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A+A-

    如水凉夜浸在身上有些微微发冷, 石云雎漫不经心的拨弄着护甲上的米珠, 不时向御花园里面张望着。浓密的乌云渐渐散开, 星子与皓月重新闪出清冷的光,将高墙四起的紫禁城照得明亮。

    石板上的脚步声渐渐近了, 正是佟宛晴,她走快两步对石云雎道:“都办妥了,剩下的就看皇贵妃那里了。”

    石云雎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意:“赛罕真是好样的, 敢把太后的亲侄女杀了。夹带私货也就算了, 闹出来这么大动静也真是活腻了。”

    “莫要这混账话,”佟宛晴嗔了一句,“这话你也就和我, 若换做旁人知道了你就等着死吧。”

    这四周哪里会有什么其他人,只有观佑在远处沉默的看着在水中渐渐沉下去的赛罕, 等到时间够了,他这才叫人将赛罕给捞了出来, 扔在一旁的石板地上。

    春日的早阳光有些刺眼, 谨宁这会就无比怀念起防晒霜来。常毅苦口婆心的新生儿应该多晒太阳,谨宁对这事倍感怀疑但犹豫再三还是听了常毅的话。

    四阿哥已经会自己坐着了,也会咿咿呀呀的几个字。才几个月的功夫, 四阿哥就长大了不少,抱在怀里沉甸甸的, 偏偏他还是个活泼好动的主, 抱着谨宁的脖子一个劲的往上爬。

    “我的祖宗你可老实会儿吧, ”谨宁躲着四阿哥向她脸伸出来的魔爪, “晒黑之前我八成得让你抓毁容了。”

    兰芷在一旁嗤嗤笑着,被谨宁一记眼刀闭上了嘴。

    自己生出来的包子,还不是得惯着。

    四阿哥就像听懂了刚才的话,抱着谨宁的脸吧唧一口。

    一脸满足!

    谨宁暗搓搓戳了戳系统:【我儿砸刚才亲我了!】

    系统一脸冷漠:【呵,女人。】

    抱着包子在院子里转悠半晌,谨宁也不觉着累,直到碧霄提醒道:“娘娘,晗姝主来了。”

    谨宁将四阿哥交到碧霄手中,略整了整衣衫,对迎面而来的晗姝盈盈笑道:“你来了。”

    “四阿哥长大不少,”晗姝侧身一福,伸手逗了逗四阿哥,“怎么不见舒舒?”

    “这丫头近来正练着一手画圆一手画方,旁的什么事都顾不得了,”谨宁笑着摇了摇头,“走吧,去看看她练的怎么样了。”

    桌上已经摞起来一大叠用过的纸,上面七扭八歪的画着方和圆。舒舒抿着嘴正在认真的画着,听见谨宁唤她手上一歪又画错了。

    晗姝捂着嘴笑了笑,将舒舒就快画好的纸拿了起来对谨宁趣道:“我们舒舒就快画好了,被姐姐这么一扰又要重画了,姐姐还不给舒舒重画一张。”

    舒舒跟着一起点头:“嗯嗯嗯,额娘给我重画一张。”

    谨宁失笑:“额娘画出来的还不如舒舒了,也要看吗?”

    见舒舒一脸固执,谨宁也拿她没办法,只能歪歪扭扭的画了两个方圆,引得二人开怀大笑。

    谨宁假嗔道:“这东西看着简单做起来难得很,不信你试试。”

    “试便试,这有什么难的,”晗姝犹是不信,提笔在纸上轻松画出方圆,对舒舒扬了扬下巴,“你看有什么难的?”

    舒舒笑着拍了拍手,脸上有抑制不住的兴奋:“董娘娘好厉害,董娘娘快教教舒舒。董娘娘会不会两只手一起写字,舒舒也要学。”

    谨宁暼着晗姝有些犹豫的表情,轻声笑道:“左右是玩,你随手写来看看吧。”

    晗姝落笔之时仍见犹豫,她局促的笑了一下,对舒舒道:“董娘娘有话对你额娘,你先出去玩好不好?”

    舒舒疑惑的看了一眼谨宁,见后者对她微微颔首便乖巧的和兰汀出去了。殿内只剩下二人,日光在桌案上撒出灿烂的碎金。晗姝垂下眼眸,她知道自己做的事谨宁终于都知道了。

    “我自问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所做一切也都是为了你,”晗姝眼睫微颤,毫无预兆的先开口道,“如果她们都不死,我们都没机会。”

    对晗姝的印象,谨宁永远是停留在那日马场之中的。马背上的少女装扮的与旁人格格不入,做错了事又胆怯弱,与寻常娇生惯养的姐别无二致。

    可谨宁一直想不到,藏在这样外表之后的晗姝也能出这样狠绝的话。她是向来如此,还是被一点点磋磨成这样的呢?

    “漆黑的夜里我怕极了,我总能想起乌兰在自己面前疯癫的样子,”晗姝抬手推开四交菱窗,那阻挡在窗外的阳光全部倾洒进殿中,她抚了许久窗边,才接上后面的半句,“我想着自己如果能为你做些事,也许不会和乌兰一样成为弃妇。”

    “悼妃何辜?佟妃何辜?”谨宁心里有些不出来的滋味,“这些话你可以和我的,你知道我不会让你和乌兰一样的。”

    “我可以活在你的阴影之下,可我不想做一个废物,”晗姝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姐姐,我做错了这么多事,我也都认下,可我不想死。”

    “这由不得你我,”谨宁向屋外走去,“我们走吧。”

    而另一边赛罕半死不活的从冰冷的地板上起来,还没来得及回自己宫中就被提到乾清宫。与她同跪在地上的还有晗姝。

    晗姝隐去了做这些事的真正目的,将剩下的来龙去脉全部陈述一遍,倒也显得平静。

    晗姝的做法大家心照不宣,尽管赛罕想将谨宁拉下水,但晗姝抵死不认,赛罕也无他法。

    后来,赛罕被废进冷宫。晗姝被送走出家了,青灯古佛之下,有她日夜的忏悔。至于吴良辅,他在被提审之前已然畏罪自杀了,各种原因不言而喻。就连德泉最后也被牵连,由新上任的王铎接管了首领太监的职务。

    冷宫这种地方偏僻,少有人来往,但好在赛罕是唯一一个新住户,也没疯没傻,所以相对安全。

    冷宫戍守的侍卫见来人雍容,忙点头哈腰道:“这是哪位贵人,怎么贵步到这不干净的地方来?”

    脸上突然一冷,那侍卫已经挨了一掌,德海朗声道:“这是皇后娘娘。”

    那侍卫听了这话更是勤谨道:“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微微颔首,两颊已经微微向下凹陷让她的嘴角更加上扬,看起来不怒自威。她保持着一贯的威仪正色道:“将这门开。不准多对旁人一个字。”

    侍卫已经不敢再问下去了,连忙让皇后进去了。几日不见赛罕,她整个人已经瘦下不少。加上之前在冷水中浸泡许久,整个人更是孱弱不堪。

    见门骤然被推开,她用手遮了遮眼。昏暗之中待的久了,看东西总是模糊的,她凝神分辨了一下才道:“姐姐?”

    皇后默然点头,眼中已经充了泪,她伸手在赛罕蓬乱的头发上一下下捋着:“为什么?”

    “姐姐,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问我,”赛罕的眉毛拧成一股,“你只是不敢承认,如果你当日听我的,我不会落得这种地步。”

    皇后脸上出现了一丝空白:“你怎么还是这么执迷不悟?”

    “你选了你想要的,我就没得选了,” 赛罕怒极反笑,“今天的因是你昨日种下的果,你明明知道的。”

    皇后眼中泪水簌簌而下:“我会让你出去的。”

    赛罕缩在椅子里,看起来疲惫异常,连出的话都有些沙哑,像是发出沉沉叹息。

    “姐姐你记住,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是为你而死的,”赛罕的呼吸绵长而微弱,“我会一直看着你的,别让我失望。”

    皇后的身子微微颤抖,掌中的风寒药瓶和护甲间相撞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她将药瓶重重放在桌子上扬长而去。

    钟粹宫里以前最喜欢放月季花,哪怕是过了季晗姝和希尼特也不让人撤了去,且要等到来年的时候再开花继续看呢。

    现下钟粹宫里的月季花经久无人理已经肆意生长。上面挂着的蜘蛛网也交错在一起无人清理。

    谨宁默然环视一圈,方才对碧霄道:“好了,让十三衙门的人来封宫吧。”

    钟粹宫原是离御花园最近的,出了御花园往东走便是冷宫了,谨宁一时兴起便也突然生出了去冷宫看看的念头。

    那冷宫戍守的侍卫已经学机灵了,见来者扮清丽华贵,也不敢再多言连忙按照吩咐将门开。

    赛罕身上的衣物已经脏污不堪,头发像是蓬草一样顶在脑袋上,让这十几岁的姑娘看起来像是年近半百的老妇。

    谨宁看赛罕如此模样心中也是一惊,她听着赛罕宛如生锈的铁片嗓音:“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谨宁用绢子掸了掸凳子上积的一层薄灰,坐下道,“我从钟粹宫里出来,不由得想到了你。”

    “我倒是没看出来你那个好妹妹一直是装傻,” 赛罕森然笑道,“到底是你们姓董鄂氏的命都好,不然早就不知道死几次了。”

    谨宁含笑道:“乌兰从启祥宫里跑出来是你做的吧,三阿哥出痘也是你做的吧。你本是要让乌兰推我落水,让四阿哥的乳母染痘害四阿哥早夭,却没想到每次都被我躲开了。”

    “原来你都知道,” 赛罕唇边含了一丝讥笑,“怎么,这次你是要看我死的吗?”

    “罚也罚了,你死不死和我没关系,”谨宁微微摇头:“我只是来告诉你,皇后已经为你的事费尽心思。”

    赛罕的嘴唇动了动:“她……她想做什么?”

    “自然是想救你出去,”谨宁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是真的都是为了皇后做这些事,你心里最清楚。”

    赛罕整个人的精气神像是被什么突然抽了去,一下子软在椅子里。她腮边落了两滴晶莹的泪,脸上分不出是哭是笑。

    谨宁带着碧霄悄悄走出门去。她与孩子几次死里逃生以后,原以为自己已经恨透了赛罕,可看到她这么落魄的样子,心中也没有极度的畅快。

    赛罕去世的消息是几日后的午后传来的。

    彼时谨宁在梨花树下用过一碗八宝甜酪,躺在顺治的膝上用手接着散落下来的花瓣在掌心中细细闻着。

    谨宁攒了一手的花瓣,顿时又想使坏。她眼巴巴的盯着顺治,皓腕一转刚想将手中的花扬出去却被顺治手疾眼快的握住了。

    他拍了一下谨宁的背道:“整日里怎么就玩不够呢。”

    谨宁失望的瘪了瘪嘴,凑近顺治的脸。鼻尖相触能感受到彼此温暖的呼吸谨宁的舌尖在顺治的唇上轻巧一舔又迅速拉开距离,从花坛边跳下,轻飘飘留了一句:“甜的。”

    光天化日之下撩完人就跑是非常明智的选择,因为不用担心后续,所以屡试不爽。谨宁将顺治一人留在了院子中,去偏殿看了看四阿哥。

    她前脚刚进门,后觉腰上被人一揽整个人被抵在了墙上,唇上被人渐渐深入。

    系统不合时宜的出来冒了个泡:【四阿哥的眼我帮你捂住了,孩子看见了估计会长针眼。】

    谨宁觉得自己最近带着顺治有点玩脱了,他在ooc的边缘反复横跳并且越来越皮。

    虽然谨宁还是挺喜闻乐见的。

    谨宁一下子分神忘记了换气,腿一下子有些软。她扶住顺治的肩声呢喃道:“孩子看着呢。”

    顺治看着她迷乱的眼睛失笑,用更低的声音道:“那你怎么还到偏殿来?”

    好有道理竟然一时无法反驳。

    温暖的气息喷在谨宁的脖子上,让她的脸涨的有些发红。她清了清喉咙轻叹一声:“一孕傻三年,还剩两年半。”

    顺治被她逗的失笑,两人逗了一会孩子,便听得王铎来报赛罕在冷宫里殁了。

    顺治和谨宁听过之后都是默默的,顺治给了她体面按照仪制下葬。皇后受的击不,据直接晕过去了。第二日谨宁去宝华殿给希尼特供了一炷香。

    出来的时候,苏墨尔正候在宝华殿外,见了谨宁福了福身子道:“给皇贵妃请安。太后有请皇贵妃。”

    谨宁看见苏墨尔和太后有点本能的发怵,自上次太后圣寿节之后老太太倒是没再出什么幺蛾子,对谨宁也是前所未有的好。老太太甚至做出了杀人一千自损八百的事,连谨宁都啧啧称奇。

    只不过以前留下的心理阴影太大了,现在还是迟迟缓不过来,几个月不在对方眼前晃悠,还是解不开原来的心结。

    但都找到这里来了,不去是不可能的了。谨宁颔首对苏墨尔微笑道:“有劳姑姑。”

    ※※※※※※※※※※※※※※※※※※※※

    给两个姐控发了盒饭

    今天这章是不是很粗长!

    感谢支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