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吴良辅是最得顺治信任的大太监, 从顺治即位起就一直在他身边伺候。多尔衮死后, 顺治裁撤内务府并听信吴良辅的建议, 仿制明朝二十四衙门设置了十三衙门。
顺治对前朝宦官当权保持了警惕,因此在太监的职权、品级、活动范围严加限制, 对各衙门的官员任免进行严格把关,让十三衙门各部各行其是,互相牵制。
但吴良辅的权力过大, 以权谋私勾结大臣, 最终还是东窗事发。他平日里深受重用,结果这次自己作死,被顺治直接扔进牢里了。
德泉伏在地上哆哆嗦嗦道:“皇贵妃, 您看吴公公平日里也都是尽心侍奉,您能不能和皇上求求情。”德泉心翼翼地觑着谨宁, 话声音渐渐了下来,到最后已经几不可闻。
这事关系到前朝, 牵连大学士、中成御史等一干朝廷重臣, 且不论后妃干不干政,但宦官当权也不能姑息。
碧霄愁眉微拢,有些担心的看向谨宁。谨宁的指尖轻轻敲在桌面上, 殿中可以清晰听见闷闷的声响。指尖就像敲在德泉的神经上一样,他用眼不时瞟着谨宁。
谨宁的眉头已经舒展开了, 她对德泉扬了扬下巴:“本宫知道了, 你先回去吧。”
德泉喜不自胜, 连连叩首, 口中还不停念着“多谢娘娘”,方才恭谨的退了出去。
桌上的粥已经凉了,碧霄吩咐人下去热了热方才盛了一碗端给谨宁,轻声道:“春季本是生发的季节,最容易有肝火,这芹菜粥最能去肝火,平心绪减烦躁。娘娘尝尝。”
谨宁接过碗却并不喝,轻轻放在一旁,望着碗里冒出的白气,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碧霄又将碗向前推了推:“娘娘,奴婢以为,这事还是少参与的好。”
谨宁知道碧霄的意思。吴良辅是顺治的心腹,出了这么大的事活命是不可能的了,自己犯不上趟这么一滩浑水。
但是德泉现在跑来向自己求情,吴良辅死了之后德泉应该会成为新的首领太监,谨宁不去求情,他恐怕会记恨自己。
首领太监这个位置着实复杂,他是最亲近皇帝的人,得罪了他谁也别想好过。
谨宁郁然叹了一口气,那历史书在她脑子里晃了一下,她怎么记得吴良辅最后没死?
谨宁敲了敲系统:【吴良辅是不是没死在顺治年间?】
系统迅速回答:【是,他是康熙元年被办的。】
谨宁心情复杂的接受了这个事实,顺治这事做的也太一言难尽了。
难道还要助纣为虐吗?
她用勺子轻轻磕了一下碗边,舀了一口粥送入口中。饿得久了,吃了点东西才感觉出来胃有点疼,勉强喝了半碗粥便让人撤了下去。
碧霄见谨宁进的少便又端了一碟杏仁酥来,她见谨宁生了犹豫,开解道:“娘娘不如将这件事放一放。”
谨宁拈了一块杏仁酥吃了,用绢子擦了擦手:“你的对。你让厨房去煮一碗银耳百合粥,晚上去乾清宫的时候带上。”
午后的时候,太后去了一趟阿哥所。自上次天花之事过后,太后开始注意起三阿哥玄烨。
太后到的时候,玄烨正在念书,朗朗书声自阿哥所外便能清楚听到。苏墨尔对通报的太监摆了摆手,转而低声对太后道:“这声音洪壮有力,果然是与旁人不一样呢。”
太后也是含笑,向着殿内缓步而入。玄烨正执卷临窗而读,见了太后忙放下手中的书行礼道:“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招了手让玄烨过来:“你不过才五岁,竟然识得这么多字。”
玄烨道:“皇阿玛让孙儿读书,孙儿不敢不用功。”
苏墨尔笑道:“三阿哥如此就这么好学真是难得。”
“也不了,皇帝比他大一岁的时候已经嗣统,”太后似是欣慰,摸了摸玄烨的头,“玄烨,你长大以后最想做什么?”
玄烨不带一丝迟疑,朗声答道:“愿意效法父皇。”
太后与苏墨尔会心一笑,太后拍了拍玄烨的肩,站了起来:“好,你有这个志向就好。既然如此,哀家就先回去了,你继续读吧。”
玄烨拱手一礼:“孙儿恭送皇祖母。”
身后的读书声从未有一刻停止,苏墨尔扶着太后走出阿哥所,低声道:“三阿哥似是很不一般呢。”
“大阿哥早殇,二阿哥虽也刻苦,但志犹不足又有眼疾,”太后摇摇头,脚步慢了下来,“有四阿哥挡在三阿哥前面,这孩子以后怕是会走的艰难。”
苏墨尔有些迟疑:“可皇贵妃上次不是和太后保证过?”
太后轻声一笑:“皇贵妃人精似的,怎么会把孩子教成庸才。罢了,皇帝还年轻,还有的是时间。”
苏墨尔道了“是”,又听太后道:“玄烨要效法皇帝,只盼着他别处处效法,这样哀家也能安心了。”
太后的笑意在唇边微微一凝:“皇帝那边怎么样了?”
苏墨尔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才对太后耳语道:“吴良辅落了狱,与他勾结的陈之遴,王之纲等人也都先革职关押起来了。”
太后于肩辇之上坐下,苏墨尔长声喊了“起轿”,便听太后长舒了一口气:“吴良辅将十三衙门弄得乌烟瘴气,这种人要尽快除了才好。”
天刚擦黑的时候,谨宁到了乾清宫。春日里,天黑的稍晚些,晚风虽有丝丝凉意,但空气中还是夹杂着春天的花粉味,在紫禁城的每一处散开,提醒着人们新的一轮万物循环已经开始。
乾清宫的这帮太监们见吴良辅不在了,倒是比平时松泛起来,见德泉不在外面看着便也开始不用心洒扫。
德泉从里面迎了出来,先是低喝了一句偷懒的太监,方才赔笑道:“皇贵妃来了,容奴才去通传一声。”
谨宁颔首看着他进了殿中,又环视了一圈乾清宫,德泉到底还是年轻,他师傅才一天不在了,他就连底下的人都管不住了。
片刻之后,德泉请了谨宁进去,她着了一身缠枝桃粉缎袍,行动起来裙角的银丝勾边一闪一闪煞是好看,从珠帘之后迤逦而入。
顺治听得珠帘清脆,用眼角瞥了一眼,见是谨宁来了,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眼巴巴的等了一天,也没见到你半分影子,”她语气轻松,如话家常,“索性也不等了,便自己来了。”
顺治捏了捏眉心,有些懊恼:“宦官与朝臣勾结,结党营私,事关重大,朕一时给忘了。”
德泉听着里面的动静,托着两盏茶躬身走了进来。他果然是个机灵的,奉茶的时候故意把茶放凉了一分。
顺治本就烦躁,喝到的茶茶香淡了更是动怒,低沉道:“你整日跟着你师父怎么连沏个茶都学不会?”
德泉吓得一个激灵跪在地上,连声道:“奴才该死。”
谨宁向身后的德泉扬了扬帕子示意他下去,从食盒里拿出银耳百合粥和:“太医春季生发,该多吃着败火的东西。”
顺治看了一眼银耳百合粥,推了推:“我没胃口。”
谨宁并不劝阻,将碗收回食盒。桌案散乱着奏折,越靠上面的字迹愈发潦草起来,已经看不出原本端正的欧体。
德泉在殿外支着耳朵听着,却听得殿中一片静默,手心里沁出薄汗。在尚不温暖的春夜里,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沾在背上,粘腻而磨人。
谨宁挑了一本书坐在一旁静静看着,默然不语坐在窗下的椅子上,将自己隐成这殿中的一件摆件。
从她进来开始,顺治只无关紧要的提了一句内监案,显然是不想和自己过多提起。看他这么纠结,八成是还没想好怎么做。顺治对吴良辅的依赖太大,这对于帝王来是十分忌讳的。
况且吴良辅还做出这种事,谨宁本身也不愿意为他情。
这本来也没什么好求情的,不杀一儆百后面还会有更大的错漏。
最终破静默的人还是顺治,他沉默许久,最终还是道:“吴良辅勾结大臣,朕拟将其处斩。”
德泉在外面听着良久的静默,猛的听到了这么一句话吓得差点跪在地上。谨宁听得也是一愣,眨了眨眼:“皇上可决定了?”
“此事不能姑息,”顺治用折子敲了敲桌面,“他是首领太监,深得朕信任居然还做出这种事。”
德泉已经顾不上自己的命了,听得顺治要将吴良辅处斩,慌忙从殿外跑了进来摔跪在地上:“皇上明鉴,吴公公也是受人挑唆做了这种事。”
德泉不进来还好,进来之后顺治火气更大,低喝道:“你竟敢盯着朕私自窥探。”
德泉连忙叩首,仍是重复着刚才的话:“皇上明鉴,吴公公也是受人挑唆。”
谨宁的眉毛轻扬:“那你来听听。”
关押宫人的大牢潮湿而粘腻,从远处便能闻到里面泛着一股霉味。莲步轻移,从怀中取出腰牌给侍卫看了。
那侍卫恭谨的笑了,在后面诺诺:“姑姑慢些,这地方不干净。”
她藏在斗篷里的头点的时候并不明显,便又添了一句:“不必跟来。”如此,便轻易进了大牢。
她垫着脚躲过污秽之物,走到最里间的牢中,用斗篷紧裹住自己,将脸埋进更深的黑暗。
吴良辅与平日里的精干模样并不太大不同,他闭目盘腿坐在墙角处,丝毫不见慌乱。
她看着倚在一隅的吴良辅本能的有些厌恶,抿了抿唇轻声道:“吴公公,我来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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