下的心跳,仿佛又有些加速。

    就像是藏于心底的少女心思,将破土而出。

    “你这样看我,是不是想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亲我?”就在这时,那人冷不防地开口,把苏绣吓得浑身一震,险些丢了魂。

    还好她反应极快,在他出声的同时,立马别开了眼,假装看着窗外风景,异常镇静地回答道:“你脑门开眼了?哪只眼睛看见我在看你了?”

    裴叙在她的耳畔低笑:“那你又怎么知道,我刚才没睁眼?”

    苏绣:……

    苏绣:“我后脑勺开眼了,不服?”

    裴叙:“服。”

    因为裴叙的身份,大理寺并没有为难他们。

    在昌平和郭伯言过来交涉以后,大理寺做惩罚,就把他们给放了。

    昌平还是那个老样子,恨铁不成钢地拧裴叙耳朵,喝道:“哟,你还真不得了啊!青。楼窑子逛遍了,现在竟然带着姑娘到皇陵找刺激?你是不是活腻了!”

    裴叙答不出来,只一个劲儿地嚎:“疼疼疼疼疼!”

    反观苏绣,就像是处在极乐之境。

    郭伯言扶着她肩膀上下端详,心疼地叹息:“我的筱筱真是命苦,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折磨。看看你,短短几天,就瘦了这么多。爹爹这就带你回家,让厨房做些好吃的,好好地给你补补身体。”

    苏绣眼里噙泪,哭得梨花带雨,偏又故作坚强,做出一副可怜兮兮楚楚可人的模样。

    她轻轻点头,带着哭腔应道:“好。”

    郭伯言看到她这般模样,心底是更加怜惜,心翼翼捧着珍贵宝石一般,把她扶上了车。

    送她上车后,郭伯言转身去找昌平,与他们告别。

    趁父亲转身时,苏绣挑起车帘,对另一边饱受折磨的裴叙做了个鬼脸。

    耳朵快被扯下来的裴叙看到她这欠揍的动作,恨得咬牙切齿。

    他努力想挣脱昌平的桎梏,往苏绣的方向冲去。

    正使力时,昌平却突然松开了他。

    裴叙一个不察,就顺势倒在了地上。

    好巧不巧,他正好倒在了郭伯言跟前。

    看见这样一幕,昌平心头一梗,差点没背过气去:“你……你这混子!你当真对郭家娘子,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裴叙:?

    不,他没有。

    裴叙吞下了所有的委屈,努力地想站起来,堂堂正正话。

    但他腿上的伤还没有痊愈,他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儿,都没能站起来。

    郭伯言不知道他受了伤,听了昌平的话,又见他长跪不起,登时白了脸色,一手指他,又惊又气,半天不出话来:“你、你……”

    裴叙轻叹一声:“对不起……”

    是他没能保护好苏绣。

    “砰——”

    可话还没话,断章取义的郭老爷就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郭大人!”看到郭伯言倒下,昌平没忍住惊呼出声,随即蹲下了身,努力地想去扶起他。

    但她养尊处优惯了,身上本就没什么力气,再加上郭伯言的块头大,所以就算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没能撼动他半分。

    做了无用功的昌平没忍住回头瞪裴叙,冷声道:“禽兽,还愣着作甚?”

    听到这个称呼的裴叙:……

    他不敢吭声,只能拖着病体,向郭伯言挪近。

    这番动静不,就算苏绣身处车内,也清晰听到了昌平的那声惊呼。

    意识到外边出了事,她当即挑起车帘,向外边望去。

    在看到晕厥在地的郭伯言时,她神色一变,忙是下了车,提起裙摆亟亟赶去。

    她精通医术,赶到郭伯言的身旁后,就将手搭在了他腕上,为他细细把脉。

    发现他并无大碍后,苏绣松了口气。

    她扭头看身旁的昌平,笑道:“我阿耶只是太过劳累,这才体力不支晕死了过去。接下来的几日,只要让他好好休息、调理调理身体,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她笑起来时,明眸弯弯,像极了新月,嘴角梨涡浅浅,甜美得像沾染花卉的蜜。

    触到她笑颜时,昌平禁不住一愣,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使得她良久都不能回神。

    苏绣对上她出神的视线,也下意识地愣住。

    她差点忘了,她已经不是裴筱,不是那个能向昌平撒娇的裴筱了。

    意识到这点,苏绣的心口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闷闷的,还有些疼。

    身为全场唯二的知情。人,裴叙忙插话进来,试图破此时的尴尬:“既然如此,那就赶紧送郭大人回去罢。”

    苏绣顿了顿,轻轻颔首,应道:“嗯。”

    然后起身,将郭伯言带来的随从喊了过来,背郭伯言上车。

    临行之前,昌平还在细心嘱托,提醒背郭伯言的那名厮:“心点儿啊,可别让郭大人摔着。”

    光这还不够,她问苏绣:“我们府上有两三个医术不错的大夫,不然等我回去,让他们去贵府,为郭大人瞧瞧?”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昌平向来强势,根本就由不得苏绣拒绝。

    无奈之下,苏绣只得应下了:“好,那就有劳夫人了。”

    完,就与他们告别离开,施施然上了车。

    在马车驶动前,苏绣挑起了车帘一角,往昌平和裴叙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嘴角不经意地勾起淡淡弧度。

    能有昌平这样的长辈,真好。

    裴家对她的恩情,她好像这辈子都还不完了。

    他们走后,裴叙和昌平也准备离开。

    受伤的裴叙无人照拂,只能可怜兮兮地依靠自己,强撑着站了起来。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突然回头,向她的方向看了过去。

    苏绣冷不防对上他视线,竟是心慌地放下了车帘,心跳莫名加速。

    那一眼太远,那一眼也太快,她根本就没能捕捉到他的表情,也就不能猜出他心中所想。

    苏绣捂住心口,静默了好一阵,这才平复了情绪,再次掀帘,往外看去。

    但这个时候,裴叙已经不在原地了。

    大理寺的门口空荡荡的,一如她空落落的心。

    苏绣轻叹一声,怀着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收回了目光。

    从大理寺到郭府还是有很长一段距离的。

    没待马车停下,晕死的郭伯言就苏醒了过来。

    缓了一阵后,他回想起刚才所发生的种种,眼神复杂地看着苏绣。

    苏绣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假笑问道:“阿耶,你这是怎么了?”

    郭伯言抿了抿唇,良久,才终于出声:“筱筱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嫁给那个禽兽的。”

    苏绣:?

    什么意思?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追问,马车就倏然停住。

    他们到家了。

    郭伯言莫名其妙地坚定一点头,就掀帘下了车。

    苏绣看他离去,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

    经历了这长久非人般的折磨,苏绣累的不行。

    她本想好好休息,一觉睡到天明的。

    然而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被郭林氏从被窝里拉了出来:“筱筱快起来,跟你爹进宫了。”

    苏绣一个劲儿地往床榻里边缩:“我不要进宫,我不要去给皇帝当妃子。”

    郭林氏:……

    郭林氏:“你进宫不一定能当妃子,但你今天如果不进宫,恐怕活人都当不了。”

    爱惜性命的苏绣一听这话,就像是了鸡血般,一个鲤鱼挺身,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