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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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泪眼模糊地看着落在地上的点点阳光,随手抓起倒在地上的拐杖朝着声音的来处扔了过去,失控地嚷道:“滚,你们都给我滚!”

    贺高翔有些无措地站在我前面,温声哄我:“滚滚滚,马上就滚!你别激动,我先扶你上床然后再走好不好?”

    他温和的神情里还夹杂着焦虑,就像之前孟依人怀孕的事被我知道了之后他的表情一样,那时候老爸还在,老爸还劝我不要死心眼,还那样自信满满微带骄傲地自夸:“我叶震山的女儿,难道还怕找不到对象吗?”

    可我那会还觉得他总干涉我的事真是烦人,我还为了他不同意我和盛非凡的事跟他吵架,我还背着他跟盛非凡谈起恋爱……

    余阿姨骂得真对,我真是不孝!

    是我把老爸气进了医院,前后几次都是我!而最后这一次,他再也起不来!

    我没有办法不激动,我根本冷静不下来,尖叫着随手扯了病床上的枕头再次朝对面的人扔过去,凡是我够得着的东西都被砸了出去……

    最后我甚至试图撑着床沿站起来,拖着伤腿费力地使了半天劲,眼看着整个人都快趴上床了,手上却忽的没了力气……盛非凡及时冲过来抱住了我。

    他这一抱激得我更加没有理智,我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彻底发作,大吼大叫,像泼妇一般。

    盛非凡一边抱着我,一边朝贺高翔怒吼:“还不快去找医生!”贺高翔这才恍然大悟地跑出去。

    我闹得筋疲力尽,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痛楚到了极点,又不知道是不是腿上的伤口被我闹迸裂了,痛得我连气都喘不上来。可是身体内有另一个地方更痛,愈痛,便愈是恨不得把眼前所有的这一切都摔毁!

    可盛非凡的力气那样大,紧紧禁锢着我,我简直暴跳如雷怒不可遏,眼见挣脱无望,只好低下头狠狠咬住他的臂膀。

    盛非凡猝不及防地一声低吟,却是把我抱得更紧一些,我毫无怯意地咬着他,唇齿间有血腥味缓缓弥漫开来,像铁锈一样的气息。泪眼顺着脸颊滑进嘴里,混和着血液的味道,既咸,又腥。

    盛非凡没有挣扎,亦没有呼痛,只任我狠狠咬着他,最后是医生终于赶来,硬按着给我了一针镇定剂,我这才松了口。

    我呜呜的伏在盛非凡怀里哭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含混叫喊着什么,最后药力发作,我才哽咽着昏睡过去。

    我终于见着了老爸。

    时间是他刚把余阿姨迎进门的那天,我恼火他背弃妈妈,故意趁余阿姨跟我套近乎的时候假惺惺地拥抱了她一下,顺手在她背上贴了一张写着“我是狐狸精”的纸条。

    那天来的客人不算多,但也委实不少,不知情的余阿姨在众多宾客之间客套周旋,极尽主人之谊,出尽风头的同时,也大大的出了洋相。

    谁都清楚明白那是我贴上去的纸条,谁都知道我是叶震山捧在手心里疼得恨不能时刻把我含在嘴里又怕我会化了的掌上明珠……没有人愿意为一个续弦的新妇去得罪骄纵的千金,所以我眼看着余阿姨被万众瞩目还不自知的欢喜微笑着,心里也算出了一口的恶气。

    最后是老爸发现了余阿姨背上的问题,他替余阿姨撕去纸条的时候还特严厉地扫了我一眼,我越发火冒三丈,不声不响就离了席。

    回家后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抱着妈妈的照片生闷气,老爸他们是很晚才回来的,一回来就怒气冲冲地上楼来敲门,我不开,他便让人去拿了备用钥匙来,劈头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能这么胡闹?!”

    老爸几时这样凶过我?我愈发恼怒,不甘示弱地站起来和他大瞪眼:“她就是狐狸精!我就是讨厌她就是讨厌她!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

    我的话音终止于老爸高高扬起的手掌,他眼中有我完全不能理解的复杂情绪,定定地看着我,许久才极痛心地:“我怎么把你教成这样子?”

    “你哪有空教我?”我尖锐不已地反驳他,甚至有点口不择言:“你只有空赚钱,有空在外面跟那个狐狸精谈情爱,你现在还把她光明正大的带回了家!”

    我知道自己有点胡八道,老爸跟余阿姨不是我的那么回事,老爸也不是没有空管教我,他时常忙里偷闲地来陪我,可我就是倔着性子不愿意低头,心里慌得跟什么似的,脸却十分倔强的仰着。

    老爸被我激得浑身颤抖,但到底不舍得落下那一巴掌,只是转了身就走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我才像是被刀砍了一下似的猛然惊醒,拨腿飞快地追了上去。可外面哪里还有老爸的踪影!

    我心里像被人狠狠抽了一鞭,鲜血淋漓的痛,连声音都哽在了喉咙里。竟然连梦里都这样,竟然连梦里都不晓得低个头认声错!

    我咬着嘴唇,几乎泣不成声,就这样直接从梦里哭醒过来,醒时眼角还有泪痕。

    有温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我的脸,我呜咽了一声,立刻又有人握住我的手,柔声:“没事了,没事了!”

    我抬起眼眸,看着眼睛红肿的许妈,眼泪再次汹涌地滚了出来。

    许妈一边帮我拭眼泪一边安慰我:“官官乖啊,别哭,什么事都过去了,先生要是泉下有知,他也不会希望你太伤心……你身体还没完全康复,可别又伤心过度……”

    我像受了伤的兽,只会呜呜痛哭,心里像是有利器在搅动,五脏六腑都碎了似的痛。许妈被我哭得束手无策,只能俯上来抱住我,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低声哄劝我:“不哭啊官官,我们瞒着你就是怕你难过,你这一哭,我整颗心都跟着揪成一团了!”

    许妈断断续续地哽咽告诉我:“先生在急救室里的时候你也跟着被送进了手术室,你不知道我当时心里那个焦急,后悔自己不应该那么沉不住气电话喊你过来,既怕先生会救不回来,连你也跟着下不了手术台……官官啊,我是从看着你长大的,你就跟我的女儿一样,我不想你出事,所以医生宣布先生无救的时候我就想着一定不能让刚从鬼门关前回来的你知道……你要是心里有怨,你就怨我吧,是我害你见不到先生最后一面……”

    “是我,是我的错!”我靠在许妈怀里,涕泪交加:“是我不好……爸,是我不好……”

    的时候,有一回我发烧住院,老爸远在外省出差,就只有许妈陪着我。我边吊着水边哭闹着要爸爸,直哭得声嘶力竭,昏昏沉沉地窝在许妈怀里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爸爸臂弯里,脸上还带着昨天夜里的泪痕,被老爸嘲笑我是爱哭的花猫。

    而现在,就算我在许妈怀里哭死过去,老爸也再不会出现!

    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所谓生老病死,是沉重到了极致的绝望。

    我迅速消沉下去,不愿意见到贺高翔,也不肯再跟护工练习走路,连王秘书送来的文件也通通置之不理。

    王秘书苦口婆心地跟我讲了无数大道理,连路北和尹南歌都反复到医院来劝我别钻牛角尖,我木然地聆听他们的游,只觉得自己像个游魂!

    许妈忧心忡忡,又不敢再刺激我,有一回听到她在病房外面跟人激动争吵,我凝神听了一会才依稀反映过来她是在骂盛非凡。

    我知道盛非凡其实一直都在,从我出车祸之后,他每天都来医院照看我,怕影响我情绪,只在我熟睡时来看看我。许妈对他盛赞有加,除了是这个原因,更因为老爸的丧事几乎是他一力帮忙操办的,只因余阿姨受不住击,也病倒了。

    可这样的盛非凡让我觉得讽刺!他以为行的这些善,能抵消他所加诸在我和老爸身上的伤害?

    大约是得知我状况委实不好,简丹从日本赶了回来,她到医院来探望我的时候倒不似尹南歌那般恨铁不成钢——从前我但凡脑子一热干出点什么糊涂气,她是最沉不住气要跳脚教训我一顿的人,可这回她只是搬了张凳子在我病床边静静坐着,什么话都没。

    我反倒难过起来,扭头望着窗外的浅薄日光,低声问她:“冬天快到了吧?”

    她许久没有作声,好一会儿才低低回答我:“秋去冬来,四季轮转,总是很正常的!”

    我认识的那个简丹哪里会讲这样文艺的话!我下意识地告诉她:“你变了!”

    “人总要变的!”她笑得没心没肺:“婠婠,地球一直在转动,没有谁可以一直站在原地指望着一切如初,这个世界没有我们想像中那么美好,但如果就因为这样就要把所有责任都归咎到自己身上,其实根本就是于事无补的。”

    我转回头来看着她,半晌才颤着声音问道:“你恨裴绍沣吗?”